銀在城外的一堆篝火前,找到了一個用毯子裹住自己,像是一個肥蟲的家夥。


    一隻蟲子從叢林中飛出,落在了毯子上。


    她扭了扭身體,轉向另一邊,就聽到一聲輕響。


    「啪~」


    而那隻蟲子,是被另外一群人驚動而飛了過來。


    荒郊野外,野獸橫行,強盜也不少。


    一些民風淳樸的鄉村村民,還會集合起來搶劫過路的行商,當然也包括行人。


    一個獨行者在別人的村子外麵點著篝火休息,實在是太囂張了,這是瞧不起咱們淳樸的民風。


    一群人吆喝著,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或者說是農具一擁而上。


    將露蒂團團圍住,大聲的喊道。


    「起來!」


    然後,露蒂就起來了。


    裹著小毯子,從地上站了起來,露出兩個遮擋不住的小腳丫。


    她雙腳站立,用一隻腳的白嫩腳丫抓了抓另外一隻腳,然後用一種死魚眼一般的眼神盯著來人,然後發出一聲。


    「嗯?」


    那些強盜根本不用看露蒂顯露什麽力量,對方站起來露出那神之形,就已經嚇得這些人癱軟成一片。


    眨眼之間,這些蛇人要麽是轉身扭著尾巴疾馳著離開,要麽是渾身發軟地趴在地上爬著離開。


    但是露蒂剛剛躺下,就又來了兩個人。


    露蒂有些不耐煩,但是還是站了起來,露出死魚眼,實際上眼睛都根本沒仔細看前麵,她困得很。


    「嗯?」


    這一招她屢試不爽,遇到任何危險,再強大的權能者。


    隻要把腳露出來,就能夠讓對方哭爹喊娘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求著她饒命。


    別人出來混是看臉,看麵子。


    她是靠腳。


    露蒂甚至還曾經跑到過某個隱蔽的地方神廟,全程一言不發,在對方神廟大吃大喝。


    而神廟的神侍們一個個瑟瑟發抖,不敢問,也不敢說話。


    還以為是神的某個化身降臨了。


    看這派頭,至少也得是吾神的某個使徒吧!


    那神廟,叫做銀白神廟。


    臨走的時候,一群邪神侍者還趴在地上畢恭畢敬的上供,實在是熱情得很,讓人無法拒絕。


    露蒂故伎重施,但是這一次來人並不害怕她的神之形,站在她麵前一動不動。


    不過一會,露蒂那死魚眼才一點點翻了過來,仔細地瞅著麵前的這兩個家夥。


    而其中一個,赫然是和自己一樣的神之形。


    「?」


    這是夜路走多了,終於遇見鬼了嗎?


    露蒂一個激靈,再被一陣夜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你是誰?」


    對方說:「星之魔女,銀。」


    銀看著露蒂,這是一個緋色短發魔女,不過她的眼睛非常特殊。


    純黑色的眼睛,銀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讓人感覺有些不敢直視。


    露蒂扭過頭,看到了小鬼,似乎認出了他,哪怕很久沒見了,對方又長高了很多。


    「是會長讓你們來找我的?」


    「還找來了另外一位魔女,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露蒂將小毯子一緊,然後坐靠在了石頭上,火光倒映在她的臉上,她十分認真的說道。


    「我不能迴去。」


    銀問露蒂:「為什麽?」


    露蒂告訴她:「因為我是毀滅的魔女,我融入了毀滅之神的神血,是被選中的毀滅之子。」


    「我最終會被毀滅的意誌所吞噬,成為一個可怕的存在。」


    露蒂看著遠方,憂心忡忡。


    「毀滅的力量一直在追尋著我,終有一天,它們會將我拖入恐怖的暗黑之中。」


    「讓我成為真正的,毀滅的魔女。」


    「因為那是神的力量和意誌,不可反抗的力量。」


    「我所能做的,隻有延緩它的到來,還有不靠近任何人,也不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


    銀看著露蒂,沒有說話。


    露蒂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對方的心聲。


    「這家夥,是不是一個傻子?」


    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露蒂有些不滿。


    「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


    銀沒有解釋,隻是說。


    「明天,你跟著我一起去見浮空之子。」


    露蒂非常抗拒,直接表示不行。


    「不可以,我不能夠靠近毀滅的力量。」


    「我身上的毀滅意誌,和巨神的神血,會和神之子嗣的血脈共鳴的,災難立刻就會到來。」


    銀蹲了下來,看著露蒂的眼睛:「毀滅天災是什麽?」


    露蒂不明白銀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神會毀滅掉這個世界,重造紀元。」


    這個紀元是第二紀的事情,一些大教會、神廟都知道,算是秘密,但是已經不再是太古時代之人和神靈的秘密。


    銀卻搖了搖頭:「巨神不會毀掉這個世界,因為巨神就是世界。」


    露蒂一瞬間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而銀目光從和露蒂的對視之中挪開,看向了地麵之上的一具屍體。


    那是一隻蟲子的屍體,被壓得癟癟的,眼睛凸出,似乎死前還在唿喊著,哀鳴著。


    可惜,壓死它的存在根本聽不到它的聲音,也壓根不知道它死得有多麽淒慘。


    銀伸出手,指著那蟲子:「它被你壓死了。」


    露蒂抓了抓後腦勺,覺得麵前這位星之魔女說話的方式實在是太奇怪了,前後似乎跳躍得非常快。


    她抓了抓頭:「剛剛不小心壓到了。」


    銀說:「如果真的有毀滅天災的話,這就是毀滅天災。」


    露蒂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解釋毀滅天災,這是救世會之中聽不到的一種說法,那些救世會成員每個提起來都為之色變的末日,在銀的嘴中似乎變得格外地滑稽。


    一瞬間,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是笑著笑著,突然一點點地變得笑不出來了。


    因為,這毀滅天災也實在是太真實了。


    什麽毀滅天災,什麽末日。


    對於巨神來說,從來就沒有這種概念,在它們看來,可能隻是自己翻了個身,自己打了個噴嚏,自己的身體長胖了一些。


    而對於凡人來說,對方的一個小小的舉動帶來的就是滅亡。


    露蒂:「原來,隻是蟲子的毀滅天災。」


    這裏也沒有休息的地方,銀起身離開。


    「明天我過來接你。」


    小鬼卻留了下來,似乎是有些其他的事情想要和露蒂說。


    「老師年紀大了,一直想要你迴去見一見他。」


    「可惜他一直等,等到最後也沒有等到你迴去見他。」


    露蒂立刻站了起來,震驚無比地看著小鬼。


    好像,她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


    良久之後,她也沒有說迴不迴去,隻是坐了下來,依偎在火堆旁:「我毀掉了救世會。」


    小鬼說:「你沒有毀掉救世會,你隻是毀掉了幾座房子。」


    露蒂抬起頭:「老師當時可是驚恐地看著我,說我是毀滅之子的。」


    小鬼說:「老師是凡人,他也會害怕,害怕強大的存在,這很正常。」


    小鬼用手比劃了一下:「你從天上召喚下那麽大一個浮空之子,將一切都點燃了,將大地都給燒紅了,誰能不害怕呢?」


    露蒂:「他最後想要和我說些什麽?」


    小鬼:「他說了。」


    「你是一個懦夫,一個蠢蛋。」


    露蒂有些難過,低著頭說道。


    「他從來就沒有看好過我,他一直就覺得我有一天會徹底瘋掉,覺得我一定控製不住自己體內的神血。」


    小鬼沒有理會露蒂的話,然後接著說道。


    「他說。」


    「你不相信的時候,是一點都不相信。」


    「你選擇相信的時候,又相信得太過了。」


    「而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不是那麽絕對的。」


    露蒂抬起頭,問小鬼:「這是什麽意思?」


    小鬼說:「你以前不相信毀滅天災和末日論的時候,你覺得末日一定不會到來,你覺得神和浮空之子不會迴應你,你隻是一個無從輕重的人物。」


    「但是當那一天,浮空之子迴應了你的時候,你又覺得完全是自己的毀滅意誌召喚來了她,你覺得自己要瘋掉了,要被毀滅的意誌吞噬。」


    「你又完完全全地相信,巨神會毀滅掉這個世界。」


    小鬼看著露蒂,輕輕地搖了搖頭。


    「毀滅天災來與不來,神是不是會毀滅世界,我們並不知道,這也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事情。」


    「我們所知道的是,熔岩巨神的力量是最有能力毀滅世界的那一位。」


    「因為她是熔岩火山,她是地心之神。」


    「隻要它一個輕微的念頭,一個小小的動作,甚至是她稍微不注意沒有封印住那地心的可怕力量讓其湧出。」


    「這個世界就會毀於一旦。」


    小鬼在篝火前挪了挪位置,讓火光更清晰地照亮自己的臉。


    「老師不是篤信末日論,而是預測到了可能存在危險,從而去想盡一切辦法去了解危險,去預防危險。」


    「你是他一生之中最驕傲的弟子,也是他傾盡所有心力培養的人。」


    「他不知道末日存不存在,但是他相信你一定會知道。」


    「而且。」


    「他相信你一定能夠將這個世界,從末日之中拯救出來。」


    露蒂聽到了難過得更厲害了:「他死之前可從來沒有和我這麽說過,也沒有說過我是他最驕傲的弟子。」


    「我知道了,等明天過後,我就迴去看一看他。」


    「然後,替他掃一掃墓。」


    小鬼雙手插在胸前,一副疑惑的表情:「你說什麽,老頭還沒死呢?」


    露蒂一下子身體前傾,惡狠狠地看著小鬼:「那你剛剛怎麽那麽說?」


    小鬼裝作一臉無辜:「我說什麽了?」


    露蒂發現,對方這操作,不就是之前和自己進入銀白教會的神廟一樣嗎?


    我不說話,但是就是讓你瞎想。


    你也不敢多問,也不好多說,問多了就是大不敬,說多了就是褻瀆。


    「你這臭小鬼,和老師一模一樣可惡。」


    小鬼笑了起來,兩人關係反而逐漸地熟絡了起來。


    火堆前,他開口問露蒂。


    「露蒂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露蒂想了一下,她在這個世界還是有著很多美好的迴憶的,有朋友,有家人,也遇到過很多有趣的事情,也經曆過很多美妙的冒險。


    於是,她迴答說道。


    「我覺得這個世界很美麗,我很喜歡它。」


    小鬼笑著說到:「那你為什麽那麽不喜歡當魔女呢,守護這個你喜歡的世界不好嗎?」


    「魔女,不就是一群熱愛這個世界,並且守護這個巨神所化為的魯赫世界的存在嗎?」


    小鬼年紀不大,但是有的時候卻顯得格外早熟。


    「老師可能看不到,將來我也看不到。」


    「但是終有一天,你或許會看到這個世界真的遭遇到了末日一般的危機。」


    「在那一天,或許你就是那真正的命定之子。」


    「甚至是唯一的救世主。」


    小鬼抬起頭,露出了和他老師一般睿智的眼神。


    「一個被稱為命定之子和救世主的人,不是因為什麽虛無縹緲的命運,而是因為他們有那個能力。」


    「露蒂,你是毀滅魔女。」


    「毀滅,還是救世,隻是擁有力量之下的選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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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


    銀一行三人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大海之上,再度對之前的那位浮空之子再一次進行了攻略。


    武力是不可能的,銀的麵子也不大好使,這一次就隻能看露蒂的麵子大不大了。


    銀被一個奇怪的球拖著跑,吊在半空之中。


    她迴過頭來看向了露蒂,然後扭了扭頭,示意露蒂該上了。


    「去吧!」


    然而還沒有走兩步,剛剛出發的時候還打了雞血一樣的露蒂就雙腿發軟。


    麵臨浮空之子的時候,她瑟瑟發抖。


    看著遠處的浮空之子,還有漂浮在浮空之子軀殼之上,那些被燒得焦黑的熟悉建築物。


    那一天的陰影再度湧上頭來。


    可怕的火海,滅世一般的力量,扭曲虛空和大地的波紋。


    她感覺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好像真的要被體內那擁有著毀滅意誌和力量的神血吞噬了,似乎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行。」


    「不行。」


    「它在影響我,我要瘋掉了。」


    「我體內的血液在沸騰,它在燃燒。」


    露蒂轉身就想要跑,然而銀卻已經看穿了這個家夥,擋住了她的去路。


    露蒂再度解釋:「我會瘋掉。」


    銀卻直接問了她一個頭皮炸裂的問題:「你直視過巨神嗎?」


    露蒂張大嘴巴:「啊?」


    銀卻說出了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一個除了她和大地魔女幾乎無人知曉的秘密。


    想要經過卷屬之都,就必須經曆巨神的注視。


    「我曾經穿過地下的迷宮,抵達過熒光洞窟,也在幽暗的地海之中穿行。」


    「在那裏,在一片看不到邊際的巨溝天塹之中。」


    「我見到了神的眼睛。」


    「她注視著我。」


    銀告訴露蒂,巨神的親眼注視都不會讓魔女瘋狂。


    「我曾經看過神的眼睛,我還活著。」


    「你和我一樣。」


    「是魔女,是巨神的魔女。」


    「它是


    浮空之子,是和你流淌著同樣血脈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你的兄弟。」


    「你的兄弟,不會讓你瘋掉,更不會傷害你。」


    銀認真無比地看著露蒂,告訴她。


    「不要害怕它,上前去和它對話。」


    「告訴她,告訴她你的想法。」


    「它會聽懂的,也會理解你。」


    最後,她喊出了麵前這個女孩的稱號和名字。


    「毀滅魔女——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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