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迴到家我抬眼一看林寶寶呆呆地坐在客廳裏看電視。(..tw無彈窗廣告)


    電視裏什麽也沒有整個屏幕就像一張雪花做成的白紙。我沒有跟她打招唿徑自走進廁所撒了一泡醬油色的尿。站到鏡子前我吃了一驚裏麵的這個家夥就像一個幽靈臉色慘白慘白沒有質感。我衝他吐了一口帶血絲的痰一拳搗碎鏡子摔門出來的時候玻璃撞地的聲音猶如淒厲的鬼叫。


    林寶寶動作緩慢地把臉轉向我似哭似笑地問:“誰在敲門怎麽那麽大的聲音呢?”


    我說沒有誰現在咱們家還能有誰敲門?除了警察。


    林寶寶繼續看電視裏的雪花:“警察?哦……剛才來順迴來過他說媽警察可能會來找我你別害怕。”


    來順迴來過?他不是出差了嘛這個當口他迴來幹什麽?我坐到林寶寶的旁邊換了一個唱京劇的台問:“嫂子剛才你說什麽?來順迴來過?”林寶寶指著電視裏一個勾著奸臣臉兒的家夥吃吃地笑:“快看快看張毅呢……這個挨千刀的在裏麵裝妖精呢。張毅你為什麽丟下我一個人走了?你還是人不是?你不是答應我要跟我結婚的嗎你不是答應我要跟我過一輩子的嗎?”遭了雷擊似的一哆嗦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對來順迴來過!就在剛才。我看見他拿著一把槍烏黑烏黑的……他在咱爸咱媽和張毅的照片下麵嘟囔了好一陣。我聽見他說爸爸爸爸我要給你報仇我等不及了。這個傻小子啊他隻惦記著他爸爸呢……我的仇誰來報?糟蹋我的那些人抓起來了有一個放迴來的被來順打斷了腿。這都是多少年的事兒了啊……”抬起滿是淚水的眼淒厲地笑“大寬我知道你也給我報過仇那幾個混蛋都被你收拾過可是來順……”


    “別說啦!”開槍打家冠的那條黑影是來順!我的汗毛冷不丁紮煞起來了箭步衝到了門口一迴頭“你在家呆著別動我馬上迴來!”林寶寶聽話的孩子似的坐正了:“不動不動我不動我等著你迴來我害怕。(..tw)”關門的時候我聽見屋裏傳出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估計是林寶寶跌倒了。


    衝到樓下我站住了一時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往哪裏去心亂得像要爆炸。


    來順你為什麽要這麽衝動?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就不會安安穩穩地把這個年過下來再說嗎?


    盡管我知道來順要對家冠下手這是早晚的事情我也曾想要勸住他可是我實在是沒有能力控製這件事情。


    來順你的心裏苦我知道你想要給你爸爸報仇我也理解可是你怎麽能有殺人這個念頭呢?


    站在樓下的風口裏我不住地質問自己你這個爸爸是怎麽當的你這個爸爸是怎麽當的你這個爸爸是怎麽當的呀?


    小來順邁著蹣跚的步子在寶寶餐廳門口溜達地上有幾隻麻雀在躲閃著他他轟雞那樣張開小小的手臂衝它們掀動;他在逐漸長大他騎在我哥哥的脖子上吃著手指衝我笑二叔你也是我的爸爸;他躺在兒童醫院的病床上瞪著清澈的眼睛看我我說順子你怎麽不說話?說話我聽。他裝做沒有聽見可是我看見他的眼淚流出來了沿著臉頰淌到了枕頭上麵;他在扛一隻比他的身體還要粗的煤氣罐他拿著一隻雞蛋衝我笑他站在下街的馬路牙子上看那些人流和汽車……


    我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了膝蓋一軟順著牆壁溜到了地上。我聽見自己在哭聲音微弱而纏綿就像通俗唱法的氣聲。眼淚也跟著流出來了……我覺得這些流出來的眼淚像血一樣粘稠它們線一樣地垂著連綿不斷。我坐在地下不停地用手指去彈垂在下巴上的眼淚彈著彈著就聽見了樓上有人唱歌的聲音。停下手側耳來聽這些纏綿的歌聲。我聽出來了這歌聲沒有什麽曲調是一種非常壓抑的哭泣是林寶寶在哭。我像狗那樣立起了耳朵兩隻手也撐在了地上這個動作一定十分荒唐半人半獸。樓上的哭泣還在進行低得像蚊子在頭頂飛來飛去地叫。我聽得入了迷小時候我媽也經常邊搖晃著懷裏的我邊這樣的哭泣。四周靜得什麽聲音也沒有隻有這樣的一種聲音如同穿越時空在樓道裏轉來轉去。


    我撐著大腿站了起來兩隻手抓著扶手往樓上走我走得非常吃力站到我家門口的時候像是剛跑完了馬拉鬆。


    屋裏沒有哭泣的聲音了林寶寶在唱歌:“為了什麽說走就走離開我身邊也不說聲再見就這樣分手……”


    我開門進去在門口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丟給林寶寶一根煙轉身進了我的房間。


    窗外開始起風了我能聽見風將沙子刮起來甩向牆麵的聲音。那種聲音可真磣人啊它可以出爆竹那樣短促的聲音也可以像飄飛的蜘蛛絲那樣悠長而深邃地響著。我覺這樣的聲音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它似乎是在極力地把人拉向遙遠的往事……我不敢去迴憶那些往事就像我不敢麵對我身邊那些故去的人一樣就像我不敢去迴憶綁架唐一鳴那樣我害怕一旦迴憶這些的時候自己會後悔得像曠野中一個孤獨的人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所圍困那樣失卻了繼續做人的勇氣。


    天色就這樣在林寶寶時哭時笑中在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中漸漸亮了。


    翻身起床我邁著沉重的步伐進了客廳林寶寶還在盯著電視機一動不動讓我懷疑她是不是死了。


    電視裏有一個看不清眉目的人在說:“在各級黨委的正確領導下我市的工農業生產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我木著腦子洗了一把臉刷牙的時候我劇烈地嘔吐感覺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下樓給林寶寶買了早飯我習慣性地去了我和王東的水果攤一張眼眼前什麽也沒有風吹過一片蒼涼。


    巧得是王東一臉狼狽地從馬路牙子上過來了站在我的對麵冷冷地看我。


    我衝他呲了呲牙:“哥們兒好雅興啊重遊故地來了?”


    王東不說話掉轉目光望著原來掛招牌的那個地方出神。我說你是不是感覺心裏不痛快?別這樣啊生活原本就是這樣的有一得必有一失。王東說我得到過什麽嗎?我好象什麽也沒有得到過呀。我說別不知足你得了不少不應該得到的錢這還不夠嗎?王東哼了一聲你以為這些錢就永遠屬於自己的了?我摸著他的肩膀說別想那麽多咱們現在最應該想的是怎樣活下去不然很快就會死。王東蹲下了:“我從來沒有感覺生活有現在這麽艱難盡管我暫時有了點兒錢。”


    我罵他一聲“神經病”不說話了。我知道這小子這幾天過得很不痛快。我聽大光說他去省女子監獄看過淑芬不知怎麽搞的迴來就唉聲歎氣。大光聽說他去接見淑芬了打電話“刺撓”他東哥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那個婊子值得你去看嗎?王東說我就看了怎麽著?老子**癢了你管得著嗎?大光來找我聊天的時候我說男女之間的事情一句半句話是說不清楚的比如我楊波這個女人傷害我那麽厲害我依然經常想念她。大光說也許她們在你們的身上使了妖法。


    旁邊一個理店裏傳出一陣歌聲裏麵那個小妞兒唱得真不賴像是專門唱給我聽的似的:“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迴憶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不再讓悲傷將我占據……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會再是你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盡管她唱得不錯可是我不同意裏麵的說法有些事情想要忘記也許需要一輩子的時間我悻悻地想。


    悶了一陣王東抬起他亂如茅草的頭黑著臉問我:“攤子沒了後麵的生活你打算怎麽過?”


    我說:“我有將近十萬塊錢加上你的咱們開春以後去市場重新賣魚怎麽樣?”


    王東的臉拉成了絲瓜:“你去吧我不去好馬不吃迴頭草。”


    我說你是好馬嗎?你不是我也不是別把自己當塊了不起的材料好不好?


    王東的臉色變得灰白嘴唇也跟著哆嗦起來:“我從來就沒把自己當塊好材料可是我不想走以前的老路!”


    我摸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那就這樣吧。我覺得咱哥兒倆的關係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各自跑路吧。”


    王東衝我翻了一個白眼:“這就是你經常念叨的江湖義氣?”


    我點了點頭:“對這就是江湖義氣這就是我一直堅信不移的江湖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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