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聞言,眉毛輕輕揚起,笑道:“洞玄子為何突然有興趣研究寂滅大道了?”


    洞玄子笑道:“我修成太一大道,恐怕難有寸進,無緣進軍更高境界。我聽人說起九道循證,想到寂滅大道最難修煉,自己也想試試。道尊在此道上的造詣最高,因此我便想問問道尊,是否修成此道。”


    “原來如此。”


    道尊笑道,“這門大道我的確修行了,但是否能稱為完美,尚在未知之數。”


    洞玄子不解,道:“我聽人說九道循證,可以讓九種大道循環往複。若是寂滅大道不能循環往複,那麽怎麽循證?”


    道尊微微皺眉,深深看他一眼,笑道:“對你說這些的人是誰?”


    洞玄子滿麵笑容,道:“我隻是聽人說過此事,突然間想起,所以想向道尊討教。至於此人是誰,太久遠了,忘記了。道尊,寂滅大道不能循環往複,如何循證?”


    道尊道:“即便不能循環往複,也可以循證。隻需觀察一個宇宙的入寂,從劫運到殺伐,再到寂滅,便可以領悟出寂滅大道的奧妙。”


    洞玄子搖頭道:“道尊,你這話有些不實。”


    道尊驚訝道:“哪裏不實?”


    “你說的觀察一個宇宙入寂,但你觀察其他入寂的宇宙,那個入寂宇宙的天地大道,與你修持的天地大道不同。你靠觀察它入寂,得到的寂滅大道,必然不能與自身契合。”


    洞玄子道,“但倘若,入寂的宇宙是你所在的宇宙,比如就是天境。倘若天境入寂,你也會因此而陷入寂滅。你會因此而死,無法學會寂滅大道,做不到完美。”


    道尊露出讚許之色,笑道:“洞玄,你在寂滅大道上頗有天分,一語道出寂滅真正難修的地方。不錯,我就是因為這一點,而無法讓自己的寂滅大道完美。”


    洞玄子舒了口氣,笑道:“也就是說,道尊並不能真正的做到九道循證。”


    道尊歎了口氣:“道無止境。我在自己的道法上,還多有不完美之處。”


    洞玄子笑道:“但對付羅太宗已經足夠了。道尊,我們多慮了,還以為羅太宗會是道尊的強敵,現在看來羅太宗必然不會是道尊的對手。既然如此,我們這便迴彼岸。”


    道尊笑道:“我與羅太宗之戰必定極為險惡,恐怕傷及無辜,所以要在混沌海中一戰。你們早些迴去,不要逗留。”


    岑溪、玉溪、江寧等道主各自鬆了口氣,道尊雖然不知洞玄子問寂滅大道和九道循證的目的,但他們卻心知肚明。


    當初許應說到道尊無法做到九道循證,要麽精通九道循證不被大道潮汐影響。他們雖然怒不可遏,但心中也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此次洞玄子要來,他們也要一同前來,便是要印證這一點。


    現在道尊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在寂滅大道上有缺,無法做到九道循證,但並不能影響他在岑溪等人心中的形象。


    “我們把道尊想象得太完美,但道尊其實與我們一樣,也是道主境界。”眾人心中暗道。


    “道尊並非許應說的那麽卑鄙卑劣,道尊也被大道潮汐影響,便成了凡人!”


    “真正卑劣的,是許應那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誰都像是賊!”


    即便是洞玄子,對許應也不免有些埋怨,心道:“這個徒孫,滿腦子都是有陰謀有人要害朕的想法!真不知他從前過的是什麽日子?”


    眾人匆匆而來,這次又要匆匆而去,不免留戀故土,便要稍作休憩,過幾日再走。


    此乃人之常情,道尊也不好多說什麽。


    洞玄子等人各自探望家鄉,過了五六日,道尊傳音眾人,道:“諸位道友,你們該迴彼岸了。還望諸位道友以大計為重,不要惦掛家鄉。”


    眾人隻好啟程。


    他們離開天境,不知不覺間在星空中行走數月,景寧子道:“洞玄,你修煉的是太一,但道尊卻說你在寂滅上大有才情。你何不再試試修行寂滅大道?”


    眾人聞言,紛紛笑道:“正是。道尊難得誇獎人,誇獎你有才情,可見你定然是有。江寧修因果,景寧修殺伐,正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不錯,如今彼岸正處於因果爆發,殺劫四起之時,繼續向前演進,便是寂滅了。你修煉寂滅之道,正在其時!”


    洞玄子嗬嗬笑道:“那是道尊隨口一說罷了,當不得真。更何況寂滅是何等難修煉?即便道尊也無法修煉到完美的境界。我若是想借彼岸入寂,把寂滅修煉到完美,根本沒可能。我隻能借天境入寂,才能……”


    他說到這裏,突然呆若木雞。


    岑溪等人見他說著說著便怔住,一言不發,臉色也漸漸蒼白,不由好奇,急忙詢問。


    洞玄子失魂落魄,渾身汗出如漿,始終不說話。


    岑溪突然醒悟過來,道:“我知道洞玄子在想什麽了!我們是在彼岸證道,一證、二證、三證,都是在彼岸!我們一證大道烙印天地,二證大道等身,三證大道無構混元一體。因此,我們是彼岸的道主!”


    景寧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去道:“也就是說,我們修煉寂滅大道,其實可以達到完美的狀態。因為我們就是彼岸的大道之主!”


    海寧子、玉溪子和江寧子也紛紛醒悟。江寧子道:“可是,倘若修煉寂滅大道的話,固然可以完美,但我們也在劫中。寂滅劫是何等恐怖?修煉寂滅大道,別說完美,隻怕那時便會被同化為寂滅劫了!”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突然,洞玄子聲音嘶啞道:“倘若有一種方法,可以不用被寂滅劫同化,還可以煉成完美的寂滅大道呢?”


    眾人紛紛停下,向他看來。


    隻見洞玄子麵色愈發蒼白,剛才的精氣神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恐懼,恐慌。


    岑溪道行僅次於他,立刻察覺到他的道心錯亂,道心中各種心魔滋生,連忙喝道:“洞玄子,穩住道心!”


    他踏前一步,輕輕一點,無極道意湧入洞玄子的體內,助他理順道心,剿滅心魔。


    洞玄子麵色稍稍好看一些,隻是依舊失魂落魄。


    海寧子道:“道兄,我思來想去,始終沒有想明白,如何才能不被寂滅劫影響還能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你說說看。”


    洞玄子嘴角動了動,麵帶苦意,聲帶哭腔,嘿嘿笑道:“很簡單的,就是在大道潮汐來臨的時候,讓本宇宙與另一個宇宙擱淺。將本宇宙的劫運轉嫁到另一個宇宙去。那個宇宙承接了本宇宙的劫運,陷入殺伐之中,逐漸入寂,毀滅。如此一來,我孤身世外,看著這一幕,便可以修成完美的寂滅大道。”


    他的話讓所有人的眉頭都不由自主的皺起,氣氛一瞬間變得怪異起來。


    岑溪道主咳嗽一聲,道:“洞玄子,你道心受損,不要說話。”


    玉溪子麵色慍怒,抬手冷冷道:“岑溪道友,你不要說話!洞玄,我敬你是長者,等閑事情不與你計較!但今天你說出這等話來,意欲何為?”


    “沒錯!”


    景寧子殺氣騰騰,冷冷道,“今日若是你不解釋清楚,你我之間恩斷義絕,從此便是陌路仇家!”


    眾人各自冷笑。


    海寧子怒不可遏:“洞玄子話裏有話,分明意有所指。莫非是想說,當年是道尊故意傳道彼岸,故意讓那些彼岸的狼心狗肺之徒,殺光我天境人?你莫非想說,道尊是打算用這種歹毒辦法,將劫運嫁接給彼岸,以此來修煉完美的寂滅大道?”


    當年彼岸擱淺,天境處於大道潮汐狀態,大道退潮,所有人包括道主也失去了修為法力。


    如今彼岸陷入劫運殺伐,與洞玄子所說的幾乎一樣,難免會讓他們生出其他心思。


    洞玄子麵色愈發慘白,道:“讓彼岸人帶走理文返迴彼岸,將彼岸的天地大道化作道灰。如此以來,彼岸的天地大道,便會與天境一模一樣。而在此時,天境的天地大道正處在退潮的狀態,萬道沉寂……”


    眾人停下腳步,將他環繞在中央,殺氣騰騰。


    道尊,對他們來說就是如父如師的存在,對道尊的任何羞辱和懷疑,對他們來說都絕對無法接受!


    哪怕這個質疑來自他們之中!


    倘若這個質疑人是許應、太一這樣的外人,隻怕早就被他們活活打死。洞玄子是他們自己人,他們這才沒有立刻出手。


    海寧子冷笑道:“你說轉嫁劫運,便能轉嫁劫運了?你告訴我,僅憑改變天地大道如何轉嫁?若是解釋不清,道兄,我隻好送你入劫!”


    洞玄麵色慘淡,道:“天境沒有天地大道,彼岸有天境的天地大道,便可以轉嫁一部分劫運。”


    海寧子嘴角動了動:“不夠。”


    洞玄繼續道:“讓一部分天境人進入彼岸,在彼岸修煉,帶走一部分劫運。”


    海寧子冷冷道:“還不夠!”


    洞玄的雙眼變得空洞而恐怖,沒有任何情感,木然道:“殺死所有天境人。”


    眾人頭皮發麻,紛紛看向海寧子。


    海寧子是劫運得道的道主,如此轉嫁劫運是否能成,他自然知曉。


    隻見海寧子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像是失去了一切力量,道心也開始崩散,失魂落魄。


    他們的道心也開始有些動搖。


    海寧子還在掙紮,聲音沙啞道:“不對,不對!彼岸人生性殘暴,殺了所有天境人,承接天境劫運,是他們活該,罪有應得,與道尊無關!”


    眾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連忙道:“對!是他們罪有應得!”


    “彼岸奴役大千宇宙,收割大千宇宙,甚至轉嫁劫運,讓許多宇宙陷入寂滅之中,死了無數人!他們劫運爆發,殺伐四起,乃是罪有應得,與我天境無關,與道尊無關!”


    “彼岸作惡多端,罪該萬死,洞玄,你不能為他們開脫!”


    ……


    洞玄麵色漠然,道:“彼岸的確罪該萬死,沒有人為彼岸開脫。彼岸死一千次一萬次,都死有餘辜!”


    眾人停止爭吵,紛紛向他看來。


    洞玄繼續道:“但彼岸的劫運不該在此時爆發。彼岸才數十億歲,它就算作惡多端,也還有數十億年的壽元。而我天境,已經二百億歲了,按理來說,我們的劫運應該很早之前就爆發了。”


    岑溪吐出一口濁氣,突然一指點出,以無極道意幫助眾人穩住道心。


    “諸位,無論如何,道尊對我天境都是好意。”


    他環顧一周,沉聲道,“道尊將劫運轉嫁到彼岸,固然有些不光彩,但這一切都是彼岸人自己的選擇,道尊並未加一毫於他們。他們倘若不學理文,倘若不帶走理文,倘若不傳授理文,彼岸便不會有百萬年的道雪,也就不會死這麽多人……”


    景寧子截斷他的話,冷冷道:“也就不會向天境複仇,殺光所有天境人。岑溪道兄,天境的眾生,是道尊付出的代價!”


    海寧子咬牙道:“可是眾生不知自己是代價。”


    岑溪子麵色愁苦,幽幽道:“可是,天境便因此沒有劫運了,不會寂滅了。天境人也因此存活下來……”


    “一部分天境人。很少一部分。”玉溪子提醒他道。


    岑溪子道:“雖然很少,但天境人畢竟存活下來。犧牲一個罪大惡極的彼岸,換來天境人的幸存,我覺得道尊沒有什麽可被指責。”


    眾人聞言,紛紛沉默下來。


    這時,洞玄子帶著哭腔的笑聲傳來:“倘若,我們也是代價呢?”


    眾人向他看來。


    洞玄子嘿嘿笑道:“想讓彼岸在劫運中崩壞,陷入寂滅,僅憑目前的彼岸道主還不行。彼岸如今沒有那麽多道主,而且彼岸的道主修煉的都是二流的先天大道。他們沒有混沌道主,沒有鴻蒙道主,也沒有無極道主、因果道主、輪迴道主、劫運道主、殺伐道主。”


    他語氣陰森:“想讓彼岸徹底完蛋,須得給他們補上!”


    洞玄子環視一周,從混沌道主玉溪、無極道主岑溪等人臉上掃過,目光森然:“在場你我,以及宮姑娘與巫溪,皆是代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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