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廢人!


    也許有父母目睹孩子的去世會想不開自尋短見。但對大多數已為父母的成年人而言。他們會因痛失愛子而哭天搶地,人生絕望。但隻要沒在孩子離開的那一瞬間失去理智從而進行自我毀滅,哪怕後半生會鬱鬱而終,也鮮少會自殺或陪葬。這和對孩子的真愛無關,亦不能提升到道德的層麵。


    所以楚林坦然迴答兒子的問題:會報仇。不會自殺。


    可是——姑姑自殺了。


    那個連在夢中也飄忽不定,時而溫柔時而冰冷的機器人姑姑毫無猶豫,一劍紮入了自己的胸膛。


    在親情方麵,楚河有理由相信楚林是這世上最愛自己的親人。畢竟,血濃於水不是用嘴巴說說便作罷。而是能付諸行動的。那機器人姑姑呢?


    他可以比楚林做得更極端。更偏執。


    出於什麽原因?


    又或者,他已經知道。他本不該說,不該問。


    但人終究不是電腦,永遠不會對一件事隻有一個判斷。


    在問與不問之間,楚河遲疑而艱難地選擇了問。


    問完,他便神色微妙地凝視蕭綰青那大氣的臉龐。靜默等待。


    你為什麽要自殺?


    你為什麽要陪我死?


    你又為什麽——比父親做得更偏執?


    楚河問得極為委婉,可內容卻尖銳而不留退路。縱使身經百戰,與人勾心鬥角從不落下風的蕭綰青亦無法直麵迴答。


    他攏被子的姿勢微微一滯,遂又恬淡地坐迴椅子上,抬目,凝視楚河那張蒼白卻仍然英俊的臉頰,一字一頓道:“你是我的一切。”


    你是我的——一切!


    這是蕭綰青給予楚河的迴答。


    夠直接嗎?


    夠。


    夠大膽嗎?


    夠。


    夠驚心動魄嗎?


    醒來沒多久的楚河又有些昏睡過去的衝動。如果說前一秒蕭綰青處於絕對的為難局麵,那麽這一秒,楚河比她更尷尬,更無奈。


    你是我的一切?


    這句話縱使是情人之間,也未必說得出口,說得底氣十足。可蕭綰青說了。說得無比坦蕩。令人信服。


    未等楚河開口,蕭綰青繼續說道:“從我進入蕭家,並逐漸知道你在蕭爺心中的地位,我便有了人生目標。蕭爺養育我,培養我。讓我擁有許多人用盡一生也無法得到的東西。不是因為我有本事,也不是因為我能支撐蕭山別墅。而是因為你。”


    “你喜歡打架鬥毆?沒關係。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上課讀書?沒關係。我可以學。”


    “你每天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也沒關係。我可以幫你做。”


    “你去當兵。去闖蕩這個遍地危險的世界。沒關係。我留在蕭山別墅。”


    “我的要求很簡單。你一定要活著。”


    “如果你死了。我為什麽而活?”


    這是蕭綰青的答案。


    楚河怔住了。還有些發愣。


    這——便是姑姑的答案?


    這——便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楚河有些恍惚。不知是因為機器人姑姑的答案,還是因為他大病初愈,大腦根本不允許他思考太多問題。但不論如何。楚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像個傻子一般躺在床上,靜靜地凝視蕭綰青那莊重而認真地臉龐。


    “你那樣做——”楚河囁嚅著唇角,口吻僵硬道。“是因為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是。”蕭綰青麵無表情道。“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


    醫生說過。楚河起碼要堅持十二個小時才能休息。所以他不斷地給自己找事兒做。譬如看報,譬如抽煙,再譬如——跟老家夥聊天。


    他知道是老家夥孤身前往梵蒂岡救了自己。也知道是老家夥單槍匹馬斬殺了高貴的教皇大人。而這些均是在楚河神誌不清地時刻完成的。他很遺憾地沒能看見老家夥大顯神威。但老家夥也終於印證了他心中的那點小心思。


    老家夥很強。


    強大到破天者也無法在他麵前放肆。


    瞥一眼削水果的楚林,楚河叼著香煙問道:“老家夥。你多少年沒出手了?”


    “二十七年。”楚林手指如飛地削出一個蘋果,但很自私地塞進自己的嘴巴,吧唧啃了兩口。


    “那你還能秒殺強橫的教皇——”楚河意味深長道。“坦白說。你算不算天下第一?”


    楚林坐在椅子上安靜啃蘋果,直至啃得隻剩下果核,他才拭擦了手掌上的水漬:“你才是第一”


    楚河覺得被侮辱了,憤慨道:“我若第一,能被得打得昏睡半年?”


    “那是因為你裝比。”楚林一語揭穿。讓楚河無言以對。


    沒錯。


    楚河本質上沒有裝比的傾向。但他的行為的確很裝比。


    單槍匹馬獨闖梵蒂岡,斬殺上百侍衛,秒殺六名強大的聖騎士,之後更是連破兩大破畫巔峰強者,兩名規則強者——以楚河的境界和實力來說,他這麽做的確是找死。尤其最後還要麵對破天強者的教皇大人。若不是他有個天榜第一人的父親撐腰。必死無疑。可即便如此——他也遇上了人生中最可怕的難題。


    他廢了。


    不是殘廢。


    也不是癱瘓。


    而是動不了手。


    該死的醫生!


    為什麽要讓自己熬十二個小時?


    一覺醒來,楚河發現自己碰上的問題遠比醒不來嚴重。


    姑姑微妙的迴答。


    自己變成廢物。


    不論哪一樣,都讓楚河有種倒頭大睡,用睡眠逃避困境的衝動。


    “吃蘋果嗎?”楚林抓起一個蘋果。又要削皮。


    “不吃。”楚河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連眼皮子都懶得抬起來。


    “梨?”楚林又道。


    “不吃。”楚河艱難地搖頭。


    “荔枝?”楚林不厭其煩地問道。


    “老家夥——”楚河無力呻-吟,抬頭道。“我廢了。你兒子成了一個廢人。你就不關心一下?”


    “怎麽關心?”楚林反問。


    “——”


    楚河想起來了。這個老家夥根本就不會照顧人,更別提關心。不由苦笑道:“我為什麽會廢?”


    “別用這個難聽的字眼。”楚林皺眉道。“你有手有腳。手能提肩能扛,除了不能一個打十個。和正常人沒什麽不一樣。”


    “我的敵人太多了。”楚河無奈地說道。“如果我和正常人一樣,我一定是個短命鬼。”


    “你敵人太多,就是因為你不是普通人。”楚林道。“你現在成了一個正常人。也就不會再被人騷擾。也沒人再有興趣利用你。”


    “無遭人妒是庸才啊。”楚河倔強而不甘地說道。


    “整天打打殺殺真有那麽好?”楚林反問。


    “起碼不會寂寞。”楚河道。


    “賤。”


    “我為什麽會廢?”楚河岔開話題。


    削皮的楚林甫聽此話,先是微微一滯,遂又緩緩說道:“你打破了身體的平衡。”


    “什麽意思?”楚河莫名問道。


    “和之前提過的點一樣。世間萬物都有點,也有其生存準則。魚兒不能缺水。植物不能沒有陽光。人也一樣。”楚林緩緩說道。“普通人執行超出自己所能負荷的運動量,會渾身酸痛甚至休克。拳擊手每秒能打三拳,但他強行打五拳。輕者脫力,重者脫臼。而你半年前所揮霍的遠遠超出所能負荷的。切斷了作為一個高手必須擁有的默契。大腦與肢體的默契。”


    “怎麽說?”楚河好奇地問道。


    “高手之所以是高手。除了許多語言無法解釋的東西。還有身體對大腦的執行力。普通人麵對刀劍槍炮的第一反應是躲避。首先是膽量不夠。其次是身體無法作出有效的反應,高手之所以可以,是因為高手擁有足夠的膽量。還因為高手的身體能有效地執行大腦所發射的指令。”


    “打一個最簡單的比方。你能接住一個高手刺來的劍鋒。是因為你的大腦能作出有效的反應。雙眼能清晰地看見劍鋒的軌道。最後——則是你的手指能做出最精確的行為。普通人眼力好,大腦反應快,也許能做到前麵兩步。但他們的身體無法作出有效的反應。所以麵對一個高手刺來的劍鋒,他們唯一能做的隻有躲避。還未必躲得掉。因為他們的身體連大腦作出的逃跑命令也無法有效的執行。”


    楚林不是一個囉嗦的男人。曾經不是,現在也不是。但麵對楚河,他有足夠的耐心,用小學老師平鋪直敘地方式為楚河解釋。隻為他最清晰地理解自己所說的含義。


    “你現在之所以變成普通人。是因為你的身體無法有效地執行大腦發出的命令。也就是缺失了兩者之間的默契。”楚林說道。“而你之所以變成這樣。正如我之前所說。你透支過度。打破了身體的平衡。換個你容易接受的形容——你走火入魔了。”


    “誰他媽說我容易接受?”楚河咆哮如雷。卻無能為力。


    他相信楚林的敘述。


    因為他是自己的父親。還因為他在這條路上比自己走得更遠,看得更多。他說自己走火入魔,那也許自己真的魔障了。


    他隱約記得,那日在梵蒂岡廝殺時,身體的確有些不受自己控製。像瘋了一樣殺戮,攻擊。比平時的自己更為可怕。具有侵略性。


    “那——入魔後還有恢複的可能嗎?”楚河咽下一口唾沫。


    不論如何,楚河被人譽為年輕一輩最強者。忽然之間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成為廢人。哪怕楚河心智再堅挺,也無法接受這殘忍的現實。


    “不知道。”楚林搖頭。


    “你也不知道?”楚河意外道。


    “我又沒走火入魔。”楚林理所當然道。


    “——”


    “以後低調點,別裝比。”楚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個嗬欠,伸了個懶腰道。“就不會被人找麻煩了。”


    說罷。這個半年沒睡過一次好覺的天榜第一人大步離開,迴房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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