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是夏荷母親留下的。卻是夏正清的意思。


    與那個心思狹隘見利忘義的表妹合作,也是夏正清留下的伏筆。因為他的女兒,不能單純是個小酒吧老板。而應該是個夠理智,夠冷靜,夠顧全大局不會意氣用事的聰明女孩。


    在小姨的壓迫下,夏荷很成功地磨練出了耐力與大局觀,更培養出難能可貴的目標感。


    這世上很少有人能在生活上確定明確目標,並堅持不懈地努力下去。夏荷可以,她需要生活,所以她需要頑固地把持住酒吧。加上酒吧是她母親的全部心血,她更不允許被人糟踐。


    無數的生活難題與經曆磨練,看上去均是她生活中必將出現的麻煩。可夏正清的女兒,又怎會真的為了生活所需,為了母親那點微薄的遺產而拚盡全力步步為營呢?


    隻要夏正清願意,他女兒可以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就像夏無雙那般,她們同時是一位世上罕見的奇男子的女兒。她們出生就注定了有個足夠驕傲自豪的父親。可她們的生活,卻遠比普通女孩來得更艱辛,更難熬。


    “夏正清是個極有魄力,也足以令人驚歎的奇男子。”陽台上,芳姨緩緩說道。


    夏家二女已洗澡睡了。楚河則與芳姨坐在並不寬敞的陽台上數星星。雖然空氣質量不好,能見的星星很少,可楚河還是很耐心地數著。


    “也許我當初應該多給予他一些尊重與崇拜。”楚河點了一支煙,苦澀地笑道。“起碼不將他當做一個蹭吃蹭喝的落拓漢。”


    芳姨莞爾一笑,那雙仿佛會說話的靈動雙眸落在楚河身上:“但你仍然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男人。不是嗎?”


    楚河點點頭:“他的確跟普通的落拓漢不太一樣。雖然我葬他的時候,他的口袋裏隻剩五塊錢。”


    “他打造了一個令世人震驚的商業帝國。他也曾是那個商業帝國的國王。”芳姨緩緩說道。


    楚河微微抬目,安靜地凝視芳姨那極有韻味的臉頰,輕聲道:“芳姨。您的神秘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芳姨亦是抿唇笑道:“你這些年的經曆,也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


    “那跟老家夥比起來,我是不是更優秀?”楚河嘿嘿笑道。


    鮮少戳傷楚河的芳姨搖搖頭,毫無顧忌楚河的心情:“你父親二十歲便名動天下。在你這個年齡時已締造了屬於自己的神話。”


    楚河自我寬慰道:“時勢造英雄。”


    “英雄也能重鑄格局。”芳姨微笑道。“當年的曹驚蟄做到了。如今的商天涯也做到了。那些你沒見過,卻注定會碰麵的老一輩人物,也均在自己的領域成為當之無愧的王者。”


    楚河沉凝良久,重新續了一支煙,透著一股子幽怨味道:“陷入愛河的女人總是盲目的。”


    芳姨嫣然一笑,萬物皆暗:“討打。”


    ……


    一座不知名的宅院裏,一名老者安靜地坐在漆黑的房間喝茶。而離他不遠處,則有一名渾身漆黑的男子正拚命擊打著木樁。鐵皮沙包能淬煉人的爆發力與韌性。但做工精細的木人樁更考驗人的技巧。強者除了異於常人的爆破力與傷害性,技巧也是不可或缺的。何謂破畫?本質上是一種對自身的領悟。悟了,便能進入新的世界。可這世上無數高手止步於破畫,卻天真的認為自己成了那蓋世無雙的破世強者。何其悲哀?


    砰砰砰!


    密集地擊打聲在房內此起彼伏,落入老者耳中如最美妙的音樂,仿佛連那香茗也甘甜可口了幾分。


    啪啦!


    木樁終是承受不起男子的暴力擊打,哢嚓斷成幾截。


    換做常人打斷木樁,估摸著能興奮得從地上跳起來。那置身黑暗之中的年輕人卻垂著僵硬地雙手,抿唇沉思。


    他的臉上如被千萬條最惡毒的蜈蚣留下過毒液一般,猙獰得有些滲人。可他那雙原本極為陰冷惡毒的眸子卻漸漸歸於平靜。沒了往日的陰寒,多了幾分從容。


    他視線落在那斷落在地的木樁,抿唇沉思起來。


    他站在原地沉思,老者亦是悠閑地喝茶,相安無事,似乎誰也沒打算開口。


    許久許久之後,麵目醜陋猙獰的男子緩緩蹲下,撿起一根尖銳的木頭,捏在手中幾番旋轉,忽地淩空一扔,迴身便是一腳。


    嗖!


    那木頭如利劍般刺入牆壁,竟又通透而出。


    醜陋卻十分平靜的臉龐上在此刻終於流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可他的笑容遠比常人哭還要難看。甚至是可怖。


    他緩步走向茶幾,輕輕坐在了老者對麵。唇角微微上揚,沙啞而撕裂地聲音響起:“師傅。我渴了。”


    “一口氣打廢八個木樁,肯定會渴的。”被稱之為師傅的老者親自替年輕人斟滿茶杯。微笑道。“師傅最近研究茶藝。應該沒之前那麽苦了。”


    醜陋男人接過茶杯,卻是一飲而盡,沙啞道:“好喝。”


    “師傅泡的茶能不好喝嗎?”老者板著臉道。


    醜陋男人咧嘴笑道:“不能。”


    老者終於不再板著臉,細細凝視著男人那醜陋的臉龐。良久,他極為認真地問道:“懂了?”


    “懂了。”醜陋男子點頭。


    “你今年多大?”老者不著邊際地問道。


    “三十一歲。”醜陋男子迴答。


    “師傅四十歲懂的。”老者絲毫沒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覺悟。很坦誠地說道。


    “您教的好。”醜陋男子說道。


    “傻小子。”老者慈祥地笑了起來。遂又道。“這座宅子住得挺憋屈吧?”


    “沒有。”醜陋男子搖頭。“師傅做的水煮豆腐很好。”


    “紅燒鯉魚不好?”老者問道。


    “更好。”醜陋男子說道。


    “今晚想吃什麽?”老者含笑問道。“師傅給你做頓豐盛的。”


    “我請師傅去飯館吃。”醜陋男子說道。


    老者先是一怔,旋即大笑:“好。老實說,我現在快不知道做什麽菜了。唉,天天換著花樣伺候你。是該你破費破費了。”


    ……


    宅子附近有一片居民區。因靠近外環,這裏遠離市區。人們的生活水平明顯差一些。可消費水平低,不代表審美觀會隨之下降。醜陋男子的出現讓不少人扭頭望向別處,幾個膽小的更是逃也似的離開。驚聲尖叫。


    老者踱步而行,那醜陋男子亦是步履輕緩地行走在馬路上,對路人驚詫異樣的目光絲毫不曾理會。


    他們選擇了一家普通檔次的飯店,由老者點餐,而後叫了一瓶燒刀子上桌。點菜員下意識地避開了醜陋男子的臉龐,盯著菜單勾勾畫畫,直至點菜完畢,離開這令人難堪的餐桌。


    太醜了!


    這麽醜的男人,怎麽敢出門!怎麽能出門?


    不怕被人打死嗎?


    簡直影響市容!


    醜陋男子安靜地接過老者遞來的燒刀子,一口氣喝了半杯,長籲一聲。


    “怎麽樣?”老者笑著問道。


    “好。”醜陋男子說道。


    “我是說。你怎麽樣?”老者認真地問道。


    “好。”醜陋男子簡略地迴答。


    “有多好?”老者繼續問道。


    “從未有過的好。”醜陋男子說道。


    “好就好。”老者再度給他斟滿燒刀子。豪邁道。“我端木一頁的徒弟,怎能不好?”


    醜陋男子咧嘴笑了笑,捧起酒杯一飲而盡。


    也許是希望這對奇怪的男人早些離開。這桌飯菜上得極快。而這對男人也仿佛數天沒吃過一頓好的。竟是風卷殘雲般將桌上的食物吃得一幹二淨。直至將冬瓜丸子湯清理幹淨,老者方才打了個飽嗝,嘟噥道:“總算吃了一頓鹹淡適宜的飯菜。”


    端木一頁做的飯菜絕稱不上好吃。甚至是難吃。不是焦糊就是齁鹹要命。總之換做正常人,肯定沒辦法就著那些難以下咽的菜肴下飯。但醜陋男子每次均將一桌飯菜吃得一幹二淨。仿佛在吃人間最美味的食物。


    “吃飽了?”老者微笑道。


    “嗯。”醜陋男子點頭。


    “去哪兒?”老者問道。


    “該去的地方。”醜陋男子說道。


    “去吧。”老者含笑道。“有空多迴來看看師傅。”


    醜陋男子點頭:“一定。”


    目送那在旁人看來醜陋之極,但在他眼裏卻越來越英俊的秦天寶離開,端木一頁眼中滿是慈愛,喃喃自語:“鳳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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