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人能陪你共患難,也有人能陪你同富貴。但很少有人願意陪你赴死。楚河算一個。因為他從不懼怕死亡。似乎在某種層麵來說,楚林也從未擔心過他的兒子做一些極度威脅生命的事兒。不知是對自己兒子的盲目信任,還是真的認為楚河是打不死的小強。


    不論如何。楚河在無數次作出風險性極大的決定的時候,這個酒鬼加賭鬼的父親從未出麵幹涉。即便是兒時時常與人打架鼻青臉腫地迴家。他也隻是醉眼微醺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下次再打迴去。”


    這不應該是一個慈父該說的話,該有的態度。可楚林又何時在楚河的生活中扮演慈父這一角色?


    大寒之後很快便到了除夕。每年這個時候,無數莘莘學子與忙碌一年的工薪一族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他們無需再工作與學習,享受難能可貴地春節長假的同時,還能共聚天倫,享受溫暖的家庭生活。


    白大放假之日正好是大寒,楚河在班級大會上檢討了這半年的得失,與學生的表現和問題之後,宣布了長達一個月的寒假正式啟動。不少學生表示要痛快地吃飯唱歌玩通宵。就連如今已十分內斂低調的李成也提議會安排最好的場所去開心。楚河揮手拒絕了學生們的邀請,因為他訂了今晚迴燕京的機票。三張,夏家三口人的。夏無雙答應楚河在他前往燕京之前不會動手。他相信夏無雙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而通常來說,一個殺手總會具備許多普通人不經常擁有的素質。比如守時。


    夏荷緊張忐忑地收拾行李,小蘿莉則是十分向往地將所有換洗內衣放進行李箱。因為她知道,她將會在燕京展開一段為期一個月的度假。如果不備齊內衣,是隨時有掛空擋危險的。而大叔也三令五申掛空擋不準上他又大又軟的大床。


    離開白城之前,楚河必須前往燕京一趟。也許是內心深處有些不願去觸碰的念想,也許是認為當春節來臨,原本該是闔家歡樂的蕭山別墅將麵臨最冷峻空曠的日子。楚河決定在蕭山別墅吃一頓晚餐,與那位機器人姑姑喝喝茶,聊聊天。努力讓自己像是蕭山別墅的一份子。


    盡管他一直做得不夠好,也不太能融入蕭山別墅。


    駕車抵達蕭山別墅時,木子早已在門口等候。因為天氣漸冷的緣故,這位平日裏穿得十分瀟灑單薄的小管家穿上了真皮大衣。像電影裏那些歡場浪子一般透著狂放與不羈的氣質。


    “票已經訂好了?”木子親自為楚河拉開車門,關心地問道。


    “嗯。”楚河笑著點頭。


    “要不要通知燕京方麵,最起碼安排接送你們的車輛。”木子很隨性地提出建議。


    “不必了。”楚河笑著搖頭。“我還是適應不了高調。”


    “大小姐還在工作。不如你去陪她聊聊天。”木子抬起手腕看一眼時間。


    楚河的機票是晚九點。距離現在已不足五個鍾頭。木子希望這對姑侄可以多一些相處時間。


    楚河隨手點了一支煙:“姑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材料都準備好了吧?”


    “嗯。”木子笑道。“你又要親自做飯?”


    “難道你不覺得我的手藝很好嘛?”


    “——”


    為姑姑做一頓飯似乎成了楚河慰藉自己的唯一手段。他無法在生意上替姑姑分擔,更沒有能力在生活上幫助姑姑太多。甚至連陪她的日子,也屈指可數。縱使姑姑再獨立,再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她終究是一個女人,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當一個女人獨自麵對足夠龐大的寂寞時,總是希望有人可以陪在身邊說說話。


    楚河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在前一段日子裏,他一旦得閑下來,總會跑過來探望一下姑姑。哪怕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忍著煙癮在姑姑的書房幹坐著,安靜小心地陪姑姑工作。可起碼對楚河而言,這會讓他心裏好受一些。讓他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姑姑在書房工作。楚河則在廚房工作。


    他今日準備做一大桌好吃的。犒勞辛勤工作的姑姑。所以在烹飪的過程中,他極為專心致誌,使出渾身解數將飯菜做得可口。足足兩個鍾頭過去,楚河烹飪好了八菜一湯,而姑姑也十分準時地完成工作,來到餐桌上用餐。原本楚河是要拉著木子一起吃飯的。這樣至少可以讓餐桌上顯得不那麽冷清。但極識趣的木子婉拒了大少爺的好意。煮了一個狗肉火鍋蹲在房間裏自飲獨酌,並不打算參合這典型的家庭聚餐。


    餐桌上,楚河不停為姑姑夾菜,並介紹這些菜的來意。


    在彩虹鎮的那段日子,沒什麽好材料用以烹飪的楚河習慣了研究各種可能的菜式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至今這個不算壞的毛病也沒改掉。故而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位曾經從不挑剔吃喝的蕭家楚少也成了實打實的珍饈饕餮。


    “姑姑,這些菜都是我之前自己研究的。市麵上也未必有得賣。”楚河頗為自賣自誇地說道。


    姑姑很賞臉地每樣菜都嚐了個遍,點頭道:“很好。”


    得到機器人姑姑的讚賞,楚河眉開眼笑道:“以後有空就常做給你吃。”


    機器人姑姑淡淡點頭。抿了一口茶水道:“早些去機場,別誤了班級。”


    “怕什麽。”楚河灌了一口烈酒,微笑道。“姑姑可以讓飛機等我。”


    機器人姑姑怔了怔,卻是夾起一顆豆腐丸子慢慢品嚐。


    平日裏機器人姑姑吃飯撐死了半個鍾頭。有時快的話,也就十五分鍾而已。但今日一方麵是飯菜做得的確可口,另一方麵則是楚河決定不留剩菜。故而機器人姑姑便一直陪著楚河在吃。吃著吃著,這時間卻也過得極快,竟是足足吃了一個半鍾頭這才作罷。


    心滿意足地撫摸著微微鼓起的肚皮,楚河懶洋洋地靠著椅子道:“姑姑,吃飽了嗎?”


    “嗯。”姑姑輕輕點頭。


    很明顯。她已經吃得有些撐了。


    “姑姑。其實你以後可以每頓飯多吃一些。”楚河認真地盯著姑姑說道。


    姑姑目光瞥他一眼,抿唇道:“為什麽?”


    “按照姑姑的身高,明顯偏瘦了一些。”楚河很專業地說道。“肉多一些,體態會顯得更優美。”


    其實蕭太後並不是楚河所說的偏瘦。


    一米七的個頭。五十公斤的體重。對女人而言,尤其是身為南方人的蕭綰青。不論如何也不算瘦。該有的地方不小,不該有的地方盈盈一握。也許跟毒寡婦那種風情柔媚的女人相比,蕭太後的確不那麽體態柔軟。可未必每個女人都應該像毒寡婦那般風情萬種,嬌豔欲滴。蕭太後壓根就不走那條路子。


    楚河這般說,無非是希望機器人姑姑多吃一些。一個食量大的女人,心情總是不會太差。小蘿莉那個總是跟楚河爭食的吃貨用行動證明了這條歪理。


    機器人姑姑清幽的眸子掃了楚河一眼,頗有些不近人情地說道:“時候不早了。”


    楚河聞言卻是說道:“姑姑,我最近在絡上經常跟人下象棋。好多人評價我為妖刀。不如咱們對弈一把?”


    妖刀是圍棋裏的專業詞匯。楚河用在象棋裏的確有失偏頗。但蕭太後卻並未拒絕,吩咐人擺好棋子,與楚河對坐道:“你先。”


    楚河搓了搓手掌,搶先跳馬。


    三分鍾過後。楚河步入死局。滿臉難堪。


    “再來。”


    仍是三分鍾。仿佛是算準了時間,楚河再度落馬。


    “再來。”楚河抽了抽嘴角。


    有些人總是認為自己還不錯,其實在旁人眼裏,他就是個戰鬥力為五的渣渣。


    不管下多少盤,楚河也許都是三分鍾的命。


    當第三盤結束後,姑姑放下棋子,平淡道:“你該離開了。”


    這一次楚河沒倔強,無奈地說道:“等我迴來再討教。”


    說罷起身離開,倒也一點也不婆媽。


    他一走,木子便偷偷摸摸地鑽了出來,立在蕭太後身後道:“大小姐數年不下棋,棋藝仍是無比精湛。”


    自木子記事以來,蕭山別墅時常會有一對老小專注對弈。這副畫麵直至老太爺去世方才終止。而那之後,蕭太後亦再沒碰過棋子。直至今日。


    蕭太後視線落在那死局的棋盤上,輕輕抿唇。


    “少爺越來越顧家了。”木子莫名其妙地唏噓。


    蕭太後那清幽的眸子裏掠過一絲異色,緩緩起身道:“多事。”


    她緩步走向書房,置身那條每天都要走上數遍的走廊之中,恍惚間覺得這條原本冰冷寂寥的走廊竟是比往日多了幾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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