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今天有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這五年來早被人們所熟知的蕭老太爺忌日。每逢此日,白城總會引發一場盛世祭禮。商界的、政界的、甚至是軍方都會有不少大佬出席。而每逢忌日,各家媒體雜誌從不缺乏材料報道。許多老媒體人常常感慨有些人走了,仍能發光發熱,養活不少人。


    當然,那些大人物中除了衝著蕭老太爺去的,還有一些是奔著蕭家那位太後而去。


    人送蕭太後稱號的蕭家掌舵人蕭綰青也隻有這一日方才會出現在公眾麵前。平日裏深居簡出,想見上這位白城商界領袖一麵難如登天。


    二十九歲的蕭太後從許多方麵來說,都暗合腰纏萬貫或窮苦釣絲的幻想要求。神秘、輕熟-女、富有,高高在上。


    而第二件事同樣令人跌碎眼鏡。


    秦天寶沒死。


    秦天寶迴家了。


    他不是早在八年前就出車禍炸死了嗎?連追悼會都開了,怎麽又活過來了?


    是詐屍還是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外人無從得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若秦天寶真沒死,那白城必然再度陷入腥風血雨。這位秦家大公子當年在白城所作的事兒,人們至今想起還心有餘悸。八年不見,他又變成什麽樣子了呢?


    白城。


    蕭山路。


    之所以叫蕭山路。是因為這條街在二十年前有八成鋪子是蕭家的產業。時間久了,這條街以前叫什麽已沒什麽人知道。隻知道它的新名字叫蕭山路。


    長達百米的車隊從蕭山路最高處的蕭山別墅駛出,穿過市區向陵墓駛去。


    一路上爭相拍照的媒體不在少數,甚至在交通方麵,交通部也大開綠燈,為這列車隊放行。


    沒人眼紅蕭家的待遇,同樣沒人覺得交通部這麽做顯得諂媚。事實上,早在三十年前,白城還沒榮幸地成為國家首批指定經濟規劃城市時,這位蕭家老人家便為白城作出了極大的貢獻。修橋鋪路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天災**這種需要政府提供資助的災難。蕭家老爺子也身體力行,出錢出力。故而在當年,這位慈祥的老人家便博得了蕭大善人的稱唿。


    要讓一座經濟蓬發的城市記住一個人是極難的。九十年代後,白城記住了那位總設計師。而在八十年代初,這位蕭老爺子便已深入民心。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兩岸三地總有人將這位蕭老太爺與香江的李家掌舵人相提並論。一方麵他們年紀相仿,而另一方麵,則是他們同期起步,同期創造了屬於自己的輝煌。隻是李家在未來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而蕭家止步於白城——或者說華夏。


    曾有國內外媒體當麵詢問這位七十歲高齡仍精神奕奕的蕭太爺:許多人將您和李老爺子相比。對此您有什麽看法?


    經曆過抗戰、跟軍方有極深來往的老人家爽朗笑道:“不用比。我沒他有錢。也沒他會做生意。”


    這句話被解剖成許多意思。但不管如何,在生意場上敢這般直麵點評李首富的,唯獨蕭老太爺。


    而傳聞在之後對李家老爺子的采訪中,這位亞洲首富曾笑言:“我是商人。他是善人。”


    至於這句貶低自己抬高他人的話是否屬實,其實並不重要。不論是輿論在製造新聞,還是人們內心深處的想法,均欣然接受了這個似真似假的迴應。


    我是商人。


    他是善人。


    財富除了物質上的,同樣應該有精神上的。也許李家的財富高於蕭家。可在人們心中,蕭老太爺對白城的貢獻和華夏經濟改革所付出的心血,永遠是李家首富無法比擬的。


    天灰蒙蒙的。


    仿佛整片天都要傾塌下來。令人心情頗為壓抑。不多時,天空飄下淋漓大雨。浸濕大地。


    老將軍跟老書記坐在一輛轎車中,望向窗外不時行注目禮的市民,紛紛唏噓道:“老師已經走了五年,但他們仍念念不忘。”


    老將軍甕聲甕氣道:“在白城,有幾個人沒吃過老師的免費晚餐?又有幾個人沒走過老師鋪的路?”


    老書記麵露一絲驕傲,緩緩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老師做到了。”


    轟隆!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打濕了行人的身子,亦迷離了車窗外的人和物。


    蕭老太爺的墓很普通,與他生前的無限風光並不符合。可這是他主動提出的。人死一堆白骨,占的土地比活人還多,住得不踏實。


    普通的墓碑麵前,站立著上百人。均是著黑色西裝,不論男女,均是人手一把黑色雨傘。


    哢嚓。


    領頭的轎車門拉開。一雙修長筆直的美腿伸出車門,踩在了水漬中。


    她甫一出車門,便有一名著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子撐開雨傘,替她擋住了瓢潑大雨。而他自己卻是淋著大雨,毫無怨言。


    女子著普通的女士西裝。下身穿黑色長褲。腳下踩著的則是一雙五公分左右的小高跟。傘沿下,一串串水珠流淌而下,卻擋不住她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不管是眉眼唇鼻,均如世上最頂級雕刻家精心勾勒出來的一般。完美到極致。


    她的身上透著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意。比柳月略顯野性的軍人氣質更深入人心。亦比無雙姑娘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寒更為銳利。她一雙妙目流轉間,竟是無人敢與之對視。


    她個頭頗高。踩著那五公分的高跟鞋,竟是僅比身邊那撐傘的一米八男子矮半指。身軀修長而玲瓏。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她下了車,步履平穩地向墓碑最深處走去。前方的西裝男子均是為她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水珠拍打著雨傘,再配上鞋跟敲打地麵的聲音,竟是交織出詭譎而沉悶的節奏。


    她走近了墓碑,從身旁隨從手中接過鮮花,輕輕蹲下,將鮮花擺在那墓碑之上。而後起身,美目中閃現哀傷之色,弧線優美的唇角輕輕開啟,卻是一字未說。就這般安靜地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


    雨越下越大,女子身邊的隨從卻麵無表情地撐著傘,渾身已徹底淋濕,仿佛一座山峰般矗立在女子身畔。紋絲不動。


    許久之後,女子轉身走向一邊,給身後祭拜之人空出位置。


    第一個上來的是老書記,他手裏捧著鮮花,擺在墓碑之下,神色悲慟道:“老師。這已經是您離開的第五個年頭了。”


    他輕輕一歎,又是喃喃自語:“您可否原諒那小子呢?”


    有資格祭拜的要麽是蕭太爺的學生,要麽是曾受過他恩惠的達官貴人。包括白城市政壇最上麵的那一撥人物,亦是有空便來,沒空便派人來。可謂一場盛大的名流聚會。


    現場除了雨聲,卻並未太多雜音。安靜得有些滲人。


    一個鍾頭後,祭拜接近尾聲。老書記則擔任了寒暄賓主職責。安排眾人前往蕭山別墅一聚。


    賓客走了。剩下的便是蕭家的隨從與蕭太爺的學生以及好友。老書記跟老將軍對視一眼,終是徐步走向那生人勿近的蕭太後。


    “蕭姑娘——”老書記頗為尷尬地停頓了一下,說道。“小楚來了。”


    寂靜的蕭綰青美目一橫。視線落在了老書記臉上。並未出聲。


    見她這般反應,老將軍憋不住了。說道:“蕭姑娘。這都八年了。你打算一輩子不認他?”


    老將軍直勾勾盯著她,她亦絲毫不退讓地迴望老將軍。這一老一少四目相望。很快的,老將軍敗下陣來。


    第一,他一個老家夥盯著一個年輕女子看終究說不過去。第二。這女人當真是定力非凡。渾身透著一股讓人壓抑的氣息。


    具有侵略xing?


    未必。老將軍一輩子戎馬生涯,又如何懼怕侵略xing?隻是這女子身上的一股威壓讓他極不自然。仿佛老師附體一般,讓他心裏打鼓。


    老將軍心中萬分唏噓。這人送蕭太後的女子當真是將老師當年商場縱橫的氣場學了個九成九。卻偏生沒將老師那令人敬仰的大慈悲學會。略微轉移視線,將戰場留給老書記。


    拍桌子叫陣他拿手。做思想工作還是得靠老書記。


    “蕭姑娘。他就在那裏。”老書記指了指人群後方。


    蕭綰青眸子裏光芒一閃,吐出三個字:“趕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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