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燕傷勢很重。大腿中一槍、後腰處被流彈刮破。鮮血淋漓。


    她知道,自己能活下去多虧兩人。第一個是楚河。當時有恐怖分子試圖掃射掩護人質的她。若非楚河出手,此刻她已下了黃泉。


    而第二個,則是與她陰陽兩隔的狗熊。


    他是掩護自己而死的。後背被打成了刷子。連遺言都來不及說,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唐燕參軍,便料到會有今日。更做好了戰友犧牲的心理準備。可當狗熊用那龐大的身軀替她當子彈時,她的內心防線一下子就崩塌了。


    她其實是不能接受戰友犧牲的。尤其是為她而犧牲。


    養病的這段日子,她的情緒十分低沉,醫生曾告誡她不要長期如此,否則很容易得抑鬱症。


    可她控製不了。一點兒也控製不了。


    咚咚。有人敲門。


    唐燕深吸一口氣,平靜道:“進來。”


    她剛轉頭,便瞧見一張意外的臉龐。


    “你怎麽來了?”心中莫名一緊,唐燕語氣不由自主地放緩了一些。


    “聽你的口氣我似乎不能來看望一下並肩作戰的戰友?”楚河將果籃放下,一本正經地坐在床邊,眯起眸子掃她一眼。“嗯,臉色灰白。眼神渙散。明顯的戰後創傷綜合症。”


    “什麽?”唐燕不可思議地望向楚河。“你說我有——戰後綜合症?”


    “很奇怪?”楚河隨手撥開一根香蕉,兩口啃掉。“的確奇怪。堂堂白城朱雀。特戰隊最優秀的特種兵。卻在經曆一場不痛不癢的反恐行動後得這種矯情病。唐家大小姐。我能給你提個意見嗎?”


    唐燕目光迷離,輕輕點頭:“說。”


    “收拾細軟馬不停蹄迴家去。”楚河麻利地削了個蘋果,一口咬了三分之一。“你不適合當兵。”


    你不適合當兵!?


    唐燕氣血澎湃。目光直勾勾盯著楚河:“為什麽?”


    “膽小、懦弱、不堪一擊。”楚河咀嚼著果肉,含糊不清道。“心理素質差到不配當兵。”


    唐燕緊緊攥著被褥,修長的雙腿繃直。臉色忽明忽暗道:“我真的那麽沒用?”


    口吻中帶有濃烈的落寞。仿佛被楚河擊碎自信。


    啪嗒。


    楚河點了一支煙,眯眼打量臉頰上盡是憔悴的唐燕,心中頗為不忍,仍是口吻生硬道:“戰爭難免會有死亡。也許今天是你的戰友。明天就是你自己。若每個共和國戰士都像你受了一點挫折打擊就自甘墮落,一蹶不振。誰來保護國家,誰來保護信任我們的百姓?”


    “唐燕。你是特戰隊隊長。你手下帶兵。頭上有信任你的領導。你當真不怕部下對你失望,領導懷疑你的能力?”楚河噴出一口濃煙。


    唐燕美麗的臉頰上閃過一絲掙紮,遂又浮現濃濃的懊惱之色,喃喃道:“也許你說的對,我不配當兵。”


    楚河抽煙的動作一滯,眼神微妙地凝視著唐燕,心一狠,嗬斥道:“那盡快收拾包裹離開白城!”


    言語中透著不屑與嘲諷。但更多的是——激將?


    唐燕聞言,身軀輕輕一顫,旋即抬起頭,貝齒輕咬紅唇,倔強道:“為什麽要走?誰天生就是當兵的?我不配。我會努力讓自己配。我沒有資格。我會努力爭取資格。這一戰我沒贏。我會努力在下一戰表現得更完美。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優秀的戰士!”


    楚河安靜地聽著唐燕的宣誓,英俊的臉龐上浮現一抹笑意,輕聲道:“你很像一個人。”


    “誰?”唐燕問道。


    “你的師姐。”楚河抽了一口煙。“上一任朱雀。”


    “她——”唐燕臉色微變,柔聲道。“韓司令一直在想念她。”


    “他就這麽一個女兒。結果戰死異國。”楚河苦澀地說道。“換做任何做父親的。恐怕都難以接受吧?”


    “你也知道這麽說!”


    忽地,一道頗為妖孽的男高音從門外飄來。“那你有沒有想過,唐燕若不幸犧牲。她的父母該怎麽辦?”


    聞言,楚河轉過身,望向這個聲音比正常男性高八度的男人。


    他很帥。帥的很陰柔。身穿名牌,連發型也下了極大功夫整理。一絲不苟的褲腿、幹淨雪白的皮鞋,領帶係得工整而柔順。襯衣領口仿佛容不下絲毫的褶皺。楚河乍一看,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肯定有嚴重的潔癖。而且極為娘化。這一點從他時不時取出白色手帕捂住鼻子阻擋刺鼻的消毒藥水便能證明。


    “李珂,你來做什麽?”唐燕淡漠地瞥他一眼,出聲問道。


    “未婚妻進了醫院,我來看一眼都不行?”李珂捂著鼻子進門,剛到床邊,便輕輕蹙眉道。“這位先生。你能去那邊坐嗎?”


    他指了指牆角的椅子。很顯然,他認為楚河這種外人就該坐在角落。


    兒時頑皮反叛的楚河在經曆軍旅生涯後性子打磨得沉穩堅韌,不輕易與人置氣,正要起身讓位,不料唐燕倏然出手,一把握住楚河修長的手掌。說道:“你別管他。坐。”


    觸手溫暖。楚河頗為尷尬,卻不得已坐下。


    李昊眼角閃過一絲惡毒,臉色卻是不變:“唐燕,他是你朋友?”


    “是。”唐燕簡單迴答。


    李珂伸出手臂,衝楚河笑道。“我叫李珂。以後來燕京可以找我。”


    楚河起身,與這個貿然殺出的未婚夫握手。笑道:“我叫楚河,請多多關照。”


    “楚河?”李珂臉上掠過一絲詭譎之色。不經意又十分刻意地問道。“最近燕京流傳諸葛女王與一男子離異。男方名字叫楚河。難道是你?”


    楚河隨手點了一支煙,打趣道:“沒想到我也成了紅人。”


    “還上了頭條。”李珂陰陽怪氣道。


    唐燕微微蹙眉道:“李珂。你什麽時候嘴巴這麽毒了?”


    “毒嗎?”李珂淡然一笑。說道。“如果能讓你離開部隊。我可以更毒。”


    說這話時,他餘光不經意掃了楚河一眼。


    “我做什麽與你無關。少拿雞毛當令箭。”唐燕不快道。


    他與李珂定的是娃娃親。兩家長輩是戰友,關係又極好。故而才有了這份婚約。可在唐燕看來,這種封建思想是不該存在的。之所以容忍至今,無非是顧全大局,不願讓父母傷心,長輩難堪。不料這個紈絝子弟得寸進尺。令唐燕極為不舒服。


    李珂蹙眉道:“唐燕,訂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怎麽是雞毛當令箭?”


    “我跟你說過。這事兒在長輩麵前說說便算了。少在我麵前提。”唐燕道。


    “難道你真打算悔婚嗎?”李珂微微眯起眸子。


    “沒婚,哪來悔一說?”唐燕反問。


    李珂冷笑起來,忽地俯身凝視唐燕,唇齒間吐出一句冷言:“唐燕。你真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矜貴得隻能遠觀?”


    唐燕身軀忽地一緊,怒道:“滾出去!”


    李珂笑了。


    笑得猖狂無比。那張陰柔的臉龐上寫滿嘲諷,輕描淡寫地抬起一隻手,欲觸摸唐燕那滑膩的臉頰:“沒有我李珂,別說在燕京,在白城軍區,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你讓我滾?你知道嗎?我滾了。你父母在燕京可能就沒好日子可過了!”


    “這位先生——”


    楚河出聲。並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擱三十年前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被槍斃。”


    “滾開!”


    李珂心頭積鬱,怒極一推,卻發現楚河紋絲不動。俊俏的臉龐上寫滿玩味之色。


    “諸葛紅玉把你一腳踢開。你打算將鹹豬手伸向我的未婚妻?”李珂神色一冷,嘲弄道。


    楚河微微蹙眉。搖頭道:“你和唐燕的事兒,我本來沒道理插手。你是威逼利誘她也好,殘暴冷酷也罷。這是你們兩家的事兒,我一個外人管不著,也犯不著管。可你在一個軍人負傷後肆意戲虐褻玩。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其次——我覺得我有必要糾正一個被世人誤解的觀點。我和諸葛紅玉是感情破裂引發的離婚。嚴格意義上來說,屬於和平分手,你用她一腳踢我走這個動詞很不嚴謹,也讓我不舒服。”


    “所以,我給你一分鍾的考慮時間。要麽快速離開病房,要麽被喪心病狂地我打成豬頭,然後被我一腳踢出去。你看,踢這個動詞用對地方,是可以很霸氣的。”


    楚河隨手點了一支煙,微微眯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盯著李珂。


    唐燕心中頗為混亂。她很感謝楚河替她出頭。但李珂的身份背景,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撬動的。


    正欲開口勸和,卻見李珂怒極而笑:“楚河。如果你還是諸葛紅玉的丈夫。我也許不敢惹你。但現在——你憑什麽讓我怕你?”


    “這個。”


    楚河揚起拳頭:“我的鐵拳。”


    膨!


    一拳正中李珂鼻頭。登時鼻血狂噴,飛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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