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楚河與諸葛紅玉相識。那年他八歲,她六歲。


    十年後,在楚河參軍的前夜,他與諸葛紅玉定親。並相約四年後成婚。


    四年後,他沒來。她以軍婚為由,力排眾議,獨自前往民政局領證。與楚河成為合法夫妻。


    分別八年,他迴來了。等待他的卻是一紙離婚協議。


    他不怪她。


    八年等待,浪費對一個女人而言最好的八年青春,楚河沒有半點底氣牢騷怨言。


    楚河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簽完離婚協議。他從左手中指取下那枚訂婚戒指,遞給女人道:“這枚戒指是她送的。幫我還給她。”


    “不必。”女人收迴協議,搖頭拒絕。


    “既然離了。還是一清二白的好。”楚河瞥一眼身邊的翩翩公子哥。“不要耽誤她的將來。”


    女人眉頭微蹙,略微猶豫後接過戒指。但很快,她招來一名仆人。聲音清晰道:“按照大小姐吩咐,既然楚先生不要。扔進馬桶衝了。”


    那名仆人接過戒指,向最近的洗手間走去。


    楚河的身子微微前傾。唇角輕輕囁嚅。終究是忍住了。


    女人略帶異色地盯著楚河,口吻平靜道:“楚先生,您與諸葛家已沒有任何瓜葛。”


    楚河漸漸迴過神。有些莫名。


    女人見他沒能領會,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毫無感情道:“請離開。”


    楚河恍然。


    是啊。既然離了。還有什麽臉麵留在這兒?


    他正欲轉身離開。身邊一名看上去略微輕佻的公子哥走上前,朝女人問道:“菲菲姐。我不太明白諸葛小姐的意思。”


    “張少哪裏不懂?”被稱之為菲菲姐的冷傲女人不卑不亢地問道。


    “我來之前,諸葛小姐仍是有夫之婦。”張少眉頭深鎖,說道。“那為什麽要請我?或者說——我們?”


    “今日是大小姐生日。本意是希望與諸位聚聚。隻是大小姐臨時有急事處理,故而才飛往紐約。對此,大小姐囑咐我向各位道歉。”菲菲姐繼續說道。“另外,等大小姐迴來,會親自設宴向大家表達歉意。當然,若有讓諸位誤會之處,還請海涵。”


    連貼身助理也如此硬氣。可見諸葛大小姐是何等人物。


    那張少見菲菲姐這般解釋,倒也釋然。但仍有種被當槍使的慍怒。


    思來想去,這位腦子並不笨的張少恍然大悟。


    邀請自己一幹人等前來,其主要目的怕是想打打那位英俊男子的臉吧?私底下離婚無風無浪,讓一幫燕京一線公子哥親眼目睹,換誰不會羞憤難堪?


    不過看這哥們的表現,除了簽字時麵露一絲黯然。整體表現還算淡定從容。也不知是被殘酷的事實刺激傻了,還是感情不和,明白離婚是遲早的事兒。


    “唿——”


    翻滾在地的傅青一溜兒站起來,推開攙扶他的諸葛家仆人,朝裏層走來,摸了摸略顯浮腫的英俊臉頰,說道:“菲菲姐,那咱們今兒見不著諸葛小姐,蹭頓晚飯沒問題吧?”


    菲菲姐精致的臉蛋上浮現一抹笑意,似乎與傅青是相識,輕輕點頭:“那是自然。傅公子不如先去休息一會,我安排諸葛家的醫生給你處理傷口。等晚餐時間再叫你。”


    “不用。”傅青大手一揮,敞亮道。“菲菲姐忙去吧。我這磕磕碰碰不礙事。”


    菲菲姐笑著點頭,目光落在形單影隻的楚河身上。


    “我這就走。”楚河微微一笑,成功掩飾住了眸子裏的黯然。


    轉身朝廳外走去。傅青尾隨其後,很有種睚眥必報的小人姿態。


    “還想再挨一頓打?”楚河離開主建築,在一塊空曠的草坪上止步。


    初秋時節。徐徐吹來的微風如情人的柔荑,撫摸在臉頰上極為舒適。配上周邊的精致環境,令人心曠神怡。


    可楚河剛離婚,還是被女方趕出家門。他心胸再寬廣,也無法心如止水。


    目光直視傅青,楚河一字一頓道:“我失去了腳下的草坪。失去了主別墅後院的停機坪和直升機。更加失去了占地好幾畝地的豪華泳池。按市價,這座脫離別墅定義的莊園保守估價十億。諸葛紅玉頭頂北方最美女人光環。而就在不久前,她一紙休書把我趕出家門。”


    “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嗎?”


    “你知不知道。你再跟著我。我會把你埋在那顆槐樹下?”


    “你難道一點也不想衝著諸葛家大吼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嗎’?”傅青義正言辭地問道。


    “——”楚河眼角一挑,難掩殺人埋屍的衝動。


    “哈。不要激動。”傅青意味深長道。“諸葛紅玉等你八年。沒在這期間紅杏出牆。而是耐著寂寞等你迴來打臉。足以體現她心裏擠壓了多少怨氣。有愛才有恨。相信我,她如此殘暴待你。證明曾經愛得深沉。”


    “為什麽我聽著那麽刺耳?”楚河眯起眼眸。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她多恨你。因為我想讓你死了這條心。因為——”傅青迅速往後退,機智避過了楚河那淩厲一腳。“這世上除了我傅青,無人配得上諸葛紅玉!”


    傅青走了。


    楚河苦澀地笑了。


    她是如此優秀,卻義無反顧獨自領證。


    八年。


    她等了足足八年。


    也許,她真的累了。


    她怨楚河。恨楚河。楚河無話可說。


    隻盼,她能過得幸福吧。


    最後迴頭看一眼這熟悉卻漸漸陌生的莊園,楚河轉身離開。


    甫出大門,手機便嘟嘟響起。


    楚河瞥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


    接通。湊在耳邊喂了一聲。


    話筒那邊安靜異常。聽不見任何聲音。


    楚河亦是耐心等待,反正——要徒步走出這片富人區,即便以他強大的腳力,也是一場持久戰。


    許久許久之後。話筒裏傳來一陣微不可聞的唿吸聲。


    盡管隻是聽見這一抹輕微的聲響,楚河仍不受控製地止住腳步,俊美的臉龐上浮現一絲溫柔,輕聲道:“是你?”


    話筒對麵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方才迴應:“嗯。”


    楚河笑了。


    笑得溫柔備至。笑得滿臉愛憐:“這些年,過得可好?”


    “不壞。”


    雙方沉默了。


    八年。


    八年前兩人定親。而後,他們八年不曾見麵。


    她成了燕京乃至北方至高無上的女王。受世人敬仰,裙下傾慕者萬千。


    而他,卻成了無名無姓,甚至被部隊革職的落拓者。


    八年過去,縱使當年再濃情蜜意。如今亦以一紙離婚協議一刀斬斷。中間隔了一座連愚公也移不開的大山。


    從此,他們活在兩個世界。難有交集。


    “就算離了婚,也好歹該吃一頓散夥飯吧?”楚河故作輕鬆道。“頂多我請客。”


    話筒對麵仍然沉默著。


    沉默到令人壓抑。


    “沒時間。”


    終於有了答案。但答案並不喜人。


    楚河摸出煙盒,夾起一根。又很快扔在地上,用腳踩住。


    “你父親有麻煩。”


    正當楚河欲開口,卻被對方打斷。


    “他在什麽地方?”楚河問道。


    嗖!


    一輛黑色奔馳忽地殺出,停在他的身邊。


    楚河愕然掃一眼那輛接他的車,緊握電話:“這些年,你一直在照顧他?”


    哢嚓。


    電話那邊傳來盲音。


    楚河怔怔握著手機,良久方才放進口袋。拉開車門,埋頭鑽進車廂,看不清臉孔。


    坐上車,當楚河重新抬起頭時,他朝嘴裏扔了一支煙,撲哧點燃,深吸一口八年未曾品嚐過的煙味。衝司機笑道:“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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