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虎則專對付外圍弓箭手,他在各處房頂上不斷遊走,所到之處總會有數人慘叫著從屋頂跌下。他此時早不留手,每招都出全力,在無堅不摧的山神氣下這些普通士兵往往數人中便有一人斃命,剩下的也是重傷倒地,再無力爬起。


    他第一次在最近距離感受到了殘殺的可怕,就在自己眼前,每一刻均有人死亡,痛苦的叫喊聲與鮮血肉塊交相而起,不斷在自己眼前耳內交織。原虎此時早已麻木,心中沒有一絲對被殺者的憐憫與殺人的猶豫,他隻知道,我不殺人,就會被殺;我不殺人,他就會去殺別人;我不殺人,今晚行雲大帥就別想安然離開。


    現實的殘酷,江湖最真實的一麵,就在今夜,離家不過一月的原虎終親身體會。在不斷的殺戮中,曾經的年少心性也逐漸遠去;每當一人死在自己手下,他就感覺那個老實,純真,真正的原虎亦隨之淡去一分。這種轉變,究竟是成熟,抑或瘋狂?


    在他身後,大批好手正緊追不舍,遠近仍存的弓箭手們也顧不上下方的混鬥,齊齊張弓搭箭向原虎射去,務要在第一時間將這直接的威脅解除。此時原虎那怪異的身法才真正顯出了威力,隻見他在各處房舍間左衝右突,每在半空中突然轉向。那些追隨其後的人無奈的發現,每當他們自認已將原虎圍住時,他已不可思議的逸出保衛網,轉眼在另一處殺傷幾人,又溜不見,簡直比條泥鰍還滑。


    那些箭手也是越來越驚,他們往往對著原虎射出陣箭雨後,眨眼他就出現在自己身側,毫不留情的給予自己與同伴無情的打擊。現在的原虎已化身為一個幽靈般遊走場內的死神,不可捉摸,無法觸其分毫,他卻能毫無征兆的出現於任何地方,留下大片死傷後又消失無影。


    漸漸的房頂上能安然站立的人越來越少,終於不知是誰首先喊了一聲,仍活著的七八名箭手一起扔下弓箭跳了下去。原虎見目的已達,倏地立定,那十餘名在身後疲於奔命的好手們立刻從各處趕上,將他圍個嚴實。


    下方的廝殺仍在繼續,但終究人少,雷行雲他們已被壓製到了一角,仍然活下來的人圍成一圈,死命抵擋著來至四麵八方的攻勢。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帶了傷,雷行雲右手傷勢複發,本已愈合的傷口重又爆裂,鮮血染紅大半條手臂,改以左手握刀。胸口的傷更使他痛苦不已,每運勁劈出一刀,甚至每唿吸一下,都有股鑽心的疼痛扯動全身,他臉色煞白,靠極大的意誌力忍耐著,竭力堅持不倒。.Ъimiξou


    燕九的悍勇也極驚人,這個平日喜愛胡言亂語有些懦弱的漢子,到了這種關鍵時刻才真正顯示出自己性格中的另一麵。他雙手持刀,每出一招必見對手鮮血,看來這幾天雷行雲必是好好訓練過他,比起怡香樓那夜他功力又見精進。進退間也非一味猛攻,而懂得避開要害,別看他現在渾身通紅跟個血人似的,實則傷勢遠非表麵那麽重。


    王泰與譚逸李鬱文等也自不弱,行軍打仗那套在此最為有用,招式簡單明了,但殺傷力卻極強。鄧廣洋早已親身上陣,手中一杆長槍不斷吞吐,每殺一人就大喝一聲,聲壯氣烈,絲毫不見老態。似乎當年那個千軍萬馬中殺將奪帥,不可一世的將軍又迴來了。白閑舟將周靈月護在身後,他的武藝在場中可算最高,妄圖上前的人幾乎沒人能接下他第二招,無不口噴鮮血拋跌開去,亦以他這處最為輕鬆。正因這幾人,他們這方才可抵擋到現在。


    原虎卻知道他們現在不倒全憑一口氣撐著,一旦這口氣消解,就再也無力迴天。他左右看看不斷進逼的十餘好手,深深吸口氣,那十餘人立刻不約而同的停步擺出應戰姿勢,在見識了原虎剛才驚人的實力後,再沒人敢對他掉以輕心!


    轉瞬發動,原虎飛撲向左方最靠近自己的五人,他這麽一動立即帶動全場,另三方的人齊齊向他追攏,務求在第一時間以人數優勢將原虎壓倒。


    一切似乎又迴到了當初初遇楚劍時原虎獨鬥斧頭幫眾的情景,隻原虎已遠非昔日的原虎,而對手也遠非昔日普通幫眾可比。隨著原虎的接近那五人臉色越發凝重,人在半空原虎提起體內勁氣猛的一拳擊出,此擊夾帶他複出後大增的功力,一陣勁風隨之湧起,破空尖嘯刺得人耳鼓生痛,聲勢極是駭人。


    而在他刻意施為下身子因拳勁的阻力一滯,在半空頓了一頓,就這麽一下,後麵追兵對他的攻擊阻截全都落空,幾人收勢不及越過他衝到前方,另幾人的攻擊則全落到他身前空處。


    原虎倏的探手抓住衝過身邊的一人,與他一同墜往下方,而這時硬擋原虎拳勁的五人悶哼聲才響起。還沒落地被他抓住的人已重傷萎倒,原虎舉起他的身體運勁擲出,同時人向後方混亂的場內衝去。那些人接過同伴身體紛紛跳下追上,但就這麽緩得一緩已與原虎拉開很長一段距離。


    剛要跑到場中,一人突由左方斜衝而至,原虎眼角霎被一片白茫茫的劍光灌滿。大駭之下他急急一個側翻避過,剛一落地還沒看清對手麵貌那片劍芒又如影隨行而至,原虎隻感背上立被冷汗打濕。他隻有全憑感覺閃避,等到好不容易緩過神才驚覺身上已多出四五道創口,且又被後麵追上的人圍住,而韓紹南正持劍站在身前,一臉傲然的看著他。


    韓紹南輕揮長劍,身前立即灑出一片光幕,輕捷靈動,揮灑如意,劍法已達大成之境。他冷然道:“自廢手足,交出信圖,我可留下你性命交由齊將軍處置,否則今夜就是你的祭日。”


    原虎絲毫不為所動,搖頭道:“本以為能與徐業齊名的韓紹南也算個人物,可沒想到不僅貪生怕死,且還狂妄自大。”


    被揭破自己一直不願提起的愧事,韓紹南惱羞成怒,怒喝道:“找死!”再不多講揮劍而上,周圍手下也紛紛逼近。


    此時再無轉圜餘地,除了硬捍別無他法。原虎後退一步,體內山神氣全力運轉,他狂吼一聲催發山神玉,隻見他胸前綠光暴閃,身周土地排山倒海般直衝而上,猶如平地卷起滔天巨浪。此舉立即震懾全場,所有人均不由自主的停下望著眼前駭人情景。


    攻上來的人瘁不及防下死傷過半,韓紹南肩頭也微帶輕傷,他連忙揮劍擋住接連不斷的土刺等物一麵飛退。趁這機會原虎一個箭步衝進圍攻雷行雲等人的士兵中,立如虎入羊群,刹那間已有十餘人飛拋開去,直直在數百人中殺出一條通路來。


    這邊立時大亂,原虎大叫:“快衝出去,遲則不及!”


    雷行雲等意會,合力殺散驚慌失措的敵兵,順河道向小船移去。但對方畢竟是受過正規訓練的士兵,在短暫的慌亂後立刻醒悟過來,展開有效的反擊。一部分衝向雷行雲等圍追堵截,另一部分則將原虎孤零零圍在中央。


    雷行雲這邊隻剩二十餘人且大多帶傷,剛跑得幾丈便被追兵圍上來。這次換鄧廣洋衝前,其餘的護住兩邊,他手中長槍直挑橫掃威力無比,在這麽多人合圍下仍不見弱,帶動整隊人繼續向前。饒是如此稍微走得慢的一旦掉隊就會被湧上的大批敵人無情砍殺,頃刻又有四五人斃命,留下一路死屍血跡,觸目驚心。


    這邊原虎則全力拖延,他不逃不避,借助山神玉不時製出的奪命土刺將百餘名敵兵死死拖住,為雷行雲等人爭取了極寶貴的時間。礙於他的“妖法”厲害,盡管人多敵兵卻也不敢過分接近,隻有在外圍用長槍等兵器對他刺擊,這麽一來韓紹南反不易靠攏,隻能在外麵哇哇亂叫。


    不一會兒原虎身被七八處創口,浴血披身,而敵人也損失近二十人。突的遠處鄧廣洋悲叫一聲:“譚逸!”接著傳來譚逸的一聲慘叫。原虎一驚,就這麽微一分神,他突感腰下一涼,一個冰冷異物已進入自己身體。


    原來就在他分神的刹那,這名早已伺機在旁的天道殺手已悄無聲息的潛至身側,一擊得手。看著他眼中閃爍的陰冷興奮的光芒,原虎怒火衝天,腰下肌肉一緊夾住短刃。那刺客一抽刀紋絲不動立感不妙,剛想撒刀撤身退走,已被原虎一掌拍在頭頂,頃刻斃命。伸手拔出短刃,一道血泉噴出,原虎隻覺腦中一陣眩暈,差點不支栽倒。


    那邊鄧廣洋等人已上到小船,以此船為依托抵擋住敵兵進攻,形勢一時僵持不下。雷行雲見遠處原虎搖搖欲倒的樣子,不由心急大叫:“阿虎,快過來!”燕九則迴船艙拿出些圓圓滾滾的東西點上火扔入下方人群,立即一陣爆炸聲響,眾官兵哭爹叫娘倒下一片,原來先時往船上裝的竟是zha藥,預計在靠近鐵閘時將其炸毀,逃出城去。


    山神氣湧向傷口收斂止血,原虎一手捂住腰傷一手連連揮動,地麵土層波浪般起伏不定,那些士兵立足不穩紛紛跌倒。原虎趁機一腳踏在一名士兵背上借勢而起躍向遠處。背後兵刃破空聲響,卻是韓紹南擲出手中之劍刺向原虎,原虎反手一把抄在手中,勢子不減逸向那艘木船。


    還未落地已感不對,原虎背後汗毛莫名的齊齊倒豎,似是有什麽巨大危險已臨。不及細想他揮劍向後,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長劍霎時被炸個粉碎,原虎人也被衝力逼得落下地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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