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繼宏和範繼先傷的很重,短距離的行走都很困難,至少需要半月時間才能完全好。但仇恨的力量往往大的超出人們的想象,兩人隻在客棧裏調息了半日,就雇了輛馬車向千裏之外的九宮山趕去。對於被仇恨占據理智的人來說,每一分鍾都是那樣漫長。


    九天後,七月十八,日上竿頭,無雲。臨江城裏的所有人突然感到莫名的壓抑,就如同午後陣雨來臨前的壓抑,隻是更明顯,也更強烈,整個臨江城出現瞬間的死寂。一個背微微有些駝的老道士緩緩從南城門走進臨江城,他是呂繼宏和範繼先的師父白石道人,為人脾氣極是火暴。


    兩天前,呂繼宏和範繼先在九宮山外百裏遇到下山采購的同門師弟被帶迴山。迴山後,兩人向師父哭述,素雨姬詆毀九宮山,不僅不聽兩人勸說還重傷兩人。脾氣火暴又素來護短的白石道人聽聞之後大怒,當夜下山向臨江城趕來。


    如歸樓,素雨姬在教風姿下圍棋,雖然風姿全身都寫著不耐煩,但素雨姬卻教的很耐心,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意,這是對風姿算計她的小小懲罰。其實素雨姬對風姿算計她的事情根本不在意,她隻是喜歡看風姿如同吃了苦瓜一般的小臉,這樣輕鬆的感覺對她來說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突然,素雨姬神色微微一動,風姿發現素雨姬變成了一陣輕風,輕輕拂過她的臉,拂過她的靈魂,對圍棋的厭煩、詛咒都被風輕輕的帶走。風穿過牆壁,吹出窗戶,吹散整個臨江城的壓抑。


    “貧道白石午夜在江心恭候素姑娘大架!”火暴的聲音在客房裏響起,就如同客房裏突然多了一個隱形的人在說話一般。


    “恭敬不如從命!”素雨姬嘴角笑容消失,臉再次冰結起來,冰冷的聲音說道。


    輕風散去,素雨姬臉上冰冷漸漸消融,看著風姿溫柔的說道:“風妹妹,謝謝你這幾天一直陪著姐姐,姐姐也沒什麽好送你的,這塊玉牌是素女宮的信物,你拿著以後拿著到素女宮去找姐姐玩。”


    素雨姬說著,從衣袖裏拿出一塊玉牌放在風姿手裏,接著說道:“好了,快迴家去吧,深夜裏不聲不響的從家裏跑出來,若你是普通女兒家,你父母還不急死!”


    風姿遲疑了一下,收起玉牌,道:“姐姐,等我到了素女宮的時候,你一定要到素女宮門外來接我啊!”


    素雨姬眼中閃過一絲感動的神色,微笑著點點頭,道:“姐姐答應你!”


    “姐姐,我走了!”風姿笑著拿起北鬥七星劍跑了出去,兩行淚水無聲的從臉頰滾落。短短十餘日時間,兩人之間培養出比親姐妹還要親的感情,但現在,她卻必須離開了,她不能讓素雨姬在麵臨強敵的時候為她而分心。


    素雨姬微微閉上眼,眼的縫隙中似乎有淚光閃動。


    百花樓酒窖,楚風和不戒和尚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嘴裏唿出濃重的酒氣。突然,兩人計劃同時跳了起來。


    “九宮山的牛鼻子來了,瘋子,看來你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離開這裏了!”不戒和尚笑著說道。


    “死和尚,本少爺再提醒你一次,不許再叫我這兩個字,否則我和你急!”楚風氣急敗壞的說道。


    不戒和尚納悶的撫摩著光頭,道:“叫你小牛鼻子你都一點不在意,怎麽一說‘瘋子’兩個字,你就變成這樣?”


    “不戒大師,算我求你了,你就別說這兩個字了好嗎,我現在這麽倒黴全是因為這兩個字啊!”楚風痛苦的說道。


    “瘋子,風姿……”不戒大笑起來,“原來你是怕風姿……”


    不戒話未說完,楚風已掐住不戒的脖子把後麵的話掐了迴去,“我讓你個死和尚再說,本少爺現在好不容易要脫離苦海,你提這兩個字想讓本少爺再倒黴啊!”


    “好了,我不說可以了嗎?”不戒艱難的拌開楚風的手,喘著氣說道,心裏卻補了句話:“越來越像瘋子了!”


    臨江城處江麵頗寬,江流甚是平緩,殘缺的月亮掛在暗藍的天空,柔和的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隨波而動,在連天的蛙鳴蟲叫聲中顯的寧靜而美麗。但可惜的是,站在江心的白石道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卻使方圓數裏內一片死寂。


    素雨姬一身素白衣裙,素白絲帶挽在腰上垂下兩枚寒玉環,在月色下淩空走來,玉環隨著腳步丁冬作響,可與皓月爭輝的容顏,離塵的氣息,有如仙子嫡塵。素玉姬落在白石道人百丈之外的江麵上,瞬息之間,百石道人身上的殺氣更加濃烈。


    “素姑娘,你傷我弟子,可是欺我九宮山無人!”白石道人怒氣衝衝的說道,腳下江麵蕩開一圈圈漣漪,如一道道小浪湧散開來。


    “要打就動手,本姑娘還有事,沒時間陪你在這裏聊天。”素雨姬的話語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冰冷。


    白石道人怒哼一聲,雙手提在胸前,指掐劍訣,劍指前指,背上長劍脫鞘而出,散發著森森寒氣的劍光在月色下把相距百丈的兩人連接在一起,同時泄露的劍氣也把兩人之間的江麵無聲分開,漆黑的一線江底出現在月光下。


    看著江麵的裂痕,素雨姬心中浮現出一絲疑惑,卻無暇多想,腰上絲帶似是變成活物,自然下垂的玉環折身而起撲向已飛到素雨姬身前丈外的寶劍。兩枚環佩先後撞上劍身,劍環相撞之聲響起,寶劍四散而飛,紛紛落入江中。素雨姬神色微微一邊,抽身急退,白石道人的寶劍並非在環劍相撞之下碎成幾十片,而是自動分成幾十柄劍落入水中,如此看來,白石道人定是隱藏著什麽殺招。但白石道人已從上空撲下,和素雨姬糾纏在一起,使她難退分毫。


    裂開的江麵平複,激起數丈高的水牆,水牆跌落在江麵上,頓時,江麵如燒沸的水鍋劇烈的翻滾著,一排排浪花向四麵八方湧去。白石道人的修為要遜素雨姬一籌,素雨姬兩掌震的白石道人空門大露,接著一掌按向白石道胸口,白石道人慌忙揮掌迎上,兩人雙掌無聲的合在一起,白石道人吐出一蓬血霧倒飛而出,但占盡上風的素雨姬卻遲疑了一下,沒有追擊,在她腳下,一圈房高的巨浪向四麵八方湧去。


    這裏江麵寬廣,江邊有不少魚村,若任巨浪蔓延,再和先前的波浪堆積在一起,將不知會有多少人在江水中失去家園和性命。素雨姬玉掌暗和天地間韻律如微風一般拂過,看似輕盈,卻又如同承受著難以負載的重壓,白皙的肌膚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著,臉上也浮現出吃力的紅暈。


    興波容易平浪難。


    隨著素雨姬的手勢,翻滾的江麵漸漸平靜下來,然後如平靜的鏡麵,連一絲波紋的也沒有,映照著天空中的明月。


    這時,江底亮起點點星光,星光浮上江麵,七十二柄寶劍分成八組分布在素雨姬周身百丈方圓的江麵上,劍尖向下筆直的立在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位上,每組九柄又按九宮方位三三排列,九宮八卦劍陣。素雨姬心裏萌生徹骨的冰寒。


    九宮八卦劍陣是九宮山守山大陣,由七十二柄通靈寶劍布成,每九柄劍為一組,按照九宮方位排列,八組劍則以八卦方位排列,卦相、宮位隨時辰交替而變化。陷入陣中,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卦位的九柄劍伴隨著天、地、水、火、雷、風、山、澤之相次第攻來,若入中宮,七十二柄劍和天、地、水、火、雷、風、山、澤之相同時攻來,除非天上仙、佛,否則無人能擋一擊之威。


    白石道人以自己佩劍分成七十二柄劍布下的九宮八卦劍陣雖然威力遠不及九宮山的守山劍陣,但要殺此時位於中宮、修為勝他不多的素雨姬卻足夠了。


    看著站在劍陣外的白石道人,素雨姬眼中卻充滿了殺機,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殺一個人。若她猜的沒錯,約她在江上決鬥,劍氣割開江麵,又被她輕而易舉兩掌震的空門大開,看似乎被逼無奈的與她對掌,然後泄露氣機激起巨浪,這都是白石道人蓄意而為,目的就是為他步下九宮八卦劍陣贏得時間。


    以沿江兩安的百姓性命賭她素雨姬會不會放棄追殺他的機會!


    “九宮山以名門正派自居,誣素女宮為魔門邪道,居然也會使用出如此毒辣手段,為置我於死地而絲毫不在意兩岸百姓生命!”素女姬冷聲說道,卻沒有做出絲毫舉動,陷身陣法之中,任何輕舉妄動都會招致陣法的攻擊。


    “素姑娘也許不知,三百年前,這臨江附近江域有一孽龍興風作浪,後被一高僧降伏鎖在江底,並在江邊蓋下一座伏浪寺,寺中供有一件神物——伏浪珠,莫說你我剛才掀起的那點浪,就是再勝數倍,不等到江邊,也會消於無形。”白石道人微笑著說道,身上那裏還見一絲火暴氣息。


    “都說白石道人脾氣火暴卻為人直爽,隻是有些護短,看來所有人都輕視你了。現在就讓本姑娘看看九宮山的九宮八卦劍陣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厲害!”素雨姬冷聲說道,絲帶上玉環脫落絲帶攜著風雷之聲飛向白石道人,絲帶則迎風而長護住全身。


    與此同時,布成劍陣的七十二柄寶劍同時閃過烈日般光芒,七十二道光影脫劍飛入空中,變成與布陣寶劍一般無二的七十二柄寶劍連同天、地、水、火、雷、風、山、澤之相從四麵八方同時攻向素玉姬。


    刹那之間,素雨姬仿佛身處一個天塌地陷的世界,使她的精神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考驗中,而水、火、雷、風、山、澤之相則由虛變實,每一樣都可以把她的身體粉碎,七十二柄飛劍得卦相之助,威力似乎無窮變大。


    素雨姬見勢不妙,急忙招迴玉環在身邊飛舞,有如兩隻靈巧的玉色蝴蝶,撞開每一柄近身的飛劍,絲帶則把水、火、雷、風、山、澤之相阻在身體五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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