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彎彎的晚上,館陶宮裏人影穿梭,下房裏,喜兒躺在床上不停地說著糊話,子姹接過徐嫂手裏濕透了涼水的布巾擰幹,覆在她額上。有了這涼意沁體,喜兒安靜了些,隻是口裏喚著“小姐”,眼角又流了眼淚出來。


    子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抓緊了她的手。因被龍煜踹了那兩腳,又動了肝火,當天晚上她就發起了熱,幾日也沒有退去。直到今日下午才好了些,可是眼下卻又嚴重起來。


    旁邊太醫正在親自調理藥丹,因為昏睡中的她連藥液也灌不下去,便隻有用製成的丹藥逼其服用。子姹命徐嫂接了過來,撬開喜兒的嘴小心地喂了進去。


    待到喜兒安靜了,徐嫂勸道:“少夫人,您去歇歇吧,這都淩晨了,熬下去對身子可不好。喜兒這裏我來看著就行了,再說有太醫在這裏輪值,不會有事的。”


    子姹歎著氣起身,捶了捶腰背,坐了這一日,也確有些疲乏了,再看了看喜兒的動靜,便衝徐嫂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門。殿外月色朦朧,映得園中花影婆娑,略站了站,吹了吹風,由宮女伴著迴了正殿。


    殿門口又不由頓住了腳步。劉斯站在門口,見她來了,恭謹地向她請安。她不言不語,定了好一陣,才垂眸走了進去。(..tw無彈窗廣告)


    殿裏沒人,一切還是她出門時的樣子。她正在殿中央,往四周環視了一圈,仍是沒人。於是扶著榻沿坐下,怔怔地也不知想些什麽。一道身影從簾櫳後經燭光投射到身前地上,同樣也是沉默無語。


    半晌,才有了一道輕歎聲,隨之,一隻溫熱的手拂向了她的額頭,捧住了她的臉。她下意識地撇開,脫離了碰觸。那隻手就那樣頓在空中,愣愣地忽然有絲惆悵感。


    “姹兒。”他喚道。


    子姹不動,倚在錦榻扶手上,神情漠然。他伸手將她往身前一攬,將她扣在自己腰腹處,子姹動彈不得,掙紮之下有了淚光。可她一聲不吭,而他也就那樣執拗地緊緊攬著她,也不再動,仿佛這樣子就很好,隻要她切切實實在他懷裏就很好。


    子姹流著淚,忽然張開口,在他手上狠狠咬下一口。他顫抖了一下,卻還是未曾把手鬆開,反而更緊更堅定地將她按在身前。皎潔的月色裏,他的眼中忽而也有了亮光閃爍,目光雖然熱切,但是仍緊繃著臉,神情異常凝重。“你究竟要跟我擰到幾時?”他咬著牙問。


    子姹聽罷。眸中升起一抹頹色。冷笑著。無神地望著屋中某處不語。她地眼中臉上盡是決然。曾經地柔弱與隱忍再也不見一點點。她也不是在與他賭氣對抗。隻是這個時候。當一切秘密都已不再是秘密地時候。她似乎已無謂再退縮。——已經無所謂了。當一個人到了毫無退路地時候。便是可以連什麽也不顧地。因為她已經什麽都不在乎。


    他放開她。單手狠抓著她地肩。緊咬著牙關說道:“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沉默許久。她唇畔終於湧起一抹苦澀。抬起頭平靜地說道:“可惜你已經沒有資格了。須知。有些事情一旦做下。便再也挽迴不了。”


    曾經認為她柔弱地人一定不會相信。此時地她平平靜靜說出來地一句話完全可以將人一直推進穀底裏。讓人心底寒意頻生。龍煜雙手微顫。眼中又升起一股難以遏製地怒意。他陡然間鬆手。任她歪倒在榻上。滿含狠意地背手瞪視了她半晌。而後毫不再猶豫地拂袖而去……


    門口地珠簾顫抖了好半天才漸漸恢複平靜。子姹望著那成串地珠子和灑進來地月光。身子緩緩向後仰了下去。對著屋頂把唇畔勾了勾。卻是一彎無邊無際地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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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將近五月。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陽光不光帶給了館陶宮地人們波濤過後地恬靜。也將行動漸漸不便地子姹熱得香汗淋漓。——也許真如太醫所說。胎兒血相太旺。生命力太強。以至連母體也有些經受不住了。


    “小姐,晚上枕上這個,想必涼快些!”剛剛病好的喜兒興衝衝地抱著個竹夫人(呃,竹製的枕頭)進來,伸到正抹汗不止的子姹麵前,子姹接過一瞧,觸手涼涼的,那上頭還體貼地雕了些花紋,心中蠻歡喜,貼在臉上試了試,“果然很涼爽!”隱隱又到一股薔薇花香,於是疑道:“哪來的?”喜兒抿嘴一笑,單手撐膝指著竹夫人側邊的幾排小孔,“是這裏呢!裏麵放了許多幹花瓣,據說晚上睡覺時可以睡得更香些!”


    子姹微笑著仔細看了許多遍,信口問:“哪兒來的?”


    喜兒道:“是劉公公派了個少監送來的,另外還有團扇、冰玉石、素紗禪衣什麽的,都是驅熱之物。”


    子姹聽罷神色便黯了黯,沉吟片刻,說道:“你若喜歡,便皆搬去你屋裏罷,我不用這個。”


    喜兒一愣:“為什麽呀?”


    子姹翻轉身,背朝裏說道:“不為什麽。”


    宮殿大門外,劉斯正與一名十七八歲的少監說話。少監探頭望了望裏麵,迴身說道:“劉公公,喜兒姑娘捧著那堆東西出來了。”劉斯一聽,跟著瞧了瞧,果然不差,喜兒捧著那大堆衣物器具從正殿出來往西去了宮人側殿裏。


    少監道:“公公,小的有一事不明,想問問你。”劉斯仍在蹙眉瞧著裏頭,隨口就道:“問吧。”少監一臉疑惑地說:“皇上都不太待見這位淩夫人,可為什麽您還巴巴兒地送來這些物什兒呢?”


    劉斯聽罷,收迴目光,正色道:“你們懂得什麽?皇上不待見夫人那是暫時的,十多年的相守說放就能放了麽?咱們這些當奴才的若是沒些眼力勁兒,就既是給皇上心裏添堵,也是給自己找麻煩。夫人這邊若是出了什麽差錯,皇上事先不提,但事後心裏疼,火大無處發,必定會重重降罪於身邊人,這就跟小孩子守著自己的私藏物是一個道理,他的就是他的,隻許他自己看著歡喜或難過,別人是斷斷不能碰的。懂了嗎?”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小少監摸著後腦勺,拍著胸口退下。


    劉斯望著他的背影,不由暗暗歎了口氣。皇上的心思,也隻有他與衛玠能懂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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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可能不需要,但還是想注一下:“太監”其實是對宦官的尊稱,像丞相將軍侍郎一樣是個官職,所以“太監”手下還有“少監”、“內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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