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龍煜聽完,猛地拍起了桌子,那案上的硯台被這一拍,也震了起來。他騰地起身,伸手指著地上的喜兒:“她竟敢——”說著,卻又無法再說下去,隻得憋著一口氣,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喜兒嚇得不行,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得罪他了,於是慌亂無神地磕頭急唿:“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這一急,卻又急得連眼淚都出了來,旁邊衛玠看了,不由斂色上前,到了龍煜處,道了聲“皇上息怒”,而後低聲說道:“館陶宮眼下也的確缺個穩婆,依臣之見,倒不如應其所請,把淩府的穩婆接了來,宮裏雖也有,但用熟了的人,也方便些。”


    龍煜猶在氣惱當中,但聽完其言,目光裏的寒意已退去少許,沉吟了片刻,方自鎖眉歎了一氣,不耐煩地道:“喚她起來吧!”“遵旨。”衛玠恭謹地俯首,轉身向喜兒道:“喜兒姑娘,請起吧。”


    喜兒千恩萬謝,抽泣著站起,垂首立在一旁。龍煜寒著臉,緊捏著手裏的朱毫道:“劉斯去內侍省,喚幾個人跟著一道去淩府,記住,不得與淩府任何人私下接觸!”


    “遵旨!”


    劉斯俯首領旨,小快步出了殿門。喜兒怔怔地,在他示意下,也磕頭告退,出殿跟上了他的腳步。


    龍煜忽地冷哼了一聲,拂袖站起,在案旁來迴踱了幾步,迴頭時望見靜靜立於一旁的衛玠,不由氣惱地一揚手,道:“去館陶宮!”


    ————————————————


    館陶宮內,子姹可不知道這一切,因為有了喜兒臨走時的交代,一個人哪兒也沒有去,由宮女們伴著在園子裏走了走,瞧了瞧牡丹園內一園子洛陽牡丹,到底覺著身畔這一群人不太適應,便迴屋歪在榻上翻起了書。


    才翻了幾頁,殿門口便傳來了宮女請安的聲音,略一沉吟,已猜到是什麽人來了,心裏一沉,不由黯然把書合上。


    靜靜抬頭,殿門處,隻見一臉寒霜的龍煜背手站在那裏,用著一股莫明其妙的、興師問罪的眼光瞧著她。她有些茫然,他卻在這時候大步走了過來,在她麵前停住,咬牙瞪著她。子姹妥協了,在長吐了一口氣過後,她噙起一絲苦笑,緩緩傾身:“皇上禦駕至此,不知有何吩咐?”


    龍煜望著她唇畔浮起地那絲清冷淺笑。冷哼了一聲。“你地日子倒是過地逍遙!”


    子姹垂眸:“尚可。”


    這一平靜出聲。卻又使得他雙眉頓蹙。冷眼瞪視了她半晌。恨恨說道:“看來朕地確是太過優待你們了!”他眯眼說完這句。忽地冷笑了一聲。在這殿裏緩緩踱起步來。子姹見他這模樣。隱隱有些不安。他無端端地說起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喜兒……心中一緊。便脫口道:“喜兒她怎麽了?”


    龍煜聞聲停步。頓了頓。迴頭時臉上已是慣有地慵懶與漠然。“她出了什麽事。你莫非不清楚?”子姹一驚。再問:“究竟怎麽了?!”龍煜聽見她語氣裏地焦急。很是滿意。眼望著妝台上那樽已然空了地雪晶瓷瓶。緩緩挑起了眉。不答她。卻問:“我聽說。你昨夜睡得不安穩?”


    子姹抿嘴。“還好。”


    “還好?”龍煜轉身過來。麵對著她。“還好是什麽意思?”


    子姹望著地麵,淡淡說道:“‘還好’的意思就是,這牢籠相當不錯。”


    龍煜一聽,雙眸中寒光頓射:“你在抱怨?”


    子姹苦笑,歎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他,“皇上,你錯了,我隻是你們手中一枚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賭注而已,我有什麽資格抱怨呢?”她淺笑,笑容飄渺如水月,“能被你們當成賭注是卑微的秦子姹一生的榮幸,她不會抱怨,也不敢抱怨。所以,你盡可以以你想要的方式來報複她,直令到她生不如死。”


    殿內陷入了一片沉默,仿佛連掃進窗來的清風也察覺到了這股消極且悲哀的氣息,倏地也停止了吹送,便是連四處輕透的簾幔也未撩起,就頹然地靜止在窗口。


    龍煜看著她,她也在看著龍煜。他的麵色深沉難測,而她,則是一臉平靜,靜得如同山澗平湖。


    “你在恨我。”他冷聲說。這不是廢話麽?她在心裏失笑,可是卻搖頭,正視他:“不。我不恨你。”


    “你在恨我!”


    “不……我已經恨不動你了。”她抬眼望著窗外,透過窗口,那遙遠的天邊,有白雲無數。“我為什麽而恨?恨又有何用?於我來說,一切都隻是徒勞而已。龍煜,你太有本事了,而我太弱勢,所以,我根本沒有一點資本去恨你。”


    她平視著窗外的雙眸黯淡而無光,渾身有著仿若看透人世的蕭索。他死死瞪住她,伸手緊扼住她的胳膊,她也不反抗,就那樣任他扼著,甚至那細致柔滑的臉上還帶著一抹令他深惡痛絕的淡然!沒來由地,他心裏有了些微的不確定,還有那麽一點切切實實的疼……疼得他不由得鎖緊了眉,咬緊了牙。


    但他口裏仍然堅決冷漠:“你知道就好!”


    他冒火的雙眸就停在離她不到一寸處,從那雙深不見度的眼眸裏,她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凝視了半晌,緩緩把頭低了下來。


    “你還沒迴答我,昨兒夜裏歇息得怎樣?”


    片刻後,他抬頭長舒了一氣,伸手將她推開,背朝她緩緩問道。她坦然整好衣襟,又定定立於旁邊,方才作答:“日日皆如此,安然入夢。”


    “安然入夢?”他又不悅地蹙起眉來,掃了她兩眼,又把頭轉了迴去。一會兒,到底忍不住,帶著些陰陽怪氣地問起:“不是說,有什麽野貓闖進來了麽?”


    正在捋袖的子姹聞言一愕,把頭抬了起來。隻見他一臉忿忿,又跟先前進門時神色相仿,便頜首說道:“想來是寄生在這周邊樹林中的貓兒。”


    “哼!”他忽地轉身,恨恨地瞪了她幾眼,隨後又背起手氣鼓鼓地道:“這野貓可不是一般的野貓,你們少胡說八道!此後再也不許提起此事了!”


    說罷,他便丟下一聲冷哼,大步走了出去。


    子姹愣愣望著那道氣唿唿的背影,忽然間覺得有陣莫明其妙的怪風在臉畔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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