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好不好看?”


    喜兒舉著一大把杜鵑到了她麵前,紅豔的花瓣映紅了她燦笑的臉,連眸子裏也透著一股熱烈的光。她伸手接過花束,下意識地湊近鼻尖——也許,她也隻能擁有喜兒的這份忠心和體貼了。


    “好看。”她微微彎了彎唇,拈下一小簇,插在自己耳邊散落的長發上。蒼白瘦削的臉龐有了這抹鮮豔相襯,忽然間變得亮麗了不少。“小姐,你也真好看。”喜兒抿嘴望著她,由衷地說。她輕輕將笑意加深,眯起眼睛,稍稍向上仰望著她,“喜兒,去想辦法,把淩府裏那包藥弄進來吧。”


    “什麽?”喜兒忽地怔住,她實在不明白,好不容易笑起來的子姹怎麽會突然間又提起這個?子姹卻仍然靜靜笑著,說道:“把藥拿進來,然後偷偷熬好,我要喝。——要不,你也可以想別的法子,總之,這件事我還是要做。”


    “可是……”喜兒張大眼,先前的燦笑早已經不見蹤影,“你都已經七個月了!會很危險的!”“怕什麽?”她笑道:“大不了,我與他一塊去死。喜兒,哀莫大於心死,你想想,這世間還有什麽事情是值得我害怕的呢?”


    喜兒咬著唇,驚惶地望著她。她卻不給她思考的餘地,站起身挽起她道:“走吧,太陽都下山了。”她說得那樣平靜那樣輕鬆,仿佛剛剛隻不過是說了句“天氣有多好”之類的家常話……喜兒便就這樣一臉木然地被她挽著,一路木木地下了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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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晚月色極佳,子姹也睡得晚了些。先是晚膳後在園子裏走了走,而後才進了屋來洗漱。喜兒收拾好一切後,又捧著那一大束杜鵑走了進來,“小姐,你看插哪裏好?”


    子姹在案上看書,聽她說起,也望了兩眼。而後隨手指了指妝台上一個細晶白瓷大花瓶道:“就那個吧。”喜兒喜滋滋地把花插進去,又看了看殿內四處,最後還是將它擺在了床頭的妝台上。“這花雖然不香,色澤卻是極惹人的。擺在這屋裏看看也好,添些生氣。”


    那一大抱火紅置在台上,襯著那淺綠的絲羅帳幔,倒也的確是喜人,子姹瞧著,眉眼間也舒緩了些許。喜兒鋪好了被褥,轉身說道:“早些歇著吧,這書明兒看也好。”她抬頭望了望外麵天色,隻聽得宮鍾也已鳴到亥時,遂順從地把書合上,起身到了床邊。


    “明兒記得那件事……”臨熄燈時,她又囑咐了一句。喜兒走到門口,停了一下才迴頭,“知道了。”


    隨著雕花木門地一開一合。屋裏便陷入了一片幽暗。許是今日在坡上坐久了些。身子已感疲乏。沒多久。子姹便沉沉睡了過去。


    宮鍾又敲到子時。


    太極殿裏。龍煜從南書房走出。徑直往館陶宮這邊而來。那步履那樣從容。看起來。倒像是輕車熟路一般。而且他還在與身後地衛玠說話:“北邊大月境內近來也不安定啊。大月王派使臣過來請求派兵。朕還在琢磨這個事情。你明日召兵部進來。朕與他商議商議。——對了。淩宵十日滿了沒有?還有。六王府近來沒動靜。龍沅近來在做些什麽?”


    衛玠跟在身後。有條不紊地作答:“大將軍地罰期已經過去兩日。昨日已恢複公務。六王爺府裏。據說倪太妃近來偶感不適。王爺正在喚大夫為其調養治病。”


    “太妃患病?”龍煜在館陶宮門口止步。守門地侍衛長過來下跪。他揚手喚他起了。又將臉麵向衛玠。衛玠道:“正是。據說是舊疾。算起來。已半月有餘了。”他聽聞後沉吟了一下。背手歎了口氣。道:“這老六也……得了。明兒喚太醫院派個太醫過去瞧瞧。”


    “是。”


    “走吧,進去。”


    他一揚手,信步就跨進了宮門。此時園裏已然一片寂靜,月光幽幽地照在園裏,四處樹影婆娑,花香四溢,倒的確是番好月色。盡管幾乎夜夜都會走上這麽一遭,但今夜他卻又更有興致地放緩了腳步,順著花徑一路入到了庭園深處。在那海棠盛開的花圃旁,他忽然暈開一抹柔和,迴頭輕聲問道:“朕讓你去辦的事,你辦的怎麽樣了?”


    衛玠心念一轉,瞬時明白他意下所指,便也淺笑起來:“迴皇上的話,翠幽仙宮的修整已至完成階段,而八十株焰穀寒梅樹也已經在運送來京的途中,最多不超過一個月,便可種植於仙宮花園裏。而到年末,便可有天下第一奇梅的異香撲鼻。”


    “唔。”他背著手,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往前走去。


    上了石階之後,衛玠就自動停在了正殿門前,太監們也無聲離開。龍煜進了門檻,推開寢殿的門,望見那簾幔低垂的大床,不覺頓了頓腳步,半刻後,方才又緩步上前。


    借著外頭的月光,屋裏物事的輪廓俱皆清晰可辨,淡色的紗幔,抱著被褥,微微向內蜷起的身影,還有床頭一大束難以忽視的杜鵑。——杜鵑?他不由微微驚訝了一下,側目對著它們研究了起來。看著看著,他雙眉就不由微微蹙起,眼中有了一抹殺傷力並不太強的嗔色,——放眼整個大明宮,也隻有她才會把這如此鄉土的野花插進這禦窯雪晶瓷瓶裏吧?真是不懂事。


    眯眼把花瓶放下,他又背起了手來。沉吟了一迴,轉身望向沉睡中的人兒。夢中的她不知遇見了什麽,雙手把被子攢得生緊,眉頭也糾結在一處,仿佛便是在夢中,她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放鬆。


    又不由坐下,撩開床幔,怔怔地望著她。睡夢中的她渾然不覺,放在被外的手臂因衣袖上滑,很自然地露出了一段來,白晳卻又瘦削,那手腕處還有一小道粉紅色的細疤,他想起來了,那是小時候他帶著她去打獵時留下來的,他記得她憋著沒哭,因為那時候他卻快要心疼得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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