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很長很長。


    長到陳慕白根本就看不到盡頭。


    他以為會有很多人擠奈何橋,可一路走來,除了他,便是茫茫的霧氣,根本就沒有別人。


    在翻騰的霧氣中,一幅幅畫麵躍入他的眼簾。


    他看見柳氏生下一名男嬰,又看到男嬰被取名為陳慕白。


    他看見自己小時候的點點滴滴,看著柳氏的眷戀目光在柳氏一次次殘忍將他推開之後漸漸的沒了。


    這是他的人生啊……


    陳慕白想,這些場景,一幕幕的,由模糊變得清晰。


    可以看嬌兒的麽?


    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結果眼前的霧氣忽然濃鬱,等到散開的時候,他就瞧見一個貌似嬌兒的女子在馬車中生產。


    馬車外,侍衛們跟無數黑衣人混戰在一起。


    侍衛們一個個的倒在血泊中,馬車中的婦人終於生下一名女嬰。


    她身邊兒的人忙將女嬰抱走,接著就將一名嬰兒的屍體放在她身邊兒。


    黑衣人太多了。


    這些侍衛終於被殺光了。


    馬車中的婦人也死在這場屠殺之中。


    後來,這個女嬰被帶到了京城,她成了雲守宗和方氏的女兒,上頭還有兩個哥哥。


    女嬰被他們養得很好,取名叫雲嬌,她很漂亮,也很乖巧。


    可惜,在雲嬌六歲的時候,整個雲家除了雲起嶽,所有人都死在黑衣人的手中。


    他看著黑衣人殺小姑娘雲嬌,一著急就要去抓雲嬌,結果……空空如也,雲嬌被他一抓之下就化作霧氣消散開了。


    緊接著,所有的霧氣散開,他又看到了楚羿小時候在侯府舉步維艱的日子。


    也看到了楚羿少年的時候就被裴氏的人給害死了,也看到楚培文最終死於慢性毒藥。


    看到秦凡當了大業皇帝,並除苛政,開民治,讓大業越來越強大。


    還看到秦凡將雲嬌的母親追封為護國大公主……


    看到自己先是利用陳蘭芝將大魏收入囊中,再得到寶藏,有薑夷族人認主,並帶著薑夷族的人,利用禦獸之法直接殺了秦凡以及他的兒孫。


    最終……他統一三國,登基稱帝,並迎娶大雪山門主的侄女兒為後。


    陳慕白不明白了。


    怎麽會這樣?


    在這些畫麵中,嬌兒早早的死了,所以楚羿就沒有有被救……然後……登頂九五至尊之位的人就是他!


    是他陳慕白!


    這是因為他不甘心麽?


    所以才會臆想。


    可若是他的臆想,應該是自己比楚羿先找到嬌兒才對……


    難道……這是他的前世?


    “來……喝湯……喝了這孟婆湯碗湯,前塵往事皆拋……”


    陳慕白正想著,猛然間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他才暮然發現,身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出現了一名容如枯材的老太婆。


    “不……本王不喝!”陳慕白搖頭,他不喝,他不要忘記嬌兒!


    老太婆裂開嘴笑了,隻見她伸手去掐住陳慕白的下巴,陳慕白竟然絲毫都反抗不得,眼睜睜的看著老太婆將那碗孟婆湯灌入他的嘴中……


    一碗湯下肚,他身畔的濃霧便洶湧的翻滾起來並漸漸的消散了。


    濃霧散盡,陳慕白的雙眼再無任何神彩,他搖晃著身子,機械的往橋下走去……


    橋下立著一塊石碑,碑上書……往生路。


    而之前一個人都沒有的奈何橋,在霧氣消散之後,整座橋都塞滿了人,人與人之間絲毫縫隙都沒有……


    無數個老太婆攔著人灌藥,喝了藥的人跟著陳慕白的身後走著,往生路上岔道很多,這些人幾乎沒有選擇,到了岔道口直接就走向命定的道路……


    大雪漫漫。


    柳氏坐在輪椅上,麵如死灰。


    她身上的血在不停的流淌,生機跟著血液,緩緩消失。


    “我們走吧。”


    楚羿擁著雲嬌,轉身離開,在轉身的同時,他吩咐身邊的人:“將陳慕白的屍體帶上,找個地方燒掉。”


    唐水領命:“是,皇上!”


    等楚羿和雲嬌出了濟慈院,唐水的副將就問他:“侯爺,這個女人怎麽辦?”柳氏是楚羿的生母,怎麽處置,他們心裏沒底。


    唐水看了她一眼,就道:“看著她,不讓人救走就成了。”


    柳氏是皇帝的生母,皇帝不能殺她,但卻可以不救她。


    很快,雪將不能動彈的柳氏給覆蓋了。


    她閉上眼睛,感受寒冷將她冰封。


    臨死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老皇帝寵溺的笑,以及他知道自己懷孕之後的狂喜。


    浮現出楚培文初見她時呆愣的表情,以及他知道自己願意嫁給他之後的興奮癲狂……


    後悔了麽?


    她問自己。


    若是時光會倒迴,她一定會重新選擇。


    因為那個人的心中,從來都沒有她,他隻是想利用她得到皇位……


    隻可惜……


    前塵往事,如夢如煙,隨著她生命的終結而消散。


    人生的模樣,是自己活成的。


    所以,後悔……是最無力的詞。


    ……


    “他終於死了!”雲嬌看著手下的人將陳慕白扔進了火堆,看著他被焚燒成了灰燼,便深深的鬆口氣。


    “嗯,他真的死了。”楚羿緊緊的摟著雲嬌,這個跟他們鬥了十幾二十年的家夥,終於死掉了。


    “我們迴京吧,這裏唐水會處理的。”


    “好!”雲嬌應道,她想幾個孩子了。


    “也不知道阿謹怎麽樣了?”迴去的馬車上,雲嬌躺在楚羿的懷中,歎道。


    兒行千裏母擔憂,更何況去打仗。


    “迴去就知道了,這兩天應該有戰報來。”這是雲嬌要求的,讓謹哥兒每個月至少要送一次信件。被雲嬌叨念著的謹哥兒這會兒正在帳篷中給雲嬌寫信,年關將至,他和莫愁注定隻能在戰場上過年了,所以在信中,他寫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就是不想讓雲嬌擔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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