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殤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是歉意的俏臉,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裏,一絲未曾拭去的淚光在隱隱流轉。


    在她的眼睛裏,林殤並沒有看到尋常人眼中的憐憫和同情,也沒有看到那種高高在上的清冷和不屑,更沒有看到因為鞋子被玷汙而引起的憤怒。


    有的,隻是無盡的歉意。


    芝小小神情複雜的望著眼前這個清秀的少年,她的心神還沉浸在寒輕沫給她講述的話語裏,她真的不敢想象,一個人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在承受了那麽多的絕望之後,還能擁有如此平靜的眼神。


    四目相對的瞬間,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同時在二人心頭蕩起,一種內心被對方看穿了的感覺讓二人趕緊錯開目光。


    林殤率先迴過神來,他並沒有接芝小小遞過來的手絹,而是輕輕推開寒輕沫攙扶的手,雙手拄著掃帚,一咬牙站了起來。


    芝小小也不生氣,因為之前寒輕沫已經給他講過林殤的性格。


    蠻靴輕移,芝小小向前一步,將手絹再次遞到林殤的麵前,用更加真誠的語氣道:“師兄,你還是擦一下衣服上的汙水吧。”


    師兄?他是在叫我麽?林殤一愣,看了看再次出現在眼前的手絹,又望了望那張滿是善意的臉龐,本來要拒絕的話語,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他的內心突然如沸水般翻滾起來。


    生平第一次,有人叫他師兄,而且還是一個陌生人!


    生平第一次,有親人以外的人對他如此真誠,而且還是一個陌生人!


    林殤的心刹那間就溫暖了起來,從出生到現在,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人最想要的是什麽?


    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的答案。


    對於一個苦讀寒窗十餘載的書生來說,他最想要的,可能就是高中奪魁的那一瞬間。


    對於一個滿身武藝的將軍來說,他最想要的,可能就是馳騁疆場衝鋒陷陣的那一刹那。


    對於一個三天未進食的乞丐來說,他最想要的,可能就是酒足飯飽的那一絲迴味。


    ······


    而對於林殤來說,他最想要的,其實就是別人的尊重,或者說,他最想要的,僅僅是一個能夠和別人平等對話的權利。


    沒有人生來是喜歡孤獨的,也沒有人生來就喜歡冷麵對人,其實很小的時候,林殤也有過很努力的去融入周圍的生活,融入外門中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孩子圈,他也渴望友誼,渴望歡樂。


    然而,當一次次的善意,換來的都是嘲諷和捉弄,一次次的真誠,換來的卻是白眼和不屑時,林殤慢慢的停下了追逐歡樂的腳步,然後在人情冷暖中開始冰冷那顆火熱的心,最終,他選擇放逐友誼,將自己徹底封鎖了起來,一個人開始慢慢的孤獨,慢慢的麻木······


    原本他以為,冰冷和孤獨可能才是真的自己,因為他已經習慣了用漠然的態度來看待周圍所有與自己無關的人。這種習慣,已經伴隨著他十多年了,或許,他將會一直這樣孤獨下去。


    然而今天,當那聲師兄在耳邊響起時,林殤突然發現,自己那顆萬載寒冰一樣的心,竟然有了溶解的趨勢,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湧上心頭。


    這一刻,林殤才明白,當初被自己放逐的友誼,原來從未離開過自己,它們隻是隱藏在了孤獨的背後,一直在默默的等待。


    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


    林殤笑了,他望著芝小小滿是善意的臉龐,第一次在陌生人麵前露出了微笑,這笑容雖然不是很燦爛,但是卻是那麽的輕柔,如一抹春風,驅散了他眼底深處的最後一絲陰霾。


    接過絲絹,林殤輕聲道:“多謝姑娘的善意,林某就卻之不恭了,對於剛才林某的衝撞,還望姑娘能夠海涵,還是那句話,如果姑娘需要,我可以幫你清洗鞋子。”


    見林殤接過了絲絹,芝小小暗鬆了一口氣,悄悄的吐了吐丁香小舌,她還真怕林殤再強著性子不接受,那樣的話,她粉嫩的臉皮估計也會掛不住的。


    不過聽林殤還是堅持著要給自己洗鞋子時,她連忙擺著手,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道:“這個真不用啦,又不是多大的事,再說了,我就隻有這一雙鞋子,你若拿去洗了,難道要我光著腳丫子在你們純陽宮跑麽?”


    聽少女如此調皮的調侃,林殤也不好意思再堅持,隻能尷尬的一笑,撓了撓頭。


    見林殤不再生氣,芝小小也很是開心,卻見她兩步走到寒輕沫身邊挽起她的胳膊,笑道:“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反正林師兄也不是故意的,鞋子髒了沒事,我迴去刷下就可以了,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我們逛山的心情嘛,巫師兄,你繼續講,我可是對你們純陽八景神馳已久啊!”


    “慢著!”


    巫馬汕一聲大喝,臉上溫文爾雅的笑容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鐵青。


    一絲陰狠的氣息在他眼底時隱時現,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竟然是這麽的棘手。


    他本來想借著此事在芝小小麵前表現下自己作為純陽大師兄的剛正與威嚴,同時,也想借機好好羞辱林殤一番,因為每次看到寒輕沫和林殤親密交流的時候,他的心裏都會升騰起一股莫名地怒火。


    在他看來,隻有像他這樣武功和外表俱佳的人,才有資格靠近那個輕柔淡雅的女子,一介小廝,不能習武的廢柴,憑什麽就可以和她那麽親密。


    今天終於讓他給逮到機會了,看著林殤如一條死狗一般,洋相盡出的跪在他麵前時,他真的很想仰天大笑,一股變態的快感讓他的眼簾深處滿是得意與張狂。


    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他的意料,寒輕沫看到林殤受辱時,那種怒氣衝天的樣子,將他得意的心情碾的七零八落。


    他想到寒輕沫可能會生氣,畢竟她從小與林殤一起長大,但如果他用宗門規矩來壓製的話,寒輕沫應該隻能忍耐了。


    但是,他太低估了林殤在寒輕沫心裏的地位。


    更糟糕的是,麵對他賣力的表演,作為他心裏最佳觀眾人選的芝小小,也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對他露出仰慕欽佩的神色,甚至全過程中,看都沒看他幾眼,這讓他的狀況更是雪上加霜。


    最荒謬的是,在他演繹的這番鬧劇裏,本該作為配角的林殤,非但沒有給他增加威武的光環,u看書 ukanshu反而在寒輕沫的過分關心下,戲份竟然超過了他這個主角。


    巫馬汕那個恨啊,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他說什麽也不會做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


    牙齒一咬,心一橫,既然自己已經是惡人了,那麽,就將這個惡人做到底吧,不然前麵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想到這裏,巫馬汕板著臉,伸手攔住即將前行的芝小小和寒輕沫,森然著語氣道:“我原本打算就這樣小懲一下這個廢物,權當給小小師妹賠禮道歉了,但是看輕沫師妹和這廢物的態度,似乎對我的處理極不滿意啊。”


    說到這,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一絲冷笑掛上嘴角,繼續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之人,你們覺得我的做法不妥,那我們就去宗門理論一番,省得別人說我以大欺小,以勢壓人。”


    言罷,巫馬汕對著芝小小抱了抱拳,然後袖袍輕甩,轉身離去,全程看都未看林殤一眼。


    在他眼裏,林殤就是螻蟻般的存在,既然令他不爽了,那麽就順勢一腳踩死吧!


    看著巫馬汕離去的背影,寒輕沫大急,正欲追趕上去理論,卻被林殤輕輕伸手攔住。


    “樹欲靜而風不止,既然退無可退,那就麵對吧。”林殤淡淡的說道。


    輕輕甩了甩額頭的劉海,林殤抬步越過二女向前走去,順勢將那張滿是少女氣息的絲絹納入懷裏。


    男人,終歸要有自己的氣節,無論麵對何種境況,都要抬起胸膛去麵對,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一味的讓女人替自己出頭,這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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