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八章累贅
……
因為擔心二排的安危，何守信立即帶著戰士們奮勇追擊，一路橫掃殘敵。
然而，由於遭到殿後的綠營兵的羈絆，雖然握有火力優勢，奈何人手實在太少，光抓路邊的俘虜都不夠用，哪還有餘力分兵追擊，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一大幫韃子隱入了夜色。
當他趕到土崗的時候，發現二排的戰士們也已經衝了下來抓俘虜，二排長梅建勇正蹲在路旁，翻動著一具屍首。
這具血肉模糊的屍首，是一名被狙擊手爆了頭的軍官。
梅建勇看不出此人的官階，但就是這個軍官，剛才領著幾個手下，躲在路邊朝他們拚死開了一炮。
這冷不丁的一炮，不但阻礙了他們及時發起衝鋒，噴出的那大片石子鐵塊，還使好幾名戰士掛了彩，害得他的六班又增加了傷號……
“報告連長，大批韃子連續突破了我的三道防線，已經往西北方向逃竄，”
一見到連長，梅建勇立刻一臉無奈地向他報告戰況，“我們有多名戰士受傷，目前兵力不足，請求支援！”
“算了，窮寇莫追，就讓他們多活幾天吧。”
何守信擺擺手安慰道。
這一仗以少打多，本就是霸王硬上弓，主要目的是阻止韃子縱火燒城，保住這座重要的城池，大部分韃子跑掉是預料之中的。
“你們的任務完成了，暫且留在此地監視，嚴防韃子的反撲……”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來不及多說什麽，隻能簡單交代一下，“我還得立刻趕迴城裏去，繼續肅清殘敵。”
現在，揚州城基本拿下，戰役目的業已達成，但是城內還有很多潰兵，零星的火勢仍在四起，嚴格來講，危險仍沒有過去。
他必須立刻迴去，與鄭軍聯合行動，天亮之前，將那些反正的漕丁和壯班組織起來，分片嚴防死守，哪裏還有人手來支援追擊。
……
正丟盔棄甲地四處狂奔的韃子，是不會知道有沒有追兵的。
一心逃命的人沒心思注意這些――崔獨眼和汪繼軍也不例外。
通過水田小徑逃出生天後，他倆身邊就剩十幾個人了，四下一看，其餘人不是已經逃散，便是還在水田裏撲騰。
但他們顧不上收攏部下，便毫不猶豫地沿著一條北上的土路發足狂奔。
他們不敢直接往西去——汪繼軍估摸著，依著明賊的作戰風格，在小茅山口，八成還有他們布下的口袋。
就這樣，帶著僅剩的十幾個人，他們一口氣跑出了三裏多地，此時已經順利的奔上了另一條往西去的官道。
從這條官道一路往前，便可以繞過小茅山，徹底擺脫明賊的糾纏。
此刻，所有人都已經氣喘籲籲、筋疲力盡。
誰都記不清方才在水田裏摔了多少跤，每個人身上都滾滿了泥漿，活像一個個泥猴。
但是，他們依然不敢有絲毫的停歇，生怕明賊追擊上來。
又咬著牙跑了一陣，眼看前麵就是尹家橋頭了——古邗溝繞過城牆後立刻拐彎，在這裏又成了南北向，這是附近唯一的一座橋。
過了這座木橋，到了對岸就算是活了命，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不由的放慢了腳步。
這一來，就有十餘個部下從後麵趕了上來，崔獨眼見狀有心再等等，於是下令在橋頭休息片刻。
果然，才不多一會，又有落單的士卒三三倆倆地四處鑽了出來，雖然大多是汪繼軍的手下，但崔獨眼的本標營也有不少，親兵也迴來了十餘個。
“好險！”
看到聚集的部下越來越多，崔獨眼不由感歎了一句，“又是一次死裏逃生……”
汪繼軍卻感到有些恍惚，自己本來想戰死在這兒，好一了百了，現在卻再一次地苟且偷生。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點頭諾諾。
“打個敗仗算不了什麽，隻要命還在就好，”
崔獨眼卻以為他還在為慘敗懊惱，勸慰道，“所謂留得青山在……”
“咻~咚！”
話音未落，一顆炮彈唿嘯著劃過半空，砸在了三丈開外的水田裏。
“轟！”
崔獨眼剛一怔，炮彈猛然炸響，飛濺起的泥水頓時濺了他們一身。
他立刻跳起身，瘋了一般朝著木橋發足狂奔，身後隻留下兩個字——“快跑！”
隨著這一聲巨響，從身後又飛來了好幾枚炮彈，這一枚接一枚朝著腦袋上掉下來的恐怖感，使得正湧上橋的潰兵們立刻大亂起來。
人群拚命往前擠，在橋邊的十幾個人猝不及防下頓時落水，鬼哭狼嚎地在水裏掙紮，會水的拚著命遊過去，不會水的掙紮幾下就沒了聲音，慢慢地沉了下去。
親兵中不少人都身著綿甲，雖說這種綿甲裏麵綴有的鐵片很少，但一入水也極為沉重，加之他們多是不會水的北方人，慌亂之中好幾個人落水之後便再也沒爬起來，被綿甲拽著沉入水底。
汪繼軍沒有穿綿甲，更不戴鐵盔，除了背著一支燧發銃，他就隻穿了一身普通的號衣，腰裏別著一個小火藥罐，看著就像個普通潰兵。
不僅他自己如此，新軍的大小頭目都是這般的著裝——這也是他從明賊那邊學來的招數之一，說是這樣更能體現“官兵平等”。
其實，他自己還悟出了另一個好處——上陣的時候，這種穿著更不容易遭到對方狙擊手的重點“照顧”。
就在不久前，崔獨眼還為此譏諷過他們，說這什麽狗屁的規矩，軍官這樣的著裝輕便倒是輕便了，但上陣的時候沒人聽從軍令，還怎麽指揮……
就在方才出發前，他還勸說汪千總換穿綿甲――冒死穿越明賊封鎖線的時候，綿甲胸前綴有的鐵片，多少總能起一點作用。
但是，這個汪千總卻以“穿不慣”為由，拒絕了自己的好心。
直到眼下逃命之時，崔獨眼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身甲胄有多麽的累贅。
在戰場上逃命，他不是頭一迴了，以前當明軍的時候，在北方和闖賊的作戰中，吃敗仗早已是家常便飯。
不過，之前他可從來沒有嫌棄過戰甲。
通常情況下，對手用的最多的是刀槍，連弓箭都不多，火銃更是少得可憐，混戰中，穿著甲胄生存機會更大，而他總是騎馬的，在逃跑的時候也不會感覺太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棄甲而逃”更為合適……
現在，眼見汪千總步履輕盈，幾步就跑出去老遠，自己卻一身累贅，又無戰馬可騎，一路狂奔到這兒，早已體力透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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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二排的安危，何守信立即帶著戰士們奮勇追擊，一路橫掃殘敵。
然而，由於遭到殿後的綠營兵的羈絆，雖然握有火力優勢，奈何人手實在太少，光抓路邊的俘虜都不夠用，哪還有餘力分兵追擊，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一大幫韃子隱入了夜色。
當他趕到土崗的時候，發現二排的戰士們也已經衝了下來抓俘虜，二排長梅建勇正蹲在路旁，翻動著一具屍首。
這具血肉模糊的屍首，是一名被狙擊手爆了頭的軍官。
梅建勇看不出此人的官階，但就是這個軍官，剛才領著幾個手下，躲在路邊朝他們拚死開了一炮。
這冷不丁的一炮，不但阻礙了他們及時發起衝鋒，噴出的那大片石子鐵塊，還使好幾名戰士掛了彩，害得他的六班又增加了傷號……
“報告連長，大批韃子連續突破了我的三道防線，已經往西北方向逃竄，”
一見到連長，梅建勇立刻一臉無奈地向他報告戰況，“我們有多名戰士受傷，目前兵力不足，請求支援！”
“算了，窮寇莫追，就讓他們多活幾天吧。”
何守信擺擺手安慰道。
這一仗以少打多，本就是霸王硬上弓，主要目的是阻止韃子縱火燒城，保住這座重要的城池，大部分韃子跑掉是預料之中的。
“你們的任務完成了，暫且留在此地監視，嚴防韃子的反撲……”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來不及多說什麽，隻能簡單交代一下，“我還得立刻趕迴城裏去，繼續肅清殘敵。”
現在，揚州城基本拿下，戰役目的業已達成，但是城內還有很多潰兵，零星的火勢仍在四起，嚴格來講，危險仍沒有過去。
他必須立刻迴去，與鄭軍聯合行動，天亮之前，將那些反正的漕丁和壯班組織起來，分片嚴防死守，哪裏還有人手來支援追擊。
……
正丟盔棄甲地四處狂奔的韃子，是不會知道有沒有追兵的。
一心逃命的人沒心思注意這些――崔獨眼和汪繼軍也不例外。
通過水田小徑逃出生天後，他倆身邊就剩十幾個人了，四下一看，其餘人不是已經逃散，便是還在水田裏撲騰。
但他們顧不上收攏部下，便毫不猶豫地沿著一條北上的土路發足狂奔。
他們不敢直接往西去——汪繼軍估摸著，依著明賊的作戰風格，在小茅山口，八成還有他們布下的口袋。
就這樣，帶著僅剩的十幾個人，他們一口氣跑出了三裏多地，此時已經順利的奔上了另一條往西去的官道。
從這條官道一路往前，便可以繞過小茅山，徹底擺脫明賊的糾纏。
此刻，所有人都已經氣喘籲籲、筋疲力盡。
誰都記不清方才在水田裏摔了多少跤，每個人身上都滾滿了泥漿，活像一個個泥猴。
但是，他們依然不敢有絲毫的停歇，生怕明賊追擊上來。
又咬著牙跑了一陣，眼看前麵就是尹家橋頭了——古邗溝繞過城牆後立刻拐彎，在這裏又成了南北向，這是附近唯一的一座橋。
過了這座木橋，到了對岸就算是活了命，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不由的放慢了腳步。
這一來，就有十餘個部下從後麵趕了上來，崔獨眼見狀有心再等等，於是下令在橋頭休息片刻。
果然，才不多一會，又有落單的士卒三三倆倆地四處鑽了出來，雖然大多是汪繼軍的手下，但崔獨眼的本標營也有不少，親兵也迴來了十餘個。
“好險！”
看到聚集的部下越來越多，崔獨眼不由感歎了一句，“又是一次死裏逃生……”
汪繼軍卻感到有些恍惚，自己本來想戰死在這兒，好一了百了，現在卻再一次地苟且偷生。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點頭諾諾。
“打個敗仗算不了什麽，隻要命還在就好，”
崔獨眼卻以為他還在為慘敗懊惱，勸慰道，“所謂留得青山在……”
“咻~咚！”
話音未落，一顆炮彈唿嘯著劃過半空，砸在了三丈開外的水田裏。
“轟！”
崔獨眼剛一怔，炮彈猛然炸響，飛濺起的泥水頓時濺了他們一身。
他立刻跳起身，瘋了一般朝著木橋發足狂奔，身後隻留下兩個字——“快跑！”
隨著這一聲巨響，從身後又飛來了好幾枚炮彈，這一枚接一枚朝著腦袋上掉下來的恐怖感，使得正湧上橋的潰兵們立刻大亂起來。
人群拚命往前擠，在橋邊的十幾個人猝不及防下頓時落水，鬼哭狼嚎地在水裏掙紮，會水的拚著命遊過去，不會水的掙紮幾下就沒了聲音，慢慢地沉了下去。
親兵中不少人都身著綿甲，雖說這種綿甲裏麵綴有的鐵片很少，但一入水也極為沉重，加之他們多是不會水的北方人，慌亂之中好幾個人落水之後便再也沒爬起來，被綿甲拽著沉入水底。
汪繼軍沒有穿綿甲，更不戴鐵盔，除了背著一支燧發銃，他就隻穿了一身普通的號衣，腰裏別著一個小火藥罐，看著就像個普通潰兵。
不僅他自己如此，新軍的大小頭目都是這般的著裝——這也是他從明賊那邊學來的招數之一，說是這樣更能體現“官兵平等”。
其實，他自己還悟出了另一個好處——上陣的時候，這種穿著更不容易遭到對方狙擊手的重點“照顧”。
就在不久前，崔獨眼還為此譏諷過他們，說這什麽狗屁的規矩，軍官這樣的著裝輕便倒是輕便了，但上陣的時候沒人聽從軍令，還怎麽指揮……
就在方才出發前，他還勸說汪千總換穿綿甲――冒死穿越明賊封鎖線的時候，綿甲胸前綴有的鐵片，多少總能起一點作用。
但是，這個汪千總卻以“穿不慣”為由，拒絕了自己的好心。
直到眼下逃命之時，崔獨眼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身甲胄有多麽的累贅。
在戰場上逃命，他不是頭一迴了，以前當明軍的時候，在北方和闖賊的作戰中，吃敗仗早已是家常便飯。
不過，之前他可從來沒有嫌棄過戰甲。
通常情況下，對手用的最多的是刀槍，連弓箭都不多，火銃更是少得可憐，混戰中，穿著甲胄生存機會更大，而他總是騎馬的，在逃跑的時候也不會感覺太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棄甲而逃”更為合適……
現在，眼見汪千總步履輕盈，幾步就跑出去老遠，自己卻一身累贅，又無戰馬可騎，一路狂奔到這兒，早已體力透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