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在南井村口找到宋楊被撞車輛的同時,李維民口中的“魚鉤”趙嘉良正好也到了茶樓。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茶樓大門前,副駕和後門前後打開,一個手裏提著一隻小公文箱的男人跟趙嘉良一前一後下來,兩人都沒說話,目光極其隱蔽地四下查看了一下,緊接著舉步進了茶樓。


    偽裝成搬家公司車輛的公安指揮車裏,杜力注視著幾組便衣各自傳來的畫麵,按住話筒跟指揮中心匯報:“李局,人已經進去了。”


    這次行動,出外勤的緝毒警們一共分了四個組。


    趙嘉良剛進門,偽裝成保潔員的a組警員就推著清潔車離開了原定位置,透過他別在領子下麵的隱藏式記錄儀拍攝的畫麵,指揮車裏的杜力跟指揮中心裏的廳長局長們,同時看見趙嘉良二人跟便衣擦肩而過進了電梯。


    如果不是早就盯上他,任誰都很難把這個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精明商人跟販毒聯係在一起。


    他已經不年輕了,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西裝筆挺有型,腳上皮鞋纖塵不染,舉手投足間透著多年養成的紳士優雅,眸光很深,哪怕是來進行這種交易,表麵卻看不出半點端倪,四平八穩自信裏透著沉著的內斂。


    他一路按照門牌找到了約定好的包間,手下人去按門鈴,無人機實時傳迴的畫麵裏,省廳方麵所有人都看見房間裏的兩人對視一眼,先前吸食冰毒的那人拿起槍別在腰間,從貓眼上看了一眼,謹慎地開了門。


    趙嘉良二人在沙發上坐下,蔡啟榮往他們的手提箱上看了一眼,“‘報紙’帶了?”


    趙嘉良把箱子放茶幾上往前一推,十分爽快,“都在這裏,現在就看你的東西了。”


    蔡啟榮心下稍安地點點頭,又看了眼表,“你們過去驗貨的人也該到了吧?”


    人是到了,可是沒敢進去。


    彼時去找宋楊的李飛闖進北山養雞場遭到埋伏,他被牢牢控製住,眼睜睜地看著毒販握著他的手拿著他的槍打死了宋楊,又轉眼殺了綁在柱子上的另一個人,受了刺激的李飛瀕死掙紮反撲,倉促失控間轉眼奪槍把在場的三名毒販全部打死。


    趙嘉良派去驗貨的手下正是在此時趕到養雞場附近,養雞場內槍聲驟響,一男一女兩名毒販相互看了一眼,男的坐在車裏給趙嘉良打了個電話,“良叔,我們到了,可是剛才養雞場傳出幾聲槍響。”


    ——無人機的監控拍攝不到,但當時包間內圍坐在茶幾周圍的幾個人,卻同時看見趙嘉良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那個瞬間他看向蔡啟榮兩人的目光犀利尖銳猶如鷹隼,裏麵裝滿了仿佛淬了碎冰似的冷厲,看得跟蔡啟榮一起過來的蔡衛平生生打了個冷戰。


    “取消交易,你們趕快撤離。”幾秒鍾後,蔡啟榮二人聽見他沉聲吩咐,話音未落的同時已經掛斷電話站了起來,“走!”跟他同來的那人連個盹兒都沒打,迅速起身拎著箱子搶在他前麵打開了房門。


    情況驟變,蔡家兩兄弟心裏強烈地突突起來,蔡衛平搶身追上他們,聲音緊繃得追問:“怎麽迴事?”


    趙嘉良迴頭,眸光晦暗不明地深深看了他們一眼,語氣裏沒有半點情緒,“我派去驗貨的手下聽到了槍聲。”


    蔡衛平、蔡啟榮瞬間就蒙了,也顧不上他們走不走,蔡啟榮連忙拿起手機。與此同時,南井村北山養雞場裏,被歹毒綁在柱子上擊斃的蔡啟超懷裏手機單調地響了起來……


    一連打了幾遍電話都沒人接的蔡啟榮放下電話,神色擔憂而慌張地叫蔡衛平,“出事了,快走!”


    藏在對麵建築中的狙擊手通過望遠鏡看見蔡氏兄弟也要離開,扶了下耳機,沉聲匯報,“魚餌準備離開。”


    與此同時,偽裝成清潔工的便衣看著匆匆出了電梯往外走的趙嘉良,也在匯報,“魚鉤準備離開,是否抓捕?”


    兩個聲音一前一後傳進指揮車杜力戴著的耳麥裏,杜力從監控裏看著原本開車在街頭徘徊的c組便衣也從車上下來,快步朝茶樓門外走去,聲音沉定地詢問指揮中心,“李局,目標馬上就要離開,是否抓捕,請指示。”


    省廳行動指揮中心內,李維民看著準備上車的趙嘉良一言不發,眉頭緊鎖。


    沒得到行動命令,不能實施抓捕,也不能就看人在眼皮底下這麽跑了,原本偽裝成遊客的b組便衣故意跑到趙嘉良的車前假裝與同伴合影留念,趙嘉良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透出一絲緊張,他透過擋風玻璃緊緊地看著車外變換不同角度拍各種照片的人,警覺地環顧四周……


    指揮中心裏,杜力的聲音明顯開始著急,語帶催促,“是否抓捕?請指示!”


    鴉雀無聲中,所有人都在等著李維民的決定。


    新來的廳長在看著,副廳長在看著,自己的直屬領導也在看著。


    杜力三次語氣緊繃的催促後,眉宇間幾乎沉如石雕的李維民終於把心一橫,沉聲命令,“放香港人走。”


    指揮中心裏,不解的、震驚的、疑惑的目光幾乎同時鎖在了李維民身上,聽筒裏,杜力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再說一遍。”


    李維民緊緊扣著桌沿,手背青筋暴起,聲音卻沒有任何猶豫,“放香港人走。”


    到手的嫌疑人,不抓?!


    杜力滿臉震驚,也顧不上什麽局長領導的,不敢置信地再次確認,“再說一遍!”


    “我說——”背對著領導的李維民眸子裏也在噴火,他瞬也不瞬地看著主屏幕上那台黑色轎車,從前線幹警隱藏的攝像頭裏甚至能隱約看見後座上趙嘉良的身影,李維民咬了咬牙,狠聲道:“放香港人走!”


    杜力無法,把命令原樣傳達到各組,擋在趙嘉良車頭前麵的“遊客”們好像終於拍夠了,快步讓開道路,連連對司機點頭賠笑表示抱歉,趙嘉良深深看了外麵那些人一眼,沉聲命令司機,“走。”


    他前腳剛走,蔡啟榮、蔡衛平就從裏麵快速撤了出來。


    照麵看見剛迴到茶樓大門前的幾名“遊客”耳朵裏都塞著耳機,已經有了提防的蔡啟榮倏然意識到不對,目光與便衣們對上的瞬間也顧不上蔡衛平,出門轉身朝旁邊巷子撒腿就跑!


    指揮中心裏從主屏幕上同步看到這一切的李維民神色一凜,“立即抓捕蔡啟榮、蔡衛平!”


    “明白!”


    街頭的場麵一瞬間混亂起來。


    各組實施抓捕,迴傳的監控畫麵晃動得厲害,蔡衛平反應慢了,沒跑出這條街就被便衣追上,為拒捕悍然朝警察開槍,被當場擊斃。另一邊,蔡啟榮不要命地從巷子裏穿出來,跟身後緊追不舍的便衣生死時速地朝著街道對麵飛奔而去,慌不擇路中,一輛飛駛而來的卡車刹車不及,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刹車尖嘯,當街將他重重地撞飛出去,追在後麵的杜力眼睜睜地看著蔡啟榮的身體像個破布娃娃似的在空中飛出一個拋物線,重重地摔在路中央,霎時殷紅血跡從後腦慢慢滲出來流了滿地……


    杜力悚然而驚,疾步跑到蔡啟榮身前蹲下來,眉頭緊鎖地看著地上瞪大眼睛張著嘴的蔡啟榮,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動脈,半晌後滿懷遺憾和不甘地跟李維民匯報,“……李局,死了。”


    李維民臉色徹底鐵青下來,一言不發,指揮中心裏氣氛凝重而尷尬,新來的王廳長臉上半點喜怒都不透,雷建華簡直感受了一次被人現場打臉的酸爽,咳嗽一聲,不鹹不淡地說:“李維民,這迴演砸了吧?看來老馬也有失前蹄的時候。”


    知道整個情況的崔振江片刻後遺憾地搖搖頭,失落地喟歎:“看來這迴是舍了孩子也沒套著狼。”


    寂靜的會議室響起輕微的斷裂聲,李維民不覺中捏斷了手裏用來指示屏幕的激光筆。


    魚鉤放了,魚餌死了,大動幹戈卻毫無所獲,佛山茶樓附近的便衣們一個個情緒也低落得不行,按部就班地去做善後工作,指揮中心的各種屏幕監控都陸續關掉了,上到廳長下到技術幹警,人該走的都走幹淨了,李維民最後一個從裏麵出來,腦子裏已經把今天的這次行動前前後後又過了兩遍。——沒差錯,的確不該出問題。


    片刻後,他給東山市局的馬雲波打了個電話。


    東山市局的局長羅旭是個眼看著就要退休的老爺子,現在就處於萬事不管等交接的狀態,東山市局這邊通常凡事都找馬雲波,而這個馬雲波,是李維民的徒弟。


    接電話的時候,馬局正急匆匆地從自己辦公室裏出來,拿出電話一看是他,緊繃的臉色稍緩,接了電話,“李局?”


    “雲波,”李維民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他,“東山南井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南井村那邊的情況馬雲波也是才接到信兒,遠在廣州的老領導是怎麽知道的?


    馬雲波當即愣了一下,一邊快步往外走,一邊一五一十地說情況:“您怎麽知道的?半小時前我們剛接到報警,說南井村蔡啟榮和蔡啟超兄弟倆開的那個養雞場裏有毒品交易,禁毒大隊正往那邊趕,具體情況還不知道。”


    李維民心道一聲“果然”,連忙追問:“什麽人報的警?”


    “還不知道,用一次性的手機卡號向110報的警。”


    “哦?”


    “還有一個情況要跟您說一下,”電話裏馬雲波的聲音顯得有些為難,他頓了頓,還是低聲說道:“報警人還聲稱……李飛涉毒。”


    “李飛?!”李維民在不敢置信的震鄂中悚然而驚,霎時間簡直連額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說話聲音都變了,“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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