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崔克此時就站在法陣之前,將十三顆寶石依次擺放在十三個節點之上,寶石中依稀可見略顯虛幻的痛苦臉龐,想要掙脫寶石的束縛。


    漢崔克臉色凝重,打開雙臂,頭顱微微上仰,開始吟誦古老而晦澀的咒語,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攝人心魄。


    忽而有風起,使得漢崔克的衣衫和銀發瘋狂飄舞,棺材下方的法陣和寶石開始亮起光芒。


    張月鹿立時察覺到地牢深處正在發生某種變化,等不到火焰熄滅,直接以真氣在火海之中分開一條道路。


    當張月鹿穿過火海的時候,漢崔克仍舊保持著張開雙臂的姿勢,卻不再吟誦咒語。他轉過身來,俊美的臉上有無數血管凸顯出來,如同一根根蚯蚓在皮膚下不斷遊動,但他卻在笑:“謹慎是束縛你們的鎖鏈,你們來晚了。”


    話音落下,法陣中的十三顆寶石砰然碎裂。


    一股讓人無法抵禦的神念降臨了此地,靈泉子和亞瑟都猛地僵住,動彈不得,哪怕是張月鹿,也不得不向後退去,雖然沒有徹底失去行動能力,但也無力發動進攻。


    至於齊玄素,他壓根就沒有急著穿過火海,饒是如此,還是覺得自己仿佛被壓在巨石之下,喘不過氣。


    正如眾人所料,這夥罪民之所以冒著天大的危險去襲擊碧山觀,正是為了奪取先天之人的生魂,然後以此來取悅高高在上的古仙。


    漢崔克有些遺憾:“可惜,靈魂還是太少了,如果再多一倍,效果會更好。”


    那無形的神念愈發沉重。


    嚴格來說,張月鹿可謂是見多識廣,曾經近距離見過許多真正的高人,有些人根本不遜於古仙,不說兩位副掌教大真人,她的上司天罡堂掌堂真人,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造化階段天人。


    隻是這些高人從未在張月鹿麵前展現過自己的威勢,除了些許上位者的威嚴之外,似乎與普通長者沒什麽不同。直到此刻,張月鹿才真正體會到高位天人的恐怖威力,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一位神仙,隻是些許神念便足以讓先天之人萬劫不複。


    萬幸的是,這股降臨的神念並未針對張月鹿等人,巨大的威壓僅僅是附帶作用,就好似旱魃出世而赤地千裏,這等強大的存在,僅僅是其存在本身,就能引起某種劇烈變化。


    山高可以讓朔風不至,海深可以讓雨雪長留。高山可以阻擋來自草原的寒流,而靠海之地從來都是氣候濕潤。如果將山、海看作是一個人,那麽在他們不刻意收斂自己氣息的時候,僅僅是他們存在本身,便會影響周圍的一切。


    據說當年的陸吾神現出真身時,唿吸之間無意產生的龐大的氣血熱量,可以焚滅一切鬼魅陰魂之流,如果陸吾神停留在一個地方的時間過長,那裏的草木會吸收陸吾神的逸散血氣,產生某種異變,變為蘊含濃鬱火氣的仙草。


    道門未曾大肆捕殺蛟龍之前,蛟龍所過之處,必有風雨相隨。


    此時古仙的神念降臨,也是同樣的道理。


    漢崔克因為是獻祭之人,並不受到古仙神念的影響,得以從容地轉過身


    去,他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下,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地將右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右手迅速抽離出來,上麵染滿了還在流淌的鮮血,五指緊握著一顆還在不斷跳動的心髒!


    按照亞瑟的說法,心髒既是罪民的致命要害,也是罪民的力量源泉,此時漢崔克取出了自己的心髒,立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幾乎要站立不住。


    不過他還是竭力雙手舉起還在跳動的心髒,緩緩道:“以後裔之血為引,懇請至高無上的存在,賦予我的主人新生。”


    話音落下,還在跳動的心髒離開了漢崔克的雙手,飛向躺在棺材中的幹屍。


    “生死輪迴。”一個宏大的聲音驟然響起,讓所有人都是為之一顫,迴聲更是在地牢中反複迴蕩震動,近乎於實質的壓迫感讓靈泉子和亞瑟都是悶哼一聲,齊玄素更是雙耳中有鮮血流淌,唯有張月鹿還能勉強抵禦。


    甚至燃燒的火焰都在這股有若實質的威壓之下,漸漸熄滅。


    漢崔克的心髒仿佛一朵盛開的血色蓮花,緩緩落在幹屍的胸口位置,融入其中。


    然後這具幹屍的眼窩中亮起兩點血紅光芒,竟是從棺材中緩緩坐起。


    下一刻,皮包骨頭的幹屍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因為幹枯而生出的褶皺漸漸消失不見,皮膚重新有了血色,皮膚之下則是層次分明的肌肉。


    典型的西大陸麵孔,大概五十歲左右的模樣,歲月並未折損他的容貌,反而沉澱了氣質,使其極富魅力。


    他就像一個剛剛睡醒之人,還帶著些許茫然,片刻之後,逐漸清醒,目光落在了快要站不穩的漢崔克身上。


    與此同時,那道來自於古仙的神念漸漸消散,鋪天蓋地的威壓也隨之退去,使得齊玄素等人終於得以喘息,不至於被一道神念生生壓死。


    漢崔克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搖搖晃晃地說道:“我的主人,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


    漢崔克口中的主人隨即便注意到了張月鹿等人,目光停留在張月鹿的身上,嗓音低沉:“漢崔克,我忠實的仆人,這是你為我準備的禮物嗎?”


    這並非是大玄的官話,而是西大陸的語言,可傳到齊玄素等人的耳中時,卻完全變成了可以聽懂的中原語言,十分玄妙。


    漢崔克苦笑道:“恐怕要讓主人失望了,他們是東方聖廷的人。”


    “東方的聖廷,原來如此。”漢崔克的主人點了點頭。


    漢崔克望向張月鹿,拔高聲調,介紹道:“這是我的主人,迪斯溫·蒙路德·雷弗諾,赫爾溫莎領的統治者,在黑暗和陰影中起舞的血刃,一位真正的尊貴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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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瑟失聲道:“公爵?不可能!”


    不知是不是情緒激動的緣故,他的官話倒是一下子流暢了許多。


    張月鹿臉色凝重。


    漢崔克隻是一名子爵,相當於先天之人的歸真階段,若是按照公侯伯子男來算,那麽公爵便相當於掌堂真人這個層次的造化天人。


    按照亞瑟的說法,傳


    說中十三位三代罪民,被尊稱為親王,擁有媲美神靈的力量。在公爵這一層次,又分為普通公爵和大公,正如道門的造化天人同樣被劃分為兩個層次,一種是普通的造化天人,另一種是距離仙人隻剩下半步之遙的造化天人,被譽為半仙,太平道的清微真人和全真道的東華真人都是半仙,許多虛弱的古仙也在這個層次。


    無論公爵,還是大公,都是他們無法應對的存在。


    便在這時,齊玄素在遠處高聲提醒道:“他很虛弱。”


    張月鹿一怔,隨即眼中有紫氣流轉,望向這位迪斯溫公爵。


    無往不利的“仙人望氣術”第一次失效,這個強大罪民的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霧氣,讓她望之不透。


    不過張月鹿沒有放棄,繼續運轉“仙人望氣術”,雙眼中的紫氣愈發濃鬱,最終她的雙眼幾乎完全變成了紫色,而她的目光也終於洞穿了籠罩在迪斯溫身上的迷霧。


    張月鹿的眉頭稍稍舒展,因為這位所謂的公爵,並非深不可測,隻是比如今的張月鹿高出一個境界,也就是天人的逍遙階段。所謂逍遙,寓意脫離了大地的束縛,可以淩空飛行,可謂逍遙。


    對於張月鹿而言,逍遙階段的天人雖然棘手,但並非不可戰勝。


    以齊玄素的境界修為,當然無法看穿迪斯溫的虛實,不過他可以用猜的,如果這位所謂的公爵擁有全盛期的實力,又何必躲躲藏藏,何必躺在棺材裏裝死,何必要尋求古仙的幫助。


    亞瑟用流利的西大陸語言說道:“不可放過雷弗諾家族任何一個伯爵以上的成員,這是安息議會的共同決定。”


    迪斯溫沒有否認這個說法,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的確死了,不過借助我的後裔之血和東方古神的強大力量,我又得以重生。雖然現在的我隻有伯爵的實力,但足以將你們全部殺死,你們的鮮血可以讓我恢複到侯爵的實力。”


    張月鹿沉聲道:“隻怕是言之尚早。”


    “哦?”迪斯溫嘴角上翹,拉長了嗓音。


    話音未落,張月鹿臉色驟然漲紅,鮮紅欲滴,似乎體內的鮮血要透過皮膚滲出體外。


    張月鹿立刻以“六虛劫”化解迪斯溫施加給自己的奇異力量,壓下躁動不安的鮮血,身形一掠,攻向迪斯溫。


    漢崔克失去心髒之後,也失去了絕大部分力量,已經早早退到一旁,無力阻擋張月鹿。


    正所謂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迪斯溫被稱作“在黑暗和陰影中起舞的血刃”,其擅長的手段可見一斑,隻見他是手中凝結出一把血劍,帶出滾滾血氣,朝著張月鹿刺去。


    張月鹿不敢大意,手中出現一卷白紙,束紙成劍。


    血劍與紙劍相碰,紙劍竟是毫發無損,反而是血劍如同被打中七寸的長蛇一般扭曲不定,甚至有血花飛濺。


    迪斯溫臉色微變:“竟是一件次神器?”


    此物名為“無相紙”,不僅僅可以化作三尺長劍,十八般兵都可以幻化,硬度堪比金剛,水火不侵,正是道門賜給張月鹿的半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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