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誌勇的心情很複雜。


    追沈驚蟄這件事並不在他的計劃範圍內,他來x縣,是聽說那位人間蒸發了的趙磊在這裏結過婚。


    他自視甚高,經常自稱是有文化的生意人,手裏動輒就是幾百萬美金的生意,他覺得自己除了交易內容見不得光之外,其他的都算是個成功商人典型。


    所以他不屑於玩那些黑道把戲,懲罰不累及家人算是他給自己定的原則之一,可這趙磊,讓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原則。


    這家夥趁著混亂卷走了四五件文物,黑白兩道都下了通緝令,可是找了一年多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眼看著案子過去一年多,黑市慢慢的有了一些鬆動的跡象,柳誌勇的心思就又開始動了。


    再加上那位神秘的三石先生一直放出風聲想找綠釉雞冠壺,渠道報價高得他心肝亂顫。


    於是也就顧不得什麽原則問題了,他知道趙磊老婆不知道趙磊的下落,但是抓著他老婆換幾個文物還是很劃算的買賣。


    他說了,他是生意人。


    來x縣的時候鬥誌昂揚,結果發現自己真的是在挪威待得太久消息閉塞。趙磊老婆早就從幼兒園辭職,他派下去一直跟著趙磊老婆的那兩個人居然一年前就已經把人給跟丟了,後來每周給他發的行蹤都是他們兩人編的。


    知道他來x縣,全都腳底抹油跑了,他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白給了一年多的薪水。


    這年頭的人心真的太散了,柳誌勇有些惆悵。


    找趙磊老婆這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該花的錢花了該派的手下也都派好了,柳誌勇大晚上閑得無聊的時候就想起了沈驚蟄。


    蜜色的小臉藏在羽絨服下,一雙漆黑的眼瞳勾人魂魄。這是第一次,他在沒見到女人身材的情況下就已經心猿意馬。


    於是隨心所欲的柳誌勇決定給自己在這窮鄉僻壤裏找點樂子。


    結果他遇到了比他還隨心所欲的沈驚蟄。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拿著九十九朵玫瑰花約了一個女人,結果這女人帶了男朋友一起赴宴的?


    而且這還不算最荒謬的。


    最荒謬的是這女人嫌棄他那輛幾百萬的跑車坐三個人不舒服,從公安局裏開了一輛破桑塔納,她做司機。


    問都沒問他,直接開到了一家火鍋店。


    於是他現在坐在嘈雜萬分的大堂裏,一言不發的看著紅彤彤的紅油全辣鍋底——她甚至都沒有開口問過他到底吃不吃辣。


    真是……很好。


    柳誌勇覺得自己心動了。


    “沈小姐找男朋友的眼光不怎麽樣。”柳誌勇搖搖頭,假裝沒看到江立很順暢自然的幫沈驚蟄端了一碗火鍋蘸料過來,沈驚蟄看了一眼嘴角居然噙著笑。


    沒人理他。


    沈驚蟄很餓,加上江立擺明了對柳誌勇了如指掌,她倒是沒有那麽急切的想要去套話了。


    綠毛這人瘋瘋癲癲的,這頓飯權當互相認個眼熟,讓她心裏有個譜就行。


    她現在更關心江立到底牽扯進去多少,對於沈宏峻的下落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她。


    柳誌勇越挫越勇的吃了一筷子涮羊肉,從喉嚨到胃都是火辣辣的,但是過癮,像沈驚蟄這個人一樣。


    “柳老板打算來這裏做什麽生意?”最先開口的人反而是江立。


    他不想沈驚蟄吃的太辣,但是她現在顯然在氣他知情不報,點餐的時候不敢攔著,現在隻能盡量的往她的蘸料裏麵放香油和蒜泥,又加點了一紮熱豆漿。


    他沒戴眼鏡,問得時候表情波瀾不驚,狹長的眼睛看了一眼柳誌勇,眼底的深沉讓沈驚蟄覺得陌生。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成年後的江立對待外人的樣子。


    沉穩主動,極具城府。


    “你怎麽知道我是做生意的?”柳誌勇對待江立完全沒有對待沈驚蟄時候的禮貌,濃眉一挑,那天晚上的地痞樣子就又出現了。


    “我是記者。”江立掏了一張名片,雙手遞出,“我知道柳老板正在談的買賣。”


    柳誌勇漫不經心接名片的手頓了下。


    “江立?”他挑眉,“縣電視台的啊?”


    江立對他點頭,微微一笑。


    “那麽點工資怎麽養活你?”柳誌勇突然就換了話題,把江立的名片往油膩膩的桌上一拍。


    “……”沈驚蟄看著那張名片,心裏不知怎麽的就很想抽死柳誌勇。


    懂不懂得尊重人了。


    反倒是江立眉毛都沒動一下,慢悠悠的涮了一片毛肚,放到油裏滾了一次才遞給沈驚蟄:“柳老板不打算談談你的買賣麽?”


    “談什麽談,跟你談?”柳誌勇怒了,要不是看在自己確實對沈驚蟄有了點意思的份上,他早就拍桌子走人了。


    “我是記者,我有職業病。”江立笑得雲淡風輕,“我隻是想知道柳老板既然想建希望小學,為什麽又會對幼兒園有興趣?”


    沈驚蟄放下筷子。


    柳誌勇愣住,咽了口口水。


    “希望小學和希望幼兒園本來就應該一起建。”他迅速的反應過來。


    “所以我想邀您做個采訪。”江立點點頭,接的也很快。


    而柳誌勇終於沒有了泡妞的興致。


    他一開始以為江立說的是他作為僑胞投資超市的生意,這不算秘密,這幾天各種媒體都有報道,江立作為業內人士認識他也很正常。


    結果他居然提了希望工程。


    這是他私下找趙磊老婆的時候打得幌子,沒有公開過,知道的人也就那麽幾個。


    江立知道這個也就罷了,記者圈子的消息有多靈通他也是有些耳聞的。


    但是他居然還暗示了幼兒園。


    這就不是一般記者會知道的問題了。


    “采訪隨時可以。”柳誌勇咧嘴笑了,把那張油膩膩的名片拿起來,放進了皮夾。


    他兩眼視力相差很多,平時不樂意戴矯正,笑起來會有些鬥雞。


    配合他濃眉橫肉的臉,這笑居然透著冷。


    是他大意了。


    走私案是在b市辦的,離x縣十萬八千裏,他到了這個小縣城後就沒把這裏的公安局看在眼裏。


    這幾年中國的形勢他是知道的。


    對於僑胞的招商引資要求越來越嚴,政策越來越多,也隻有這樣接近貧困縣的西北小鎮才會對他笑臉相迎。


    他被久違的笑臉充得有些膨脹,低估了這小縣城裏人的智商。


    找幼兒園的事是他昨天做的,結果今天一個電視台的小記者就已經知道了。


    “喝酒喝酒。”柳誌勇主動舉杯。


    沈驚蟄自然還是要追的,但是當務之急,他得先搞清楚麵前這位記者的身份。


    看著就是個普通文弱的書生而已,做的事情卻一點都不像。


    ***


    一頓飯局被江立攪和的氣氛詭異,最終付賬的時候江立站起了身,柳誌勇居然沒有起身去搶。


    “留個聯係方式吧。”柳誌勇趁著江立結賬的空檔不死心的想再次試試。


    沈驚蟄半分遲疑都沒有直接報了手機號。


    她這幾天對幼兒園三個字很敏感,江立和柳誌勇的態度太明顯,明顯到她都沒辦法裝沒看到。


    冷臉看著柳誌勇抽著臉存好手機號,笑得一臉尷尬。


    他真的是喜歡這妞。


    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太刺激了。


    隻是她的男朋友……


    柳誌勇沒送沈驚蟄他們離開,等著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火鍋店,他翹著二郎腿又點了一盤涮羊肉。


    “找他老婆的事情先不要動。”中餐館,尤其是生意好的中餐館,位子靠的都很近,他自言自語的聲音不高,隔壁桌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先弄清楚那小子的身份,查查誰把這事漏出去的。”


    “別以為過去一年多了就可以放鬆了,在弄清楚事情之前,都給我好好呆著不要惹事。”


    “隻要有風吹草動就馬上走人,就這點錢小爺我還犯不著用自己去冒險。”


    “你們也一樣。”


    “讓我知道你們誰跟那姓趙的一樣吃裏扒外,他的下場絕對不會比姓趙的好。”


    火鍋還在咕嘟嘟的冒熱氣。


    柳誌勇覺得鼻根有點癢,但是又不敢去抓,柳家曆代都做這倒騰寶貝的買賣,祖傳了一些易容的法子。


    他在鼻根和下巴都貼了東西,水蒸氣一蒸就免不了的癢。


    真是煩躁。


    他把一盤羊肉都丟進了鍋裏,也不攪拌,看著紅白相間的生羊肉在紅油火鍋鍋底裏一點點的泛白。


    剛才對著沈驚蟄和江立做出來的樣子也一點點的消失,最後隻剩下眼底的狠戾。


    那個案子啊……


    五個被判了無期徒刑的人裏麵有三個是柳家人,拔了他們放在博物館的釘子,一場硬仗下來,柳家傷筋動骨。


    要不是這姓趙的。


    要不是那貪心的破壞了行規的許成龍。


    他捏著酒杯惡狠狠的灌了一口酒。


    銀灰色的頭發在散發著花椒味的火鍋大廳裏被熏得更為顯眼,這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一動不動的坐著,等著火鍋湯收幹,裏麵的羊肉一點點的變成焦黑色,白色脂肪撕拉拉的響。


    他都得奪迴來。


    被調走的文物,抓進去的長輩,損失的錢財和釘子。


    還有沈驚蟄。


    這個連正眼都不看他的女人,第二次,他仍然沒看到她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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