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後麵是一片清脆的竹林,而前麵十來丈處有一方大石台,台上似乎擺著什麽。


    “好深湛的內勁!”盤飛鳳駭然喊了一句。


    紅棋雙車守住己方底線,一炮守在原位,另有雙兵已過河逼近黑子之將,表麵看來紅子棋力占優,但黑棋有一車守在將位,最可怕的是那四卒已合圍住紅子之帥,紅子實際上是命懸一線!


    “是‘七星聚會’殘局!”楚楓驚訝道。


    “你曉得這殘局?”盤飛鳳道。


    “這是象棋最有名的殘局,因雙方各剩七隻棋子,所以被稱為‘七星聚會’,乃是江湖四大殘局之首,變化極之繁複,深奧精妙,互為機鋒,處處暗藏殺機,一著不慎,立遭絕殺!”


    盤飛鳳道:“從棋勢上看,必定是紅子先走,如果是黑子先走,則一步絕殺了!”


    楚楓點點頭,道:“沒錯,這是紅子先走解局,要麽取勝,要麽守和,兇險異常!”


    盤飛鳳用手輕點了一下台麵,玉指馬上沾上厚厚塵跡,顯然這棋局擺在這裏不知多少百年了。


    兩人在石台前看了棋局一會,正準備離開走去木屋處,誰知盤飛鳳左腳剛一提起,一支竹簽突然在腳邊不到一寸處凸了出來,無聲無息!


    兩人嚇了一跳,以為踩著機關了。楚楓想從另一邊邁出,又一支竹簽從他腳邊凸出,擋住去路。兩人下意識向後一退,“凸凸”兩支竹簽又從腳跟邊凸冒而出。


    兩人終於看出來了,這些竹簽是從木屋的小窗口飛出的,隻是因為實在太快,且無聲無息,看上去就好像突然從地下凸出來一般。


    楚楓和盤飛鳳不敢動了,因為那竹簽要取他們性命,易如反掌。兩人肩並肩站著,大氣也不敢透。他們不動,地上也再沒有凸出竹簽。


    盤飛鳳用手肘碰了碰楚楓,小聲道:“怎辦,難道就這樣困在這裏?”


    楚楓看著麵前的殘局,若有所思,忽對著木屋深深一揖,道:“敢問前輩是否要我們解此棋局?”


    無人答話,木屋內依舊毫無氣息,隻有那一縷炊煙在嫋嫋飄著。


    楚楓又道:“既然如此,晚輩就鬥膽解局了!”


    他剛欲舉手,忽然“卟卟卟卟”腳邊連續插起一排排竹簽,錯落有致,赫然排成四個大字:棋生人生,棋亡人亡!


    楚楓和盤飛鳳對望一眼,暗暗心驚,想不到竟然遇上了生死棋局!


    “你可有把握?”盤飛鳳望著楚楓。


    楚楓搖了搖頭,道:“這殘局曲盡變化,根本無法窮盡,老道士曾數次擺此殘局讓我解,可惜每次都……”


    他沒有說下去,兩人對望著,一陣輕風吹過,揚起了盤飛鳳鬢邊兩縷垂絲,很美。


    楚楓凝視著她,道:“飛將軍,你我性命係於此局,萬一我帶害了你,我下輩子再還給你吧。”


    盤飛鳳也凝望著他,輕聲道:“你隻管下好了。”


    楚楓深深吸了口氣,伸出右手,正要走子。盤飛鳳突然伸出玉手輕輕執住他左手:“這樣算是我們一起下的。”她語氣破天荒的第一次如此輕柔。


    盤飛鳳握住自己之手溫潤如玉、柔弱綿綿,楚楓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卟”一支竹簽突然插在楚楓腳邊,竟將原來插在此處的那支竹簽插開兩半!楚楓知道是在催促自己走子。


    他定了定神,拈子“炮二平四”叫將,將炮送至卒口,準備棄炮。


    “嗤!”一股指勁從木屋小窗口破空而來,彈在黑棋一卒子上,那卒子倏地橫移一格,卒五平六,“砰!”將紅炮擊成粉碎,“吃掉”,自己則占據了紅炮的位置。


    兩人心下兀的嚇了一跳,如此厲害的指勁真是駭人聽聞,匪夷所思!而且硬生生把對方棋子擊碎代表吃掉,也實在兇狠!


    楚楓又吸了一口氣,再走子“兵四進一”,依然叫將。“嗤!”又一絲指勁彈出,黑棋之將突前一格,將六進一,把逼近的兵子也擊成粉碎,“吃了”。


    楚楓再走“車三進八”還是叫將,黑子“將六退一”讓開。


    這些著法都是必走的。原來但凡殘局,開始幾著走法通常都是固定的,以拉開激戰序幕,被稱為“序戰”,亦稱“脫帽”。


    緊接下來的幾招仍然都是雙方必走著法,波瀾不驚。


    下至第十三著,“序戰”結束,正式進入變化激戰,這時雙方各剩四子,紅棋是一帥一車雙兵,黑棋是一將一車一象一卒。紅方多一邊兵,黑方多一中象,互有機鋒。


    紅子雖多一邊兵,卻尚未過河,對黑方之將構不成威脅,而黑方還有一象守護,且一車一卒已經兵臨城下,紅子依舊處於劣勢。


    楚楓是一步一驚心,隻有一車守護紅帥,十分兇險,隨時被絕殺!盤飛鳳也看出紅子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她幫不上什麽忙,隻有緊緊地握住楚楓之手,手心已滲出汗來。


    沒有硝煙彌漫激戰,沒有名刀明槍的搏殺,也沒有震天動地呐喊怒吼,隻有輕微的唿吸聲和兩條繃緊的心弦。


    這一刻,所有一切都似乎頓住了,百花停止了綻放,蜂蝶停止了飛舞,雀鳥停止了鳴叫,連風也停止了吹拂,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驚心動魄的棋局吸引住了。


    楚楓每一步走下,盤飛鳳的心就“砰!”的跳一下,她懷疑自己心都要跳出來!


    黑子最終設法將楚楓紅子邊兵吃掉了,不過楚楓也極之巧妙的消滅了黑子的單象,現在紅棋隻剩一帥一車一兵,而黑棋也剛好隻剩一將一車一卒,形成互相牽製局麵。


    雖然楚楓認為鐵定是和局,但他不知道木屋裏麵的前輩高人下一著會怎樣走,因為這棋局變化實在太深妙了。


    黑子遲遲未下,長時間的沉寂,幾乎讓人窒息。


    “嘶嘶嘶嘶……”圍在楚楓和盤飛鳳腳邊的竹簽突然一根根彈飛離去,兩人終於長長籲了口氣。


    楚楓長吸了一口氣,跨出一步,覺得左手一緊,原來盤飛鳳執住自己之手還沒有鬆開。盤飛鳳嬌臉一紅,急忙鬆開玉手,楚楓倒有點舍不得。


    兩人慢慢離開石台,向木屋走去。


    “站住!”屋裏突然傳出一把沙啞蒼老的聲音,兩人當即不敢前行半步。


    “好小子,你解了老夫殘局,老夫就傳你一種武功,以後我們各不相欠!你想學什麽,快說!”


    楚楓連忙一揖,道:“前輩過獎了,晚輩不過僥幸弈和,怎敢再求前輩什麽?”


    “少廢話!快說想學什麽功夫,別惹怒老夫!”語氣變得十分暴躁。


    盤飛鳳急忙拉了楚楓衣袖一把,楚楓連忙道:“既然如此,那晚輩也不客氣了。剛才我見前輩指勁神妙驚人,敢向前輩賜教。”


    “哈哈哈哈!有眼光!好,我今日就將這少陽指傳給你,你仔細聽好,我隻說一遍!”


    當下那人將口訣句念給楚楓聽,口訣並不複雜,楚楓還真記下來了。那人道:“小子,我口訣隻念給你一個聽,你絕不能傳於他人,就是你身邊那個女娃子也不行!”


    楚楓愕然望著盤飛鳳,小聲問:“你剛才沒有聽到麽?”


    “聽到什麽?”


    “口訣!”


    “什麽口訣?”盤飛鳳一臉茫然。


    楚楓張口結舌,心中忖道:莫非是傳音入密!老道士曾說過,武林中存在一種極神秘的武功傳音入密,可以把聲音傳給某人,而其他人絕不會聽到,難道是真的!


    這時木屋又傳來聲音了:“女娃子,既然你與這小子一道,我就贈你幾句口訣,能不能領悟就看你自己造化。”說著就念道:


    “鳳棲梧桐,輒飲酆泉。五彩而文,五色備舉。飛引紫宮,振翅璿璣。”


    楚楓是聽得一塌糊塗,不知這幾句口訣能有什麽用,不過他也聽過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之傳說,這幾句口訣倒似與此有些關係。


    盤飛鳳暗自琢磨著,她身懷盤鳳訣,已經去到“鳳鳴展翅”階段,可惜始終未能突破,而製約自己的正是任脈上紫宮和璿璣兩大腧**。


    “飛引紫宮,振翅璿璣”盤飛鳳不住琢磨這兩句,雙眼忽然一亮,一揖身道:“多謝前輩指點!”


    楚楓愕然問:“你聽明了?”


    盤飛鳳沒好氣看了他一眼,懶得答聲。


    “好!女娃子悟性不錯。去吧!”


    楚楓和盤飛鳳對望一眼,道:“前輩,我們誤入此中,還望前輩指點如何走出大澤。”


    “少廢話!走!”


    來這木屋裏的人脾氣相當暴躁古怪。


    楚楓不死心,又道:“前輩,既然你肯賜教指法,為何不肯出言指點?”


    又是一陣沉寂,氣氛有點不尋常,盤飛鳳忍不住貼向楚楓,隨時準備拚殺。


    “現在的峨眉掌門是誰?”木屋之人忽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之話。


    楚楓一愣,望向盤飛鳳,盤飛鳳高聲答道:“當今峨眉掌門叫無塵。”


    “上一任掌門是誰?”那人又問。


    “是鑒照師太。”盤飛鳳又答道。


    “再上一任呢?”那人又問。


    “是淨慈師太。”盤飛鳳再答道。


    木屋之人沒有再作聲,長時間的靜寂,楚楓和盤飛鳳心下直咕嘟:他為何老是問這個?


    木屋裏再次傳出聲音:“你們聽過峨眉靈女掌門沒有?”


    “五百年前的峨眉奇女子?”盤飛鳳脫口而出驚訝道。


    又是一陣沉寂。


    “原來五百年了!”木屋忽然傳出了一聲蒼茫的概歎。


    楚楓和盤飛鳳對望一眼,心道:“聽這人口氣,倒像藏在這木屋五百年似的。”


    “你們為何要入這大澤?”那人問。


    “我們是一時失足掉入來的。”楚楓答道,盤飛鳳幾乎想笑出來。


    “你們未聽過,‘雲夢一入,九死無生’麽?”


    “所以我們鬥膽請前輩指點出路!”


    陣沉寂過後,那人忽問道:“你們有沒有看到那棵長滿釘刺的樹?”


    楚楓轉頭看了看那棵樹,道:“看到!”


    “有多高了?”


    “不下二、三十丈!”


    “這麽高了!”木屋又傳出一聲概歎,“你們有沒有看到樹頂那一朵花?”


    楚楓和盤飛鳳連忙舉目細看,果然在樹頂端上開著一朵花,形狀倒像一顆星星,由於高,若非著意去看,還真看不出來。


    “這是天狼花!如果你們可以把它摘下來,我就告訴你們如何出去!”


    “那好。”楚楓隨口道。


    “嘶”他腳邊一株杜若突然被削斷在地,是被一支竹簽削斷的!跟著又“嘶”一聲,腳邊另一株杜若也被一支竹簽削斷。


    木屋內傳出聲音了:“如果我把這些杜若全部削下,你們還不能摘下天狼花,我就削下你們兩個人頭!”


    楚楓瞠目結舌,想不到自己隨口答應一句,又惹禍上身了!


    還好這蕙圃有許多杜若,不過那竹簽是一支接一枝飛出,根本沒有停頓,眨眼功夫已削下數十株杜若。


    兩人對望一眼,打了個冷顫,不敢遲疑,連忙走到那棵樹下,向上看了看,爬上去摘肯定不行,因為這樹的釘刺又長又尖有硬;用石子擲麽,二、三十丈高,就算能擲上去也沒有力打它下來。


    兩人繞著樹轉了幾圈,毫無辦法!


    楚楓搖搖頭,道:“看來隻有勞駕飛將軍飛上去摘了。”


    盤飛鳳一瞪眼,楚楓聳聳肩,不再作聲。


    “不如砍樹!”盤飛鳳忽然道。


    楚楓一怔,道:“這……不太好吧!”說著偷眼望了木屋一眼,木屋沒有任何聲息,似乎也沒有反對。


    “有什麽不好,拿劍來!”盤飛鳳向楚楓攤開手。


    楚楓惟有拔出長劍交給她,盤飛鳳握住長劍,對著樹身運力一砍!隻聽到“嘣!”一聲,樹身幾乎完好無損,隻有一道淺淺的細痕。


    盤飛鳳愕然道:“什麽樹,居然如此堅硬!”說著又砍了一劍,依舊“嘣”一聲,隻留下淺淺一道細痕。


    楚楓道:“聽說有一種樹,叫鐵樺樹,樹身比鋼鐵還要硬,看來這棵樹卻比鐵樺樹還要硬得多!”


    盤飛鳳隻好把劍交還給楚楓,道:“那怎麽辦?難道真要我飛上去摘?”說著忍不住“哧”的笑了出來。


    楚楓忽然用手指向上彈了幾下,盤飛鳳奇問:“你這是做什麽?”


    楚楓一本正經道:“我在試一試剛學的少陽指能不能把它彈下來!”


    盤飛鳳“噗哧”的笑道:“異想天開!如果你能把它彈下來,我就能飛上去把它摘下來。”


    “你可別小瞧我,老道士說我悟性是萬中無一。”


    “嗤,又在自吹自擂!能發出指勁再說!就算你能發出指勁,憑你的功力能彈上去麽!”


    “功力可以慢慢積累嘛。”


    “就怕等到頭發都白了。”


    “不怕,有我陪著你。”


    楚楓語氣很隨意,不過盤飛鳳眼中卻掠過了一絲古怪之色。


    “你想不想走出這大澤?”盤飛鳳忽問。


    “我下山時就一心想著仗劍江湖,逍遙天下,如何不想?”楚楓答道。


    “如果我們一輩子都出不去呢?”


    楚楓以為盤飛鳳有點泄氣,連忙道:“我們一定能出去,來,看我怎樣把那朵花打下來!”


    “你又想出什麽餿主意?”盤飛鳳驚訝地看著他。


    “很快你就知道,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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