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說的是那幾個小啞巴住的地方,就是這兒了。”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流民,對著一位鎧甲騎士點頭哈腰。


    在騎士的身後,還有一個失魂落魄的中年大嬸,正是此前藍波灣麵包店的店長。


    破爛屋棚的大門被鎧甲騎士猛地推開,酷烈的眼神逡巡,然而裏麵空蕩蕩的,毫無一物。


    “你不是說他們人在這麽?人呢?”鎧甲騎士冷眼看著流民。


    流民也疑惑的看了看,明明他此前看到那倆個小臭蟲迴來了的啊,怎麽突然不見了?騎士的眼神越來越深沉,流民的腦袋上開始滲出汗液,眼珠子軲轆打轉。


    “你在耍我?”鎧甲騎士冷哼了一聲。


    流民本就繃起的心弦,瞬間折斷,嚇得他跪倒在地。


    “沒有,沒有,我真的看到他們迴來了的……對了,我想起來了!以前這裏住的惡毒農婦在後院好像挖了個地窖,說不定他們躲在地窖裏!”流民為了增加自己的信服度,不停的點頭:“對,肯定是在地窖裏!”


    “以前這裏還住了一個農婦?”鎧甲騎士一邊重複著流民口中的疑點,一邊繞過大門,往流民所說的後院走去。


    “沒錯,那惡毒農婦又刁鑽又苛刻,長得還特別魁梧,很像……”流民說到這的時候,瞄了一眼麵包店的大嬸,似覺得這話不妥,咳嗽兩聲後:“反正我們住在這一帶的人,都很討厭她。不過一個月前,這惡農婦突然不見了,然後就來了那倆個小臭蟲。不對,是三個小臭蟲,隻不過有一個男孩來了以後又離開了,我估計那個惡農婦消失不見就是被這幾個小臭蟲給弄死的。”


    麵包店的大嬸猛地抬起頭,從失魂落魄的表情瞬間變得咬牙切齒:“肯定是的,那倆個小孩就是惡魔,他們害了我的妮妮!”


    騎士沒有理會突然有些癲狂的大嬸,轉而看向流民:“這一帶都被你們這些流民給占據了,你說別人刁鑽刻薄,但站在農婦的立場,你們又做了什麽好事呢?”


    作為審判騎士,他從來不會聽信片麵之詞。流民說別人是惡農婦,但卻未嚐檢討過自己的行為。如今陰影籠罩著整個海瀾國,一個獨身農婦想要在流民聚集的地方生存,不兇狠一點能行?


    流民訕訕一笑,點頭哈腰卻不敢頂嘴。


    當他們來到後院的地窖門口時,騎士突然皺起了眉:“怎麽又一股……腐臭味。”


    “看來,你之前的猜測,可能還真猜對了。”騎士瞥了一眼流民。


    推了推門,如他所料,門推不開。不過看門縫中有光影閃動,顯然這門之所以無法推開,是有人在後麵抵著。


    騎士冷笑一聲,拿出自己的長劍,狠狠的對著地窖木門砍去。


    木門應聲而碎,同時,露出了門後的人影,一胖一瘦倆個小孩眼神驚懼的看著他們。


    “審判者大人,就是他們,就是他們!那水手說的倆小孩,肯定就是他們!是他們害死了我的妮妮……”大嬸顫抖著手攀住騎士的鐵靴,眼淚不停的流著。


    未等騎士開口說話,倆小孩看著騎士手中那閃光的鐵劍,嚇得往地窖裏頭鑽。


    騎士也跟著往下走,沒走幾步,就看到了拐角樓梯處有一個半腐爛的女屍。


    之前那濃鬱的腐臭味,就是從女屍身上散發出來的,她的麵貌已經腐爛的看不清,有白胖的蛆蟲在綠白之間聳動。


    跟在騎士身後的流民,也見過許多餓殍腐屍,看到這場麵倒是不害怕,還好奇的探頭看。


    “看衣服打扮,這個屍體就是那惡毒農婦的!”流民驚唿出聲:“我就說她怎麽不見了,原來死在這兒了……”


    騎士看了一眼農婦的腐屍,大致判斷出她死亡的時間。稍微想想,惡農婦一死,這幾個小孩就住進來了,顯然她的死與他們脫不了幹係。


    騎士迴頭看了眼還在哭泣的大嬸,心中已經大致有了結論。


    估計,藍波灣的那個水手說的沒錯,以這倆小孩的惡毒程度,將她女兒妮妮推進海裏,還真有可能。


    騎士歎息一聲,這汙濁的世界,連小孩都拿起了兇器。


    地窖裏沒有路走,柴拉和亞尼加兩人擋在搖籃前,看著一身鐵鎧的騎士,還有他背後的那個大嬸,麵上帶著畏懼與絕望。


    “是你們殺了外麵那人?”


    無人應答。


    “是你們將她的女兒推到海裏?”


    依舊無人迴答。


    “不說話也無妨,你們推她女兒落海之事,被一個路過的水手看到了。我現在以審判騎士的名義,將你們逮捕。如果有誤判,你們自會無恙,但如果你們現在抗拒拘捕,就別怪我……”騎士拿出劍,正對著柴拉與亞尼加,武器的森寒鐵光讓倆人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一陣沉默之後,亞尼加突然推開柴拉,走到騎士麵前,伸出手指著自己,不停的“啊啊啊”,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騎士看著亞尼加空洞洞的嘴巴,眼裏閃過一絲驚疑。


    之前聽流民說這裏住了個啞巴,卻是沒想到這個啞巴並非天生,而是被人割掉了舌頭?!


    柴拉見到亞尼加的動作,眼裏一陣陰沉,他終於也走上前來,將亞尼加護在背後。


    “不是他做的,推那女的下海是我幹的,因為她媽……”柴拉迴過頭,陰森的目光盯著一旁的大嬸:“她,侮辱我們!還放狗咬我們!我們隻是自衛。”


    “那是因為你擋住我做生意,我才放狗驅……”大嬸話還沒說話,騎士便擋在他麵前。


    “是非曲直,審判所自有判斷,你們都跟我走。”


    柴拉靜靜道:“我跟你走就是了。”


    “不僅僅是她女兒之事,外麵那死亡的女人,你們也需要給出一個交代。所以你們必須一起跟我走。”


    柴拉眼神陰暗:“外麵那女人,不是我們殺的。”


    “是不是你們做的,到了審判所就知道了。”


    “我說過,我跟你走。如果亞尼加也走了,誰來照顧我妹妹?”柴拉無懼的看向騎士。


    “妹妹?”騎士眼神逡巡了片刻,將目光放到了搖籃的位置。


    流民疑惑的低喃:“他們有妹妹嗎?以前沒見過啊?”


    騎士往前走,亞尼加和柴拉被迫後退,當騎士來到搖籃邊上,往裏一望。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是怎麽迴事?誰做的?”騎士語氣帶著一絲顫抖,眼神裏卻充滿了憤怒。作為一個審判騎士,他的準則就是嫉惡如仇,雖然他不喜這倆小孩的作為,但看著搖籃裏那無手無腳,甚至連嘴巴都被人縫上的女孩,卻更加憤慨。


    殺人不過一時,但折磨人卻是一世。更何況,這還隻是一個小孩?!


    騎士看著搖籃裏的女孩,眼神中閃過心疼。流民也好奇的湊上去往搖籃裏望,亞尼加和柴拉則護著搖籃,用警戒的眼神看著騎士。


    除了大嬸外,所有人都圍在了搖籃邊上,最重要的是,全都背對著她。


    她眼底閃過一道怨毒之色,她不管搖籃裏是什麽,她現在隻想為自己的女兒報仇,如今所有人背對著她,就是最好的機會!


    她顫抖著手伸進自己的衣兜,一把平日裏她用來切麵包片的小刀被她緩緩的拔了出來。


    她的目光鎖定在柴拉身上,根據之前遇到的水手說,是胖的小孩推了自己的妮妮。所以,她的第一目標,是殺死柴拉!如果有機會,她也要殺死亞尼加。


    她將小刀背在身後,假裝和其他人一樣想要看搖籃裏的東西,然而當他靠近眾人時,卻是高舉著小刀,狠狠的插進了柴拉的腹部。


    伴隨著鮮血噴湧,以及痛唿聲,她被騎士一腳踹了迴去。


    “哈哈哈……妮妮,我為你報仇了……媽媽為你報仇了……”大嬸被踹到了一邊,縱然胸口疼痛,縱然沒有殺死亞尼加,但殺死妮妮的兇手她已經血刃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柴拉的中刀,瞬間打破了地窖的平衡。


    騎士怒瞪著大嬸,他完全沒有料到,她居然敢當著他的麵動手殺人?!


    “柴拉……柴拉……不要……”一直不會說腹語的亞尼加,在這時似乎開了竅。


    就連躺在搖籃裏,裝聾作啞的古伊娜,也忍不住掙紮起來,用尖銳古怪的腹語詢問著:“怎麽迴事?發生了什麽?柴拉?柴拉你迴答我,你怎麽了?”


    “我……沒事。”柴拉躺在地上,嘴裏吐著血,卻仍然在安慰著古伊娜。


    “我不信,你到底怎麽了?”古伊娜焦急的道,“審判者大人,求求你讓我看看柴拉?”


    騎士瞥了眼在搖籃裏掙紮的古伊娜,她的腹語很古怪,配合其外貌極其驚悚。


    “柴拉他……”騎士想要安慰古伊娜,但看著瞳孔逐漸開始發散的柴拉,他實在說不出‘他沒事’這種謊話。


    大嬸在瘋狂大笑,這邊卻是一片死寂。


    當柴拉的體溫徹底消失的時候,亞尼加趴在他的身上,眼淚一滴滴的流下。


    這時,亞尼加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地板上,落了一把染血的小刀。正是此前大嬸拿來捅柴拉的刀,隻不過大嬸被騎士踹開後,刀卻落在了地上。


    亞尼加看著已經沒有唿吸的柴拉,突然慘淡一笑,拿起小刀。


    眼神一陣恍惚。


    古伊娜對不起,還有,馮曼哥哥……永別了。


    亞尼加拿起小刀,對著自己的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就在刀刺入心髒的時候,亞尼加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喚:“亞尼加?”


    亞尼加強忍著疼痛,轉過頭看向地窖通道的方向,一個人影突然衝了過來。


    他一愣,慢慢的勾起一道微笑。


    太好了……


    能在死之前再次看到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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