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叩頭感謝聲。


    萊夫看過去,才發現庫摩爾的母親一直跪在之前那位巫師大人身邊道謝,絕大多數的村民此時也都在那邊。


    留在杜魯身邊的人,卻是很少。不知為何,見到這樣的情景,萊夫心中莫名有些悲涼。


    透過稀疏的人群,萊夫看著跪坐在人群中的杜魯。他一言不發,隻是捂著自己的左耳,那副樣子看的萊夫心疼,萊夫想要上前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且,萊夫覺得,杜魯身邊仿佛自帶一個沉默與抗拒的光環,周圍和杜魯交好的村民,也因此沒有一個人上前,隻是一臉憐憫的看著杜魯。


    許久許久,杜魯失神的眼中,落下了一行血淚。


    無聲的啜泣。


    萊夫忍了很久,終於還是走上前:“杜魯,你耳朵還在流血,現在需要包紮,否則很容易留下後患。”


    杜魯看向萊夫,久久不語。萊夫看不懂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隻是走上前,想要扶著杜魯迴村裏敷藥。


    杜魯並沒有拒絕,被萊夫扶了起來,然後往著小漁村的方向走去。這時,周圍一直疏離在外的村民,也終於迎了上來,紛紛說著自家有曬幹的藥草,讓萊夫帶著杜魯過去。


    就在他們經過巫師大人身邊的時候。


    萊夫聽到那位巫師大人,對著跪倒在他麵前的庫摩爾的母親道:“你最該道謝的人,是杜魯。同時,你最該道歉的人,也是杜魯。”


    庫摩爾的母親一愣,這時候才想起拚命救她兒子的杜魯,她迴過頭看向一臉失神的杜魯,臉上浮現一絲羞愧。


    抱著庫摩爾,她走到杜魯身邊,對杜魯低頭道謝。


    麵對她的提問,杜魯終於說了上岸後的第一句話:“庫摩爾,還好吧?”


    “還好還好……”庫摩爾母親連連點頭,這時,她懷裏的庫摩爾悠悠轉醒,她見狀立刻打起庫摩爾的屁股,在庫摩爾哭嚎聲中,按住庫摩爾的頭:“快跟你救命恩人道謝!”


    庫摩爾在哭哭啼啼中,對杜魯低頭:“杜魯叔叔,謝謝你……”


    杜魯眼神複雜,若非為了救庫摩爾,他怎會把自己的耳朵都給丟失了,他現在甚至感覺左耳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等於說……他已經半殘廢了。


    而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庫摩爾的惡作劇。


    他很想狠狠的甩庫摩爾一個巴掌,可是,他能把所有的惡果都怪庫摩爾嗎?選擇去救庫摩爾,也是他自己的主意,甚至不顧萊夫的提醒。


    無論是庫摩爾、亦或者他,都是那個作繭自縛的人。不過,他們運氣好,恰好遇到了帕特大人,要不然他們已經交代在這了。


    見杜魯一直不迴話,眾人都以為杜魯在記恨庫摩爾,雖然大人和小孩兒計較似乎有點丟麵子,但沒有一個人開口,因為他們現在也想削了庫摩爾一層皮。


    庫摩爾母親也畏畏縮縮的低著頭,連連道謝,同時也為杜魯的傷勢道歉。


    可惜,失去的,已然失去。道歉也沒有任何用。


    就在眾人以為杜魯不會原諒庫摩爾時,杜魯虛弱的開口道:“我都說了,叫我哥哥,別叫我叔叔……”


    此話一出,哪怕杜魯沒有明說,但眾人都知道杜魯的態度了。


    杜魯這時也推開了扶著他的萊夫,而是蹣跚著走到安格爾麵前,跪倒在地:“多謝帕特大人的相救。”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那個強大的超凡者身上,他們眼中全帶著驚嚇、好奇、疑惑以及恐懼。麵對一位強大且未知善惡的施法者,沒有人敢在這時說話,全都摒住了氣息。就連庫摩爾的哭聲,都被他母親給強行捂住了。


    安格爾看著杜魯,冷淡道:“謝就不用了,之前在船上的時候我就說過,巫師界最講究的就是等價交換,你的命我今天救了,未來我等著你來還。”


    杜魯蒼白著臉,點點頭。雖然安格爾的態度很冷漠,但杜魯分的清楚現實,其實安格爾完全可以不救他,就像此前的羅曼大人一樣,很多時候羅曼大人都見死不救,隻負責殺死海獸。


    雖然安格爾以公私分明的態度表示,但他自己卻不能將之分為兩談。


    “生命隻有一次,希望經此之後,你能明白它的可貴。”安格爾說完後,便示意扶著他的萊夫,帶杜魯迴村為他包紮,要不然光是流血,都會流死。


    當然,安格爾可以用治療的戲法為他療合,但任何震撼教育,能夠銘記於心的,且永世難忘的教訓,都要先吃點苦頭。


    所以,希望這次的傷,能讓杜魯汲取教訓吧。


    至少,杜魯隻是失了一隻左耳,未來成為超凡者,還有移植甚至重造的機會。若是真的死了,那可就任何可能性的都沒有了。


    萊夫扶著杜魯迴村,其他的村民也紛紛跟上,在路過安格爾身邊時,所有人都恭敬的向他鞠躬。


    等到人都離開後,場上隻剩下庫摩爾母子。


    庫摩爾母親再次向著安格爾道謝,安格爾依舊沒有迴話,隻是看向庫摩爾懷裏的熊孩子。


    他還在大哭,仿佛有天大的委屈,明明他溺水昏迷,還被海獸嚇了一大跳,為何沒有人來安慰他,反倒連母親都在打他?


    安格爾從手指間彈了一團魘幻之息,丟到庫摩爾的眉心。


    刹那間,他的哭泣便停止了。


    庫摩爾母親驚駭的看著安格爾,她下意識的護住了庫摩爾,不知道安格爾想要做什麽,那團鑽到庫摩爾眉心中的迷霧又是什麽?


    “他的作為,導致之後的惡果。一個無休止的噩夢,便是他的懲罰。”安格爾淡淡道,“等到他真的明白自己有錯,噩夢自會消弭。”


    說罷,安格爾轉頭,朝著村子裏走去。


    而庫摩爾母親卻是連忙檢查起孩子,可上下檢查完,也沒發現什麽異常。那對方所說的噩夢,難道是指晚上做噩夢?


    就在庫摩爾母親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看到不遠處的巫師大人停了下來。


    安格爾突然轉過頭,看向庫摩爾:“對了,我有個小小的疑惑,之前海獸在你身後,而你一直在海裏掙紮,為何沒有沉下去?”


    庫摩爾一愣,不懂安格爾的意思。


    倒是他身邊的母親明白了,說實話她也有點疑惑,不過之前因為心情大起大落沒有注意,現在卻想起來了。就算是一個成年人,在溺水的時候也沒有那麽多的力氣,一直在水裏掙紮。庫摩爾一個小孩,卻堅持了這麽久,這是為何呢?


    見庫摩爾不明其意,她低聲向庫摩爾解釋安格爾的問題。


    庫摩爾這才有些恍然,迴憶了好半晌才道:“我,我其實也不知道……隻不過我好像感覺,水下有東西托著我,就像是踩在平地上麵一般。不過我當時也看了,水下其實什麽也沒有……”


    如履平地?水下有東西托著他,但實質上什麽也沒有?這句話值得玩味。


    顯然,有某種不可名狀的能量在托著庫摩爾。難道說是那個海獸?


    如果真的是那海獸做的,那這個海獸也未免太奇葩了吧,為了釣到人,還耗費能量去維持“人餌”的生命。


    安格爾往大海的方向看了眼,那隻海獸的屍體已經不知去向,或許已經成為其他海中生物的食糧了吧。


    安格爾搖搖頭,往村內走去。


    就在安格爾離開不久,在大海深處的某個黑暗區域,一個眉心有魚鱗的青年盤坐於此,他摸著自己的下巴,嘖嘖道:“差點被發現了呢,看來以後還是不要做多餘的事了。”


    安格爾迴返村裏後,才發現之前那個老頭還站在村口,當看到他走過來時,老頭趕緊迎了過來:“外鄉人啊,沒想到你還是傳說中的巫師大人,我剛才聽了他們說的,若不是你及時救援,恐怕……唉!庫摩爾這小孩,怎麽就是這麽頑劣呢,這次一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老頭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安格爾也沒著急去找杜魯,就站在村口聽老頭念叨。


    直到他的兒子找來,他才收住了口。


    他的兒子是個滿臉胡渣的中年人,見到安格爾時,眼裏帶著一絲畏懼。這時,老頭拍了拍他肩膀:“兒啊,這個外鄉人是個好後生,你可要好好招待。”


    老頭說罷,與兒子交換了個眼神,中年人見狀,眼裏的畏懼才稍微鬆懈了些。


    他們的眼神交流雖然隱秘,但安格爾可是沒有錯過。他之前就覺得這個老頭等在這有點奇怪,沒想到居然是來刺探他的虛實的。


    大概是覺得他能安安靜靜的聽他絮叨,應該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施法者,這才放心的交給自己的兒子處理。


    老頭這時,拄著拐杖往村裏走去:“兒啊,我先去看看斯科特家的小子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等到老頭離開後,對麵的中年人這才道:“巫…巫師大人,多虧了您的幫助……”


    中年人結結巴巴說完了話,大致意思是:我是村長,天色晚了,來我家吃飯。


    安格爾想了想,許久沒有認認真真的吃過飯了。而且這裏是漁村,肯定有很多魚類,托比對小魚幹的熱愛可從未消減。


    想到這,安格爾點點頭同意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入漁村,一路上安格爾發現所有的房間都門窗緊閉,時不時的從窗戶冒出一個腦袋瞄他一眼,可當安格爾眼神看過去,對方立刻又縮了下來。


    “搞得跟強盜進村一樣。”安格爾心中頗為無奈。


    他原本是想用旅人的身份,悄然無波的帶走杜魯,沒想到突發這麽一個意外。


    在村長家裏作客吃飯,氣氛也很怪異,不過安格爾也不在意。隻是一桌的海鮮,全是煮湯清蒸,調料極少,導致腥味十足,安格爾原本是想認真吃頓飯,結果也不是太滿意。


    托比倒是吃的很開心,邊吃邊蹦躂,甚至還央求安格爾將月鈴蘭精靈從手鐲中放出來,一起分享這些美食。


    不過最後安格爾也沒同意,月鈴蘭是花中精靈,對肉食從來都是摒棄的。據安格爾觀察,月鈴蘭精靈吃的基本都是素食,其中它自己釀出來的花蜜才是她的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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