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進入裏層世界後,看到的第一個有衣著的靈魂。


    是的,這依舊是個靈魂。


    因為是能量體的緣故,她的身體發出淡淡的瑩光,在黑漆漆的溶洞中,她的存在極為耀眼。


    安格爾進入溶洞,見到的情景,便是這麽一個發光的小女孩,蹲坐鍾乳石叢中,時不時的抽泣,抹淚。


    這個女孩雖然在哭泣,但她並沒有像外麵的亡靈那般,捂著臉遮掩住怨毒之情啜泣。她隻是時不時的用小胖手抹掉眼角的淚珠。


    她身上怨氣很少,靈魂潔淨而純粹。


    顯然,她與外麵的亡靈有本質的區別,這是一個單純且還沒有墮落的靈魂。


    在靠近她時,托比更加的急躁,不停的想往小女孩身上飛。安格爾的目光從她的頭頂慢慢至下,最後落到了她的手上。


    小女孩時不時的擦拭眼淚,手心時開時合。正是在她微翕手心時,安格爾發現了一粒氤氳著朦朦白光的透明珠子。


    “外形若蚌珠,瑩潤微光,越是剔透品質越好。”這是庫拉庫卡族的大祭司拜亞,對魂珠的描述。


    小女孩手中捏著的透明珠子,


    和大祭司所述的完全一樣。托比也對那顆珠子,表示出迫不及待的衝動。


    ――無疑,這應該就是魂珠了。


    根據大祭司對魂珠的描述,小女孩手中的魂珠玲瓏剔透,近乎透明,可見品質也處於魂珠中頂尖的一撥。


    不過,讓他從一個小女孩手中搶奪魂珠,這讓他有點遲疑……哪怕這個小女孩是個靈魂。


    或許是“光亮術”驚擾了她,小女孩抽噎著鼻子,抬起了頭。


    小女孩的年齡大約八九歲。


    金燦燦的波浪小卷發,祖母綠的眼瞳帶著委屈,紅紅的眼眶,塌塌的鼻梁,還有雙頰的雀斑,讓她看起來既醜又萌。


    “這長相……”安格爾乍一見小女孩的麵容,立刻想起了先前在一座無蓋的棺材裏發現的女童骸骨,那具骸骨佩戴的項鏈內,暗藏的絲絹畫上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驚人的相似。


    簡筆畫和真人還是有差別,但絲絹畫的作者將小女孩的特征抓的極準,卷發、塌鼻梁、雀斑,和這個委屈的小女孩幾乎一模一樣。


    小女孩看著那彷如‘小太陽’的光亮術,停止了抽泣。眼帶好奇,伸出兩隻短胖手,想要抓住太陽的尾巴。


    “是漂亮的小姐姐嗎?你來看我了嗎?”小女孩的聲音,帶著一絲軟糯的意味。


    漂亮的小姐姐?安格爾看著小女孩飄到空中,追逐著光亮術嬉戲,心裏升起疑惑。聽這小女孩的口吻,會有“小姐姐”來看她?


    “小姐姐,你在哪裏呀?”小女孩轉著頭,在四周搜索。但始終見不到期待已久的大姐姐,嘴巴嘟的高高的:“小姐姐,這裏好冷好孤獨,我能迴去嗎?”


    小女孩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自顧自的說起來。


    “小姐姐,我想迴去,那裏有哥哥給我的畫,我不想在這裏待著。”


    “小姐姐……”


    小女孩自說自話了大半天,安格爾基本理出了一個邏輯,似乎是有“人”將她從原本的棺材中,帶到了這裏。小女孩在這裏待了很久,覺得很孤獨,想要重新迴到棺材中,至少那裏有他哥哥送給她的畫。


    開著的棺蓋,項鏈裏的畫,以及小女孩的麵容,加上她的說辭。安格爾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小女孩就是先前他看到的棺材中的骸骨主人。


    安格爾分析的差不多時,終於決定開口道:“你說的小姐姐是誰?”


    突然出現的男聲,讓小女孩很驚訝,她看向慢慢現出身形的安格爾,驚嚇的往後退。


    “你不是小姐姐……”小女孩眼角已經包起了淚花。


    安格爾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他對於處理小孩子的情緒,完全不拿手啊。


    他後退了幾步,遠離小女孩自我保護的警戒範圍,降低音量,柔聲道:“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就想知道,你說的小姐姐是誰?”


    安格爾其實很想直入主題,言說魂珠之事。但他心中還有疑惑,為什麽這小女孩會有一顆品質這麽高的魂珠?作為靈魂係的寶物,外界的亡靈們看到這魂珠絕對會瘋狂,小女孩能一直保有魂珠是絕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的直覺告訴他,或許小女孩得到魂珠的時間也不長,而且魂珠的來曆很有可能與她口中的“小姐姐”有關。


    小女孩看著安格爾,一直不曾吭聲。


    安格爾以為她被嚇到了,正想在說些話放鬆她的戒心。但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稚嫩的靈魂之力,怯生生的觸碰著他。


    安格爾愣了一下,原來小女孩不說話,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試探他。


    安格爾想也沒想,


    分出一絲精神力觸手,與她的靈魂之力接觸。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安格爾精神力中純粹而溫柔的性質,她慢慢收迴了靈魂之力,怯怯的問道:“大哥哥,你是誰?”


    安格爾正要迴答時,托比開始掙紮的更厲害,目標直指小女孩手中的魂珠。


    托比撲騰翅膀的聲音,讓小女孩也注意到了這隻穿著好看衣服的小鳥。她眼睛一亮,笑的很開心:“鳥,是小鳥!”


    “你喜歡小鳥嗎?”安格爾輕輕安撫著托比,在他溫柔的撫摸下,托比的掙紮也慢慢停歇下來。


    “我喜歡小鳥,我以前也有一隻小鳥,它叫花…花……”小女孩高興的說著,但說到名字時,她突然卡殼了,“花”了半天,最後泄了氣,沮喪的低下頭:“我忘了它叫什麽名字了。”


    “但它是你的好夥伴,不是嗎?”安格爾一邊說著,一邊在手中模擬出一道幻象,正是他先前在那幅絲絹畫上看到的小鳥。


    漂亮的宛若孔雀翎的羽毛,小巧的翅膀,精致的外觀。唯一的遺憾,安格爾模擬出的幻象小鳥是黑白色的。因為那張絲絹本就是簡筆畫,並沒有顏色。


    “對對對,就是它。它是我的好夥伴。”小女孩開心的從牆角跑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撫摸那黑白的幻象小鳥。


    安格爾將幻象小鳥放飛,讓它圍著小女孩撲扇翅膀。


    小女孩似乎也明白她觸摸不到小鳥,所以也放下了手,看著小鳥飛在空中,笑的很開心。


    “你覺得它的羽毛是什麽顏色的?”


    小女孩斬釘截鐵的迴答:“綠色。”


    安格爾微微一笑,飛在空中的小鳥在一個撲騰下,羽毛直接變成了翠綠色。


    “你覺得這個花紋是什麽顏色的?”“紅色!”


    “這個地方呢?”“它的眼睛呢?”“它的……”


    隨著一問一答,幻象小鳥披上了一身美麗的衣裳,花花綠綠,雖然有點古怪,但挺好看的。


    當小鳥變成小女孩心目中的模樣時,她笑的更歡快了,就像風中吹拂的銀鈴,輕輕脆脆。


    借著這隻小鳥的情誼,安格爾在小女孩的眼中,少了一分抗拒,多了一點親近。


    趁著小女孩開心的時候,安格爾再次問道:“你剛才說的小姐姐是誰?你手中的珠子是小姐姐給你的嗎?”


    雖然有哄騙的嫌疑,但安格爾也沒有其他上策了。


    “小姐姐就是小姐姐啊。”小女孩看著手心給她溫和力量的珠子,點點頭:“是啊,這個珠子是小姐姐給我的,她說隻要有這個珠子在,我就不會再感到痛苦。”


    小女孩一邊說著,將珠子捏緊放在胸前,笑的很開心。


    安格爾注意到,隨著魂珠被小女孩放在胸前,她身上原本還繚繞的一些怨氣,被慢慢的剔除,她的靈魂則變得純粹了一些。


    這個魂珠看起來是為了祛除她身上怨氣的。


    她原本一直待在外界墓園中,哪怕她一開始是純淨的靈魂,但墓園裏無數的亡靈,無盡的怨氣影響下,她沾染怨氣也屬正常,若她繼續待在墓園,她的下場必然是墮落成亡靈。


    就算她離開了亡靈的地界,她本身已經沾染怨氣,未來也有極大可能墮落。


    但她被“小姐姐”帶進了井底,還給了她一顆魂珠驅逐怨氣,並且在井口留下淨化亡靈的魔力。在沒有亡靈的侵蝕下,長此以往,她墮落的概率也會慢慢減少。


    推斷出這些內容後,安格爾的表情卻是沉了下去。


    真是這樣的話,這顆魂珠對她的作用不可替代……他怎麽好意思去搶奪小女孩的魂珠?


    安格爾心中糾結著,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跑到安格爾身邊,將魂珠遞了過去:“大哥哥你也喜歡這顆珠子嗎?我可以送給你噢,我最近已經很少感覺痛苦了,想來病應該已經好了。”


    看著小女孩誠摯的眼神,安格爾一愣。


    半晌後,他笑了笑,將魂珠推了迴去。


    “謝謝,大哥哥雖然也很想要它,但你先拿著。我等會去找你口中的小姐姐,如果能從她那裏得到一些,我就不用從你這兒拿了。”安格爾說出這番話時,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害臊。


    雖然他現在拒絕了小女孩,但話中卻留了一個餘地:如果我沒有獲得魂珠,我或許會再來。


    安格爾自感不好意思,但這的確是他心中所想。


    直接搶奪小女孩的魂珠讓他很愧疚,但如果在黑城堡得不到足夠的魂珠,他依舊會選擇迴來。因為小女孩對他而言隻是一個陌生的、讓他產生憐憫心的靈魂;但托比卻是他的摯友,是他的親人。熟親熟疏,一目了然。


    安格爾繞來繞去的心思,小女孩並沒有懂,她隻是滿臉疑惑的收迴了魂珠。


    “你剛才還沒迴答我,你說的小姐姐是誰?她的名字叫什麽?”安格爾問道。


    小女孩思索片刻:“小姐姐好像說,她叫……格蕾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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