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


    簡單的三個字,如同一柄重錘再次狠狠的敲打著仇世遺的心髒。任憑他如何聰明,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有著蒼老的聲音,中年人麵孔的男人,會是自己的父親。


    從一開始,二爺說要仇世遺聽一個故事的時候,仇世遺就直覺的感到這個故事會跟自己有關係。所以,他壓製住心裏那份對父母的渴望,靜靜的聽著。


    當二爺在說到他的師父牧天涯和北落紫青的時候,仇世遺就敏感的察覺到二爺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因為,當初在蒼龍峰頂,東龍尊在說到這裏的時候,眼中有著一絲遮掩的神色。隻不過,仇世遺當時認為是其中牽扯到四大世家的機密,所以才沒有追問。


    哪曾想到,當初東龍尊眼中的那一絲遮掩,竟然完全是為了他?


    當二爺說到玄凝種胎**的時候,仇世遺心裏的那絲確定就更加的強烈了。尤其是當二爺說到玄凝種胎**是培養下一代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隻是,為了完整的知道整個過程,仇世遺還是用自己心中的那份理智,強行壓製住了自己心裏的那份渴望。


    不過,在聽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在生下自己就死去的時候,仇世遺心裏的那份渴望瞬間轉化為了憤怒。尤其是自己的出生竟然是早就被人安排好的時候,這份憤怒就更加的強烈了。


    所以,在那一刻,仇世遺毫不猶豫的釋放出了自己的氣勢。因為憤怒,他想要發泄,想要徹底的發泄。


    但是,在想到先前二爺說到修煉玄凝種胎**的人一身修為將再無進步的時候,仇世遺心中還是保存了一絲理智。那是一種對父親的渴望,血脈相連的理智。


    當二爺口中說出‘就是我’這三個字的時候,仇世遺心裏那僅存的一絲渴望,爆發了。


    仇世遺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確就是自己的父親。難怪他在看見的一眼,就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原來,這並不是熟悉,而是血脈相連,血濃於水的父子之情。


    隻是,這份早就被出賣的父子之情,還值得擁有嗎?


    看著近乎到爆發邊緣的仇世遺,二爺愧疚的說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然而,這的確就是事實。我不祈求你原諒,我隻是想你聽我說完。因為,你有資格知道。”


    資格?仇世遺心中狂笑,他寧願不要這些大家族中人口中所說的那份資格。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因為他想要知道,知道事情的整個真相。


    的確,正如同他眼前這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所說,他有資格知道。


    “要修煉玄凝種胎**,需要很苛刻的條件。那就是那個男人必須具備先天土靈之體。”二爺略顯頹廢的坐了下來,繼續說道:“所謂的先天土靈之體,其實是一種很罕見的武學體質。這種武學體質在修煉的時候,根本就不會有平常人在修煉時出現那種**的強度跟不上修為的進度。”


    “說的簡單一點,普通人在修煉到一個瓶頸的時候,在衝關時往往會考慮自己的**是否能夠承受住衝關成功後所帶來的那種龐大的能量。而擁有先天土靈之體的人,卻不會有這種擔憂。因為,這種體質的人在修煉體內能量的時候,也在同時修煉自己的**。”


    “而在當時的四大世家,這種體質就隻有我一個人擁有。”二爺平靜的說道。


    此時的仇世遺已經收斂了自己的氣勢,就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靜靜的聽著。這到不是說他體內的那股憤怒消失了,而是他將體內的那股憤怒完全的壓製住了。


    這股憤怒一旦爆發,將會比先前更加的強烈。


    “當時,我是家族裏最看好的人。在四十歲的時候,我就已經修煉到了傳說級中段。而當時的我,也正是南極世家下一任的家族繼承人。隻不過,當四大家族決定使用玄凝種胎**的時候,我知道我的命運已經由不得我掌控了。”二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充滿了無奈。


    “為什麽?”仇世遺淡淡的問道。


    二爺看了平靜得有些可怕的仇世遺,嘲笑的說道:“因為家族。”


    因為家族?簡單的四個字,其中包含了多少的無奈和犧牲。


    一個男人,天資縱橫卻從此再無任何一點進步,這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一個女人,連自己的兒子都來不及看一眼就死去,這是怎樣的一種可悲?


    一個男嬰,從出生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成為一顆棋子,這是怎樣的一種無奈?


    “但是,想要完成玄凝種胎**,除了要擁有先天土靈之體的男人之外,還需要一個擁有純淨體質的女人。不過,在當時的四大世家,並沒有這樣的女人出現。”


    看見仇世遺眼中的那一抹疑惑,二爺解釋道:“所謂的純淨體質並不是一種體質,而是指人的靈魂純淨,人的思想純淨。出生在世家的女人,有哪一個是靈魂和思想純淨的呢?”


    “所以,當時的四大世家發動所有的力量,在全大陸尋找這樣一個擁有純淨體質的女人。”二爺緩緩的說道:“終於,在一座大山裏的一個村落,找到了一個擁有純淨體質的女人。就是你的母親。”


    “你的母親,當時隻有十八歲,她叫莫娘。”二爺仿佛再次迴到了二十二年前一般,因為在他的眼中,有著一絲從未見過的驚豔。


    “當時,你的母親並不答應,因為當時的她有著婚約在身。不過,在四大家族用那個村落所有人都性命威脅你母親的時候,她屈服了。”


    “當時的我和你母親,一個是為了家族,一個是為了全村人的性命。兩個原本完全不認識,完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甚至,我們連堂都沒有拜,就成了夫妻。”


    “你母親人很好,也很單純。至從跟我在一起後,她就完全的在履行一個做妻子的責任。她很賢惠,手也很巧。不知不覺,我發現自己是真的愛上了你的母親。當我要求取消玄凝種胎**這個方法的時候,我被軟禁了。而那個時候,你母親已經有了你。”


    這一刻,二爺蒼老了許多。


    “我先前說過,玄凝種胎**的要求很苛刻。我和你的母親,隻是這其中的一部分。真正關鍵的部份,還是是你出生的時辰。想要真正發揮玄凝種胎**,你出生的時刻必須是在戊午年戊午月戊午日戊午時。也就是所謂的‘子午一氣格’”


    “子午一氣格?”仇世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是他二次聽見這個說法。


    “所謂的子午一氣格,其實也是一種體質。隻不過,這是一種超越任何先天之體的體質。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在修煉武學時將會沒有任何的武學瓶頸,也不會出現任何的心魔。”說到這的時候,二爺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複雜的表情。有興奮、有失落、有傷心、也有無奈。


    而在這一刻的時候,仇世遺心中的那股憤怒再次膨脹了起來。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麽他在二十歲的時候就會擁有傳說級中段的修為,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體質。


    而他身懷讓人羨慕的體質,竟然他的親生母親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


    終於,他體內的憤怒再也壓製不住,爆發了……


    似乎沒有注意到仇世遺的憤怒,二爺繼續說道:“因為你的出生,明麵上的計劃也被加快了實施的節奏。四大世家的人安排了一個陷阱,重傷了那個男人。而你,也在事前被放到了那個男人必經的路上。”


    “你脖子上戴著的那塊玉佩,是我送給你母親的一件禮物,上麵刻有你母親的名字。”


    “如果當初我師父沒有帶我走,你們會怎麽辦?”仇世遺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賭局。四大世家的人是在賭,賭你擁有的子午一氣格一定會引起牧天涯的愛才之心。”二爺沉聲說道。


    “賭?”仇世遺冷冷的嘲笑道。


    “是的。賭,結果我們贏了。”


    “不,你們輸了。”仇世遺吼道:“我師父除了將我帶大之外,就隻教給我一套輔助的修煉法訣和一套雞肋的劍法。”


    “不可能。”二爺搖頭否定道:“以你的體質,他絕對不會不知道。以牧天涯的為人,他絕對會將一生的本事全部傳授給你。”


    “不可能?”仇世遺嘲笑著說道:“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你們的計劃。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麽師父會用雅來要挾我。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一切了。而我,不但是你們手中的一顆棋子,也是師父手中的一顆棋子。”


    “如果我沒有猜錯,擁有子午一氣格體質的人,是唯一的一個能夠掌握神技鑰匙的人。對不對?”仇世遺沉聲問道。


    “你怎麽會知道的?”二爺張了張嘴。神技鑰匙之謎,可是四大家族的終極秘密。怎麽會?


    驚訝中的二爺沒有注意到,一道淡淡的紅芒從仇世遺那雙深邃的眼睛中一閃而逝。


    叮!!!


    清脆的劍吟聲響起,蒼龍斬天劍已經被仇世遺握在了手上,劍鋒遙指二爺:“你不配做一個父親,更不配做一個丈夫。”


    “你要殺我?”這一刻,二爺反倒平靜了下來。


    “因為我恨!”


    仇世遺咆哮的吼道,而隨著他怒氣的越來越盛,他的眼睛也慢慢的出現了一絲紅色。隻不過,這絲紅色很淡、很淡。


    “你恨?”二爺似乎理解似的說道:“是啊。你應該恨的。不但應該恨我,恨整個南極家,還有恨整個四大世家。如果不是我們,你母親也不會死。而你,也不會孤苦無依的活了二十年。”


    仇世遺握劍的手在發抖,盡管他恨,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他的親生父親。


    良久之後,二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也許你說的是對的。牧天涯其實是一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知道你的身世。否則,他也不會給你取名世遺了。”


    “世遺……世遺……”二爺忽然大笑道:“是啊。你被所有人遺棄了。被家族、被我、被你母親,是我們所有人遺棄了你。”


    “知道我為什麽沒有死嗎?其實,在你母親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應該陪她一起的。可是,我不能。在你母親臨死前,我答應過她,要再見咱們的兒子一麵。今天,我見到了。”二爺哭笑著說道。


    在聽見二爺的這番話後,仇世遺似乎理解了當初眼前這個男人。他手中的劍,慢慢的垂了下來。


    豈料,二爺話鋒陡轉:“你不是恨嗎?殺了我。”


    這句話,二爺是用吼的。或許他說的是真的。這麽多年窩在這個地方,不出門一步,為的就是再見再見的兒子一麵。而現在,他見到了,心中唯一的心願也了了。


    “把你的劍舉起來,殺了我。為你的母親報仇。來啊,殺了我。”二爺近乎瘋狂的吼道。


    唰!!


    仇世遺原本垂下去的劍,再次舉了起來。而他眼中的紅芒,也越來越濃。


    “動手啊!”二爺用手指著自己的心窩吼道:“刺啊!朝著裏刺啊!你不是恨嗎?是男人就應該要愛恨分明。既然你恨,那你就動手啊。刺啊!”


    “不……不……”仇世遺神色慌張的不斷後退。在最開始的時候,仇世遺的確是想要殺死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在那一刻,他的心裏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這個男人是你的父親。


    是啊。父親……


    多麽高尚的一個名詞!


    盡管這個男人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沒有保護好他的妻子,沒有保護好他的孩子。可是,他畢竟還是仇世遺的父親。


    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人!


    可是,此刻在仇世遺的心裏卻還有著另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在說:殺了他,殺了他。是他害死了你的母親。是他讓你從小就失去了母愛。


    就在這時,精神恍惚的仇世遺隻覺得眼前一閃,接著就看見了眼前那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笑容。


    二爺臉上的笑容很勉強,卻很真誠。胸口鑽心般的疼痛讓他的臉幾乎都擰在了一塊,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他這二十二年來笑得最真誠、最開心的一刻。


    因為他解脫了!


    是的,在他心裏埋藏了二十二年的愧疚,在這一刻,終於解脫了。在臨死前,他看到了自己和莫娘的兒子。即便死去,也對莫娘有了交待。


    仇世遺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插在二爺胸口的劍被帶了出來。接著,一抹嫣紅在仇世遺的眼中一閃而逝。二爺再也站不住,身體開始朝後倒去。


    仇世遺看了看自己手中蒼龍斬天劍上的血,再抬頭看看二爺的胸口。在那一刹那,他看見了二爺眼中的神色。


    那是解脫、愧疚、失望……


    人影一閃,仇世遺在二爺倒地前終於扶住了他的身體。看著二爺那不斷朝外冒血的胸口,仇世遺呆住了。一股恐慌,從他的心裏滋生了出來。


    是的,恐慌。


    從仇世遺踏足大陸那一刻起,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感覺。即便是他在血洗遠東城兩個聖火教的據點,同時殺死近千人,他的心中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感覺。


    然而今天,這種感覺出現了。


    他害怕了。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感覺,但是卻明白是怎麽迴事。


    因為,他的劍刺進了自己父親的胸口。


    “……你會沒有事的,你一定會沒有事的。”仇世遺一邊將體內的九轉迴魂訣的能量引導進二爺的身體,一邊近乎瘋狂的喊道。


    或許是九轉迴魂訣的能量起了作用,亦或是聽見了仇世遺的唿喊。二爺那垂下的眼皮慢慢的張開了,原本深邃的眼神,在這一刻有些渙散。


    “孩子,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從來不…不奢…奢望你…原諒…我,我隻希望……望你能活…活得…開…開心。那…樣的話,我對…對莫…娘也…有了交…交待。”二爺斷斷續續的,吃力的說道。


    “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仇世遺加大了體內九轉迴魂訣的輸送力度。


    或許是得到了九轉迴魂訣的能量,二爺的臉色在這一刻竟然紅潤了起來,渙散的目光也漸漸的集中在一起,整個人看起來好了很多。


    “咳…咳…”一絲鮮血隨著二爺的咳嗽,從嘴角流了出來。


    “孩子,其實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給你取了一個名字。叫…叫南極天…風。因為,你娘說…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像天上的…風一樣,活得開心…和自由。”


    二爺喘了一口氣,仿佛是用盡了身體最後的力氣說道:“如果…你恨,你…要報…報仇…我…我不阻…攔你。”


    說完這句話,二爺頭一偏,整個身體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原本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目光,也在這一刻變得渙散無神。


    “爹……”


    終於,仇世遺在二爺死去的那一刻,將這個在心裏埋藏了二十年的稱唿叫了出來。似乎是聽到了仇世遺對自己的稱唿,二爺的臉慢慢的舒展開來,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最後一絲欣慰的笑容。


    “爹……”仇世遺抱住二爺的遺體,眼睛再也阻擋不住,淚水從他的臉上滑落,滴在了二爺的臉上。


    命運之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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