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帳外風雨聲響成一片,敲打得帳裏悶聲作響。燭光偶爾被風吹得明明滅滅,倒讓人無由得生出一些煩亂來。


    眼見著就快要天亮了,蕭永夜是一夜無眠,小將來換了幾次燭,見蕭永夜不睡也是勸了又勸,可蕭永夜現在是心事重重的,哪裏有半分睡意。


    等到羅安洗漱完了,再到大帳裏來時,才現蕭永夜雙眼裏全是血絲:“副帥,元帥不是說人質並非大公主和敏郡王嗎,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其實羅安也並不是看不出來,隻是恪親王的話,他們總是擁戴的,而且這麽說了,就有這麽說的道理。對於恪親王,他們這些人,總是容易無條件地信任與支持。


    “報,副帥,津洲王大營來書。”


    看完書信,蕭永夜就輕鬆下來,羅安見狀問道:“副帥,寫了什麽?”


    “求保他們周全,他們會把人質送歸。”蕭永夜琢磨著這倒是不難,現在正是用兵之際,這些人有心迴頭,自然也不是不能接受,隻是難受重用罷了。


    這一下自然就鬆快了起來,蕭永夜和羅安商量著做了些布置,這才安心地去睡了會兒。


    而津東大營這邊,已是一片歡騰,顧雁歌可半點歡騰不起來,蕭永夜還不見迴來,可恪親王又說津北的戰事已經結束了,隻等著凱旋歸來。


    時間進入六月,永安城裏莫名地有人高熱致死,群醫束手無策,最後連軍中的醫官都去看過了,卻臉色沉重地迴來告訴恪親王:“是疫症。”


    “沒旱沒澇沒天災人禍,怎麽會傳出疫症來了?”恪親王能帶兵打仗,可不代表他對疫症也同樣有計策可施。他隻能安排軍隊,守好永安城,不讓進出,並且派出士兵安撫百姓的情緒。做為一個國家的管理層,他能做的已經盡善盡美了。


    可很多事他做不到,比如疫症來得太急,藥物配備不齊,整個城裏一時上下風風雨雨。顧雁歌開始還沒在意,她一邊要照顧孩子,一邊還要想著蕭永夜的事,哪裏有工夫出門。恪親王也隻是吩咐了侍衛和丫頭、婆子,最近不要讓顧雁歌出門,吃食上也分外加著小心。


    等顧雁歌現不對勁,是因為淨竹這丫頭不舒服,說是一陣寒一陣熱,而且全身抖,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紅的。她一聽就有些不太安心,一看正是滋生蚊蟲的時候,莫不是瘧疾。


    蹲到院子裏找了會兒,找了株青蒿,扯了幾根枝子遞給扶疏:“把這個搗成汁,讓淨竹喝半碗,然後用些去買。”


    她畢竟是學流行病學的,在這方麵倒算是強項了,也好在她對中成藥還有些研究,要不然這時候也同樣是沒頭蒼蠅。


    思索了一番,叫來了楊嬤嬤和成嬤嬤:“嬤嬤,您趕緊吩咐下去趕製些紗帳,府裏上上下下都趕緊掛起來,出門在外的也穿嚴實些,各處也都要點上驅蚊香。三迴和三變屋裏,趕緊去掛上紗帳,一定要細細看著,不能讓蚊蟲叮咬了。”


    “是,主子。不過這麽做可有效果?”楊嬤嬤到底有些疑惑,倒不是不相信顧雁歌,實在是這姑娘往常都嬌生慣養,是個受保護的,猛然間讓她相信,這主子也懂得怎麽周顧人了,實在有些不適應。


    “有的有的,嬤嬤,您就信了我吧,這些日子府裏的驅蚊香不要停,日日夜夜都點著。這疫症怕是要來了,這是蚊蟲叮咬引起的,千萬不能疏忽了去。”顧雁歌可是忘了,這瘧疾原由,是1897年一個英國人找到的,雖然這景朝是個沒記載的,但肯定是被她提前了不少。


    楊嬤嬤和成嬤嬤笑了笑,也不管有沒有用,主子都吩咐了,這無關痛癢的掛個紗帳,點個驅蚊香也不費什麽事,於是應了聲就下去辦了。


    這會兒顧雁歌可就開始慶幸了,蕭永夜那邊,她持別叮囑過,也給帶了香包和藥草泡茶,總是有些預防作用的。


    等顧雁歌的吩咐下達了,顧次莊就溜了過來,滿頭大汗地問顧雁歌要茶喝:“雁妹妹,你可不知道,外頭的疫症好是嚇人,昨兒還鮮活的人,今天就莫名其妙的沒來。今天軍中又有幾個人染了病,你父王和幾個將軍商量來商量去都沒有主意。上午了信去京城,延請宮裏的禦醫過來,隻是山高路遠,等禦醫到了隻怕是一不可收拾了。”


    顧雁歌聽了連忙拈著剛才落在桌上的青蒿,在顧次莊麵前晃了晃:“哥哥,你可認得這個?”


    “認得,野菜嘛,永安城外大片大片的,春上天的時候灶上做了吃過,還挺上口的。”顧次莊拿著聞了聞,倒是還認得出來,不算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認得就好,這個生搗用紗布濾出汁來,一日三次,每次小半碗,以三日為一組,三日不緩解就加三日。如果有緩解就換柴胡湯。”柴胡湯在這裏算是驗方,倒不用她多說了,隻是青蒿治瘧疾,沒有半分先例可依。


    顧雁歌也是記得一味青蒿素,就是從青蒿中提取出來的,而且當初做過成藥分析,在疾控中心聽一位老中醫說過,在沒有條件提取青蒿素的情況下,青蒿生搗成汁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每次服大約一百毫升加減,藥效可和青蒿素相提並論。


    她那時候還笑著反問過一句:“那為什麽要提取,直接服青蒿汁不就得了。”


    老中醫直搖頭答:“未必有多少人願意吃這苦頭,而且度沒有青蒿素快,畢竟一個是注射到靜脈裏,一個是等腸胃吸收,腸胃吸收會有一部分被排出體外,直接導致青蒿素的血濃度不夠,功效就大打折扣。”


    現在她可真感激自己當時那多嘴一問,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


    這會顧次莊跟她當時一樣滿臉疑感,指著青蒿說:“雁妹妹.別玩了,我可是在說正經事。你拿棵野菜忽悠我算什麽事。”


    這時扶疏過來了,顧雁歌想起來,剛才讓她去給淨竹喂青蒿汁了,於是看著顧次莊說:“我不忽悠你,剛才淨竹也說了熱,就是你們說的疫症,半個時辰前,我讓她服了青蒿汁。現在你不如去看看她是不是感覺好些了,如果症狀減輕了,哥哥不妨照我說的試試,總比你們在那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好吧。”


    顧次莊這下答應了,反正也是沒辦法可想了,去看看也不過片刻的工夫。


    穿過後頭的園子裏,到了丫頭們平時安置的地方,因著扶疏和淨竹都是有籍有諜的女官,所以住的地方也自是不同些。顧雁歌領著顧次莊進去,顧雁歌進去問,顧次莊就在簾子外等著。


    “淨竹,你可好些了?”


    淨竹服了藥約半個多時辰,感覺身上好些了,稍稍了點汗,也有點胃口了:“迴主子,奴婢已經好些了,剛才喝了半盅米湯,了點汗,身上爽快些了。”


    “嗯,那你再服幾劑,好些了就換柴胡湯喝。”顧雁歌又安撫了幾句,這才轉身出去,看著顧次莊挑了挑眉說:“哥哥,這下可相信我了。”


    “你等著,我去叫大大來看看,咱們看了都作不得數。”


    顧次莊手腳倒是快,沒一會就把大夫找來了,還是軍中的醫官。醫官切了許久的脈才放下,迴身就朝顧次莊一拱手:“迴敏郡王,不知道這位姑娘吃了什麽,脈象竟越來越和緩了,還有輕微的汗跡象。”


    顧次莊這時候才相信,剛才他還真沒當成正事來看,隻當是陪顧雁歌驗證一下這方法不可靠,沒想到還真有效果。於是拿出剛才顧雁歌給他的青蒿遞給醫官,說:“就吃了這個,生搗成汁服用……這個,真的有用?”


    醫官拿著青蒿聞了聞,點頭說:“下官先拿著去試試,若真是青蒿有用,倒真是易取易得,城外到處都是,也不用擔心來不及調運了。”


    這邊永安城裏和津東大營都行了疫症,津北當然不能幸免,不過讓蕭永夜和羅安他們覺得奇特的是,這迴他們全軍上下近萬人,竟隻有很少的士兵有輕微的症狀,過幾天竟就自行消了去,完全沒有往年的來勢洶洶。


    反倒是津洲王那邊,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已經顯出一片衰敗氣象了。


    偶有一天,蕭永夜喝著藥草茶,這才恍然間記起,顧雁歌叮囑他一定要堅持用的這不甜不苦的茶,就算是後來藥材沒跟上,也由醫官們四下采集,一直堅持了下來。


    這樣也好,歪打正著,津洲王已是不戰自敗了,哪還用他做什麽。恪親王在津東大營知道了這消息,也隻能說是上天在幫蕭永夜了。


    “我本來想借機考驗一番,沒想到考驗還沒完,就這麽結束了。”不過恪親王對蕭永夜的應對也算滿意,一個是聽話就掉頭,一個是就算有一絲疑問,也毫不手軟。


    兩人相比較,也沒有什麽高下,恪親王隻能長歎一聲說:“永夜這孩子,真是好運氣。”


    是啊,運氣,忱王啊,也就是少了這麽點點運氣而已!但是運氣這玩藝兒,也不是人人都有的,隻能說蕭永夜守得住,堅持得到,而忱王麽……轉向太快,等不到這運氣來!


    卷二自由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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