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顧雁歌站在門口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的時候,顧次莊忽然表情異常嚴肅地退了幾步,仔仔細細地上下看了好一番,才略帶些遲疑地迴頭看顧雁歌,似乎在問這不是幻覺吧!


    顧雁歌也愣啊,這場麵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哥哥……那個……”


    在她還猶豫要不要說實話的時候,恪親王倒是先開了口,搖著手下的椅子一步步靠近顧次莊:“二莊!”


    這聲叫喚一出來,顧次莊的眼睛就瞪得跟銅鈴一樣了,因為他行二,小時候恪親王就管他叫二莊。當年瑞王爺也多和恪親王交好,同出同時,自然熟悉。這一聲二莊,簡直讓顧次城有種迴到過去的感覺,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屁大點的娃。


    顧次莊想著又細看了幾眼,眉眼氣度沒有一處不像是記憶裏的恪伯父,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總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別扭:“恪伯父?”


    恪親王記人的本事總是一流的,這麽些年了,一個人帶著妻子四處示醫,又必需隱姓埋名,總是時不時的把以前認識的人都拿來念想一番,有時候……其實也是怕自己忘記:“二莊都這麽大了,成親了沒有,過得怎麽樣?”


    顧次莊頓時滿眼淚,聽著恪親王這麽問他,他的心竟然莫明地難受:“恪伯父,真的是您嗎,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傻小子,你爹都活著,我可不敢走在他前頭,那個說我走在前頭就不給我燒紙的家夥,害我這麽些年老是惦記著,也不敢先他而去。”恪親王輕輕地說道,嘴角帶著溫和地笑。


    這溫和的笑,卻已經不像是顧次莊記憶裏,那個恪伯父了,那時候的恪親王是那樣的意氣風,氣焰壓人。可現在看來,卻平和地讓人心酸,那個曾經說軍人就該有勢吞山河氣魄的將軍王,那個驕傲了一輩子不低頭的恪親王,竟然也被歲月磨平了棱角:“我父王還老惦記您呢,前兩天下雨變天兒,還念叨了一句說您身上的傷又該了,聽得我和哥哥都心酸不已。”


    恪親王指了指椅子示意顧次莊坐下來,也看了眼在旁邊還愣著的顧雁歌,示意他們都坐下來:“二莊,想不通我為什麽還活著吧?”


    顧雁歌一側臉就看到顧次莊搖頭,似乎覺得搖頭的力度不夠,還狠狠地揮手:“想得能想得通,我倒是一直想不通為什麽會傳出你病逝的消息,您雖然有舊傷,可多行行武,身體一直很好,怎麽會說病倒就病倒了。


    我們小輩兒的不知道從前的事,隻記得您小時候,一手就能抱起我們幾個人,怎麽會因病而亡呢。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們的想法竟是正確的。”


    這一席話讓顧雁歌有些驚愕,她萬萬想不到,一個表麵上看起來永遠嬉皮笑臉的親貴子弟,在恪親王麵前竟然乖順得很,那表情……就像是信徒在膜拜神一樣。這樣嚴肅而認真的表情,就算是在嘉臨戰事吃緊的時候,她也從來沒在顧次莊臉上見到過。


    “二莊,你是個實誠孩子,到現在也還是。伯父也不瞞你,當初伯父確實是大病一場,病好了以後就這麽隱姓埋名不再問事了。要不是聽說雁兒要成親,伯父也不會迴來。”恪親王也不願意對顧次莊說假話,畢竟這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還是相信的。


    顧雁歌真是在一旁看得驚奇,心說,父王啊,也就在您成前他才是個直孩子,要在別人麵前,絕對沒這份實誠。


    可恪親王也絕對想不到,他所認為的實誠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已經成熟了。(..tw)不但成熟了,還是在人精堆裏成熟起來了,又怎麽會還像當初那麽單純呢。從隱姓埋名這四個字裏就聽出無奈來了,再看恪親王的眼神,聯想起以前的一些傳聞,顧次莊覺得自己就算沒全明白,也明白了大半了。


    “恪伯父,您放心,您不想再過問軍政之事,也不想再有人拿這些事兒來擾您的安閑,我絕對不會到外頭去傳,我會幫恪伯父封鎖消息,就像……恪伯父小時候替我背黑鍋一樣。”


    恪親王看著顧次莊,稍稍有些意外,顧次莊現在的通透還真不是他一時半會兒能轉過來的,不過這樣倒也好,至少免得他在這孩子麵前說什麽虛言:“二莊,你這孩子是記恨也記一輩子,記好也記一輩子的,不必多言語,我信你。”


    這……難道是所謂的人格魅力,簡稱為人品?恪親王的人品竟然高到了這樣的程度,不言不語不##,顧次莊竟然就這麽一味地護著了。再想想嘉臨城裏的##們,還有那些漠不要視的普通百姓們,顧雁歌忽然感慨了,恪親王真是無敵啊!


    “恪伯父,侄兒先不打擾您,您在府裏好好養著,侄兒一定努力,讓您的傳聞半個字兒也傳不到市上。”這是對於少年時就一直崇拜的人的承諾,顧次莊說這話的時候一反往常的嬉笑,表情那樣的認真。


    “那就把這事托付給你了,你也要小心些,雁兒啊,替父王送送你哥哥!”


    顧雁歌聞言便起身去送,到了院門外,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顧次莊忽然問了一句:“雁兒,你幾時知道的?”


    “上一次和永夜一道去嘉臨時知道的,哥哥,我也不是有意要瞞你,實在是……”


    顧次莊打斷了她的話說:“雁兒,有些事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你的顧慮是對的。”


    顧雁歌有些尷尬:“哥哥……”


    走著走著顧次莊忽然停了下來,迴頭一笑,竟然又恢複了平常貫有的痞樣兒:“我來找雁兒是有事兒的,走,雁兒跟我上街上聽聽這滿街傳的什麽去,可有意思了嘿!我差點就忘了,重點是找你看戲去,這出戲真不錯,我可是主角兒之一呢!”


    顧雁歌明顯有些轉不過彎了,這也變得太快了,上一秒還嚴肅得跟如臨大敵一樣,下一秒就又迴來了,這變臉也沒這麽快的,於是有些遲鈍地問道:“什麽戲……”


    “郡王爺是負心漢,寒門女是薄命人。”顧次莊說完“嗤”的冷笑了幾聲,似乎火了似的。


    顧雁歌一想也就明白了:“哥哥啊,您玩人終於把自己玩進去了吧!”


    “嗯,見過沒臉沒皮的、見過沒心沒肺的,但就是沒見過這麽沒臉沒皮到了沒心沒肺地步的女人。”顧次莊大早上聽了流言心情就非常之不好,皇帝和瑞王爺都派了人到他府上嚴聲訓斥,完了宗室長輩又把他訓了一通夠,這讓他真叫一個無比鬱悶啊!


    “唉,我也有責任,要不是老跟哥哥訴苦,哥哥也不至於這麽幹。得,咱們一塊兒想主意吧。”顧雁歌也頭疼啊,這江杏雨還有完沒完了,這都一貶再貶了,還想怎麽樣。


    現在開始,顧雁歌懷疑,江杏雨是皇帝的托了,壓根就是在把謝家上上下下往死裏頭送,淮安候算是完了,可津洲候還在呢。這叫什麽個事兒,這下好,把顧次莊也扯上來,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


    “主意不是沒有,我就是悶得,大早上被人訓到現在,你說我容易嘛我。


    下午估摸著皇祖母和太子哥還得來把我再管教一遍,我隻好趁中午溜出來,這口惡氣是怎麽也得出了。現在不是雁兒的事了,是他們惹到我頭上來了。”顧次莊咬牙切齒啊,他是什麽人,京城裏多少謠言是他放出去的,沒想到這迴被謠言了。真是整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痛在一邊更多是怒火中燒,不找迴場子怎麽會甘心。


    顧雁歌不準他想做什麽:“那哥哥要怎麽做?”


    “雁兒,要是你成親那天熱鬧點,你不會介意吧?”顧次莊睜著大眼睛,很期待地看著顧雁歌。


    顧雁歌還能怎麽樣下意識地就搖頭:“不會,哥哥要是覺得熱鬧點好,那也由著哥哥準備!”


    隻是這熱鬧……是個什麽意思,她有些吃不準,可顧次莊這撲閃撲閃的眼看著她,她竟然沒好意思拒絕。她怎麽就才現這顧次莊的眼神竟然是那麽勾人呢,好一雙銷魂的桃花眼啊,平時隻“銷人魂”,現在看著真是桃花……


    正待顧雁歌再問些什麽,顧次莊竟然不吭一聲地就跑掉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園子裏想了好半會兒,毫無頭緒地打算轉身迴院裏去了,後頭又正好傳來顧承憶迴府的聲響。


    “姐姐,你怎麽沒去歇著,在門口等我嗎?”顧承憶這可有些受寵若驚了。


    “對啊對啊,送完敏郡王,然後想著你快迴來了,就等地留下來等你了,宮裏的事兒怎麽樣了?”顧雁歌這會兒覺得顧次莊那個評語用在她身上也合適了,她竟然都說得出特地留下來等你的話了,沒臉沒皮到了沒心沒肺……這話真貼切。


    顧承憶笑著說很順利,隨著顧雁歌往裏走,顧雁歌看了一眼顧承憶,在想恪親王會不會要見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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