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早朝之後,和離的旨意終於下來了,這意味著顧雁歌真正自由了,以後那一家子人,和她就不在有任何關係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顧雁歌正在恪親王府裏修建遮住了窗子的月季花枝兒,那些青青嫩嫩的小芽小葉,在陽光之下幽幽碧碧。插著那枝剪下來的月季花枝許久,顧雁歌終於笑了,花枝上的刺幾乎紮進了她的手裏,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反而有種解脫了的真實感。


    自由,自由……不管前世今生,是做自己還是做別人,最難得的兩個字她都得到了。忽然間,覺得有一點點迷茫,這之後,她還需要做什麽,是替顧雁歌完成未完的心事,還是好好的、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做慣了別人,忽然間可以做迴自己了,卻覺得沒有了目標,顧雁歌嘲諷地笑笑。


    也許那些人還不定會由著她過輕省的日子,螢、津洲侯、闊科旗,有時候她想想都覺得可笑,小小一個顧雁歌,哪裏有這麽大的能量,竟然被皇帝一再的利用。


    從顧雁歌小小年紀就帶進宮中養,到被捧成了個嬌慣的女子,皇帝的心思深得像看不到底,而她將來要走的路,也必然不是什麽坦途。


    “扶疏,我們去嘉臨你說好不好。”嘉臨是做有秘密的城,那裏是恪親王的逝去的地方,也是長眠之處。皇帝必然也明白吧,所以慫恿她出去散心,還經常讓五公主和六公主來勾引她,說著邊關的風情民俗,那麽她是該去還是不該去呢?


    扶疏不明白顧雁歌在說什麽,隻以為顧雁歌是真想去嘉臨散心,而且扶疏也覺出來了,顧雁歌在嘉臨城裏一直過得很快樂:“主子想去哪兒都好,隻要帶上奴婢在身邊侍候就成了,奴婢也想在有生之年,陪主子去看看外麵的山山水水,以後也就不遺憾了。”


    淨竹也連忙道:“主子,您這迴不能再扔下奴婢了,奴婢也要一塊兒我,還有楊嬤嬤。您去邊關,都不知道奴婢和嬤嬤在淮安侯府裏多擔心。”


    顧雁歌眯著眼一笑,或許也好,嘉臨城裏再有秘密,也終歸是天高皇帝遠:“那好,這迴把你們都帶去,見識一番,將來嫁了人可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一時間丫頭們高興極了,圍坐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鬧著,外麵忽然有人來報說淮安侯府來了人。顧雁歌聽了就皺眉,這家子人還有臉找上門來嗎,真是臉皮厚的。


    等見了才知道,來的不是謝君瑞、江杏雨,也不是顧雁歌以為的謝老夫人,竟是已經快要臨產了的青砂。挺著大肚子愣是要拜下來,顧雁歌連忙看了朱硯一眼,朱硯便過去扶了青砂起來:“青砂姐姐,主子讓你免禮,你身子不方便還是先坐著吧。”


    青砂看著朱硯,明明淨淨的更加沉穩了,隻待再過兩年由顧雁歌指個人家,過平平安安的日子。青砂不由得想,當初是不是錯了,如果她也留在顧雁歌身邊,如今是不是也會安安生生的活著,還有期待還有盼頭:“郡主,奴婢……”


    顧雁歌看著青砂,對青砂,她總莫名的帶著些歉疚,歎息一聲道:“青砂,如果是來求情的,就不要說話了,皇上那裏下了明旨,誰去求情,謝君瑞就罪加一等。”


    “郡主,奴婢不是求您去君前求情,奴婢隻去您大慈悲,給郡馬……不,給他一個安身之處,就算不能迴侯府住,也求郡主慈悲,不要讓他受風吹雨淋之苦。”青砂說著說著就難受了起來,看著顧雁歌淚眼漣漣的。


    顧雁歌現在最煩就是隻會哭的女人,但是對於青砂,她還是耐著性子:“青砂,我並沒有說不給他容身之處,我也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說到底,我們都算身不由己,隻要不把我逼到絕路上,我又何苦把別人逼到懸崖邊上去,讓人非跳個粉身碎骨不可。”


    青砂看出了顧雁歌的不耐煩,拿帕子擦了擦淚,盡量平靜地說道:“郡主,您沒有這樣的意思,可現在他在京城幾乎沒有容身之處了。皇上不許他再進侯府一步,也不許任何人收留他,他現在住在奴婢家,可是……也過得並不好,奴婢不求太多,隻要有間遮風避雨的屋子就行了。也不求再有什麽榮華富貴,奴婢隻求肚子裏這孩子,將來能有個住的地方,能有父親就滿足了。”


    顧雁歌搖搖頭,一聲長歎:“你的要求,完全在情在理。青砂,為你,這件事我答應了。”


    留人一線,不為相見,隻為無愧於心,再說折騰死了也沒意思,有些人就得看著他時光裏一點點消磨光傲氣,那比趕盡殺絕要有戲得多。


    青砂聽了連連稱謝,顧雁歌讓朱硯陪同青砂出去,轉迴臉來衝楊嬤嬤說:“嬤嬤,您也別歎息,我呀不為他,是為這沒出生的孩子,千錯萬錯孩子沒錯,何況不是我當初存著一己私心,也不至於有這孩子,人嘛,總歸得為自己做的事,承擔應有的後果。”


    楊嬤嬤聽了笑笑:“隻要主子不是還對那郡馬心存厚念就行了,主子當知道,有些人,你給他點甜頭,就更不知道輕重。”


    “怎麽會呢,我雖然糊塗,也沒糊塗到那份上,對那樣的人存厚念,他也是不會感激的。”顧雁歌笑著迴頭,拿起剪子繼續去修剪簾邊的月季花枝,春日明燦的陽光落在衣襟和手背上。她忽然迴頭看了眼天空,眯著眼睛笑了笑,她可以說是無愧的嗎,希望如此吧!


    “姐姐……”顧承憶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站在顧雁歌身後叫了聲。


    顧雁歌便迴頭笑著看他,這孩子的臉上還有些傷痛,就算不是親娘,這麽多年在一起,也有感情了。自從蘭姑走後,顧承憶就沒有真正開懷過,這孩子也果然是個重感情的,披麻戴孝毫不含糊,就算早已經明白,他不過是蘭姑手裏的棋子,一直被利用著,也仍舊對蘭姑心存感念。


    “承憶,別愁眉苦臉了,如果悶了,迴頭跟姐姐一起去嘉臨吧,咱們一塊去散散心。這京城裏的天啊,總是多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雷雨就迴來。”她拍了拍顧承憶的肩,對這孩子來說,周圍生的一切都在拔苗助長,真不知道有一天撐不下去了,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顧承憶拿起顧雁歌放下的剪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剪著枝子,顧雁歌看著一旁看著滿地被剪得亂七八糟的枝葉,不由得皺眉:“承憶,住手,別剪下去了,這是父王最喜歡的一株長榮,你再剪下去,今年就開不了花了。”


    雖然她一直說服自己去接納顧承憶,但原主的思想是無法接受顧承憶的,這滿地的枝葉,讓顧雁歌不經大腦的就把話說了出來。隻是顧承憶聞言楞了楞,轉過身來看著她笑得分外慘淡:“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為什麽還要……”


    顧雁歌大笑:“不是,不是什麽,承憶,既然聖旨明說你是父王唯一的兒子,那你就是。至於這其中有什麽原由,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承憶,既然姓了顧就一輩子姓顧吧,既然叫了我一聲姐姐,這輩子你就是我弟弟。”


    顧承憶眼睛閃了閃,放下剪子坐到顧雁歌身邊,看著顧雁歌良久,忽然趴在石桌上低聲哭了起來。顧雁歌見丫頭們早已察顏知色地退了去了,就說道:“承憶,我們都知道,一開始就知道,可是那又怎麽樣,從你叫我姐姐的那時候起,你就是我的弟弟,就是父王的兒子,你又何必再放在心上呢?”


    “姐姐,你不怪我騙你嗎,你不怪我嗎?”顧承憶這時終於有了個幾歲孩子的神色,滿臉的害怕。


    顧雁歌笑笑:“不怪你,是假的,可是你也是身不由己的,這些責任不該全推到你身上。”


    顧承憶看著顧雁歌,還是有幾分憂鬱,終究是心一橫道:“姐……不要去嘉臨……不要去!”


    顧雁歌隻是覺得那裏離京城太遠太遠,就算有什麽消息,想要在京城和嘉臨間往返,那也是天長日久的事。消息,不就在個時效,如果在時間上沒有優勢,消息也就沒有什麽用處了:“我知道那裏有什麽,你不要擔心,如果你願意就陪我一起去,如果有顧慮,就在京城好好守著恪王府。真到了嘉臨,就不是誰說的話都管用了,那裏是父王一手創建起來的城池,有人說過‘臨時景朝之土,非景朝之屬’。反正在哪裏都不安生,倒是那裏,至少可以放任的做自己,不必擔心太多。”


    “姐姐如果一定要去,就請蕭將軍同行吧,我去了隻會連累姐姐。”顧承憶如此說道。


    顧雁歌應了聲好,叮囑著顧承憶,她去邊關了要怎麽怎麽樣,顧承憶就安安靜靜的聽著,不的答上一兩句。顧雁歌淡淡一笑,心裏感慨著,就這樣已經很好了吧!謎題那麽多,真要想一刻間全部解開太不容易了,倒不如好好過幾天安生日子。


    天下江山事,是君王的責任,隻要不算計她太多,她自然也可以佯裝不知道,更不願意費盡心思去摻和,她的腦袋生來簡單,也摻和不起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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