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守園子的活計,陳九是不太願意去做了,偶爾去了,也隻是想和中年女子聊聊天,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叫小人持槍幫他站崗。


    他就在道觀裏睡得日上三竿再起床洗漱穿衣,好在小人也確實是個勤快貨,每日都是天還沒亮,就拎著自己那杆小槍,屁顛屁顛去園子站崗了,待到晚上,陳九就去接它,一大一小便會在路上比手畫腳、嬉戲打鬧。


    這守藥園子的活計,陳九做了將近兩月後,就再不用他做了,原因很簡單,陳九又打人了。


    且這次打得還是一位大儒的弟子,來頭頗大。


    陳九是在學宮閑逛時,聽到了這人理論,揚言要將世間人分為三六九等,每個層次的人便固定去做每個層次的事。


    例如下等人做些下等活計,最好是些體力活,上等人就端居廟堂,做治理一方的腦力活。


    至於如何分辨上等人和下等人呢,這也簡單,生而得之,你在下等人家出生,便是下等人,反之亦然。


    陳九當時還是忍住了,沒立刻出手,隻是走到那大儒弟子身旁,問了一句,“那下等人能成為上等人嗎?”


    大儒弟子瞟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地上爬蟲能變為天上飛龍嗎?”


    於是他就被陳九打了,且還是追著打,學宮學士來了都攔不住,來一個打一個。


    最後還是學宮一位大儒出手,將兩邊同時拘禁。


    這大儒看著陳九就是腦殼痛,怎麽說吧,老劍神弟子,打又打不得,罵也不能罵過分了,不然老劍神那暴脾氣,指不定要把他也給打了。


    那大儒弟子被救下時,已經是鼻青臉腫,不成人樣了,看向陳九憤怒吼道:“這人甚是狂妄,敢在學宮之中行兇,請先生一定要重重責罰,最好將他關押在碑石之下,托碑百年來悔過!”


    讀書人想些折磨人的法子,也是極狠的。


    大儒看著這學生,滿臉無奈,你他娘的被打了是不是也想著我被打啊?


    就不能念點好的?


    他又看向被自己拘禁的青衫客,當下更是無奈,這隻能等學宮聖人出來說話了。


    陳九也不怕,就坐在那天地陣法牢籠之中,反正人已經打完了,咋樣都不虧。


    天地一顫,陳九便是身形轉換,到了一處高樓閣頂。


    儒衫灰瞳的中年人看著他,歎了口氣,朝著天地拱手,“請老劍神出來一敘。”


    紅臉道人已至陳九身邊,打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沒好氣道:“就不知道躲起來打人?”


    陳九皺眉,有些委屈,“當時太氣了,也沒想到這小子這麽能跑,讀書人的腿腳功夫也太了得了。”


    紅臉道人點頭,“這話倒是沒錯,大半讀書人都是幹啥啥不行,遁逃第一名。”


    儒衫灰瞳修士咳了一聲,示意這還有個儒家聖人在,他們師徒二人要貶低讀書人,也別當著麵貶低。


    紅臉道人這才恢複正經樣,對這這位新晉沒多久的儒家聖人道:“我這徒弟,平時有些毛病,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他也不是故意的,不要介意。”


    陳九趕忙點頭,“我這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這儒家聖人確實拿著師徒二人沒法,搖了搖頭,“老劍神,這總得有個說法,不然學院弟子,頗有怨言。”


    紅臉道人姚天長眉頭一皺,“什麽怨言,叫來對麵山上道觀來與我說,我看他能有多大怨言。”


    陳九唯恐天下不亂,附和道:“要是不敢,就先來與我說了,我要是承受不住怨言,再給師父說。”


    師徒二人這雙簧倒是唱的極好。


    儒家聖人歎息一聲,這師徒二人實在是不講理,能咋辦嘛?


    且這陳九也確實沒把那人打得太嚴重,都隻是些皮外傷,用些草藥溫養,幾天就好。


    可能是紅臉道人也覺得讓儒家聖人這般難堪,有些不好,畢竟自己與儒家的交情還是有些,於是他便又道。


    “打了人確實是我這弟子魯莽了些,不過那小子說話也是真有問題,要是被我遇見,我都得動手打他,你們儒家也是,咋的啥樣的人都收?”


    紅臉道人搖了搖頭,似乎是對儒家不值,又道:“正好我這弟子守了這麽久菜園子,也差不多了,明天就幫你們儒家去守那處書屋,當做賠禮道歉如何?”


    陳九輕輕碰了紅臉道人一下,“師父,那是藥園子,不是菜園子。”


    紅臉道人皺眉,“不都差不多?”


    陳九想了一下,點頭道:“也是哈。”


    儒家聖人這便隻能點頭同意,至少討了個說法不是,而且那學生的言語確實有違儒家一直以來提倡的以仁為本,落在儒家之中,打不至於,罰肯定有。


    這師徒二人便一起迴了道觀,紅臉道人還一邊走一邊對陳九說教,“你打那小子還是不夠狠,得下使力了,讓他看起來傷得不重,實則難受死。”


    陳九對紅臉道人豎起大拇指,“原來您才是拳皇。”


    紅臉道人不屑一哼氣,“老子打的架,比你吃的飯都多。”


    陳九點頭,“老古惑仔了。”


    紅臉道人轉頭看著他,“以後打這種王八蛋就得使力,能說出這種話,板上釘釘的王八蛋,不用收力。”


    陳九笑了笑,“那要不以後心情不好了,就去打他一頓?”


    紅臉道人頷首,“可以考慮。”


    師徒二人商量著如何打人,慢悠悠迴了道觀。


    陶李已經等候在門前,看著兩人,微微笑道:“師弟下次打不過了,叫我去就成。”


    紅臉道人瞟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要是也打不過,不得還是靠老子?何必我直接就去了。”


    陶李微笑,“弟子勞煩師父,不礙事。”


    陳九點頭,“確實確實。”


    紅臉道人看著兩人,罵罵咧咧,“兩個小王八蛋。”


    他身影瞬息不見,又去了天幕高處,找那滿天星辰敘舊。


    青衫客就坐在了水池邊上,想著人分三六九等的這番話語,越漸搖頭。


    人或許有諸多不平,但最不該有的,便是這貴賤之分。


    陳九細細數來,其實諸多悲劇,便是這貴賤之分引起的,例如老曹、小萍兒……


    這方仙人天下,個體的力量能達到極致,便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貴賤之分。


    仙人殺凡人,算殺嗎?


    或許一境算、二境算……


    但八境、九境呢?


    若真有金丹神仙殺凡人,在世人眼中或許是小事一樁,他們甚至首先想到的是這人得罪了金丹神仙,而不是金丹修士濫殺無辜。


    況且就算是濫殺無辜又如何?


    就算是在以仁為本的學宮之中,也不會對這金丹修士有什麽處罰。筆蒾樓


    世道如此,便是小人物的悲哀,大人物的喜樂盛宴。


    陳九一直坐著,到了明月高懸才突然迴神,想到自己還沒去接小人迴家,趕忙往山下跑,結果剛出道觀門口,便看見陶李已經帶著小人迴來了。


    小人扛著槍,坐在中年人肩頭,看著陳九,哼了口氣,似乎對他今日沒來接自己十分不滿。


    陳九便告訴它,明兒又有新活計了,換個地方站崗,可比要藥園子重要,要加油好好幹。


    小人聽得懂話,就是說不來,所以陳九戲稱它為小啞巴。


    它當下扛著槍,咿咿呀呀興高采烈,隻是很快它有平靜下來,抽了抽鼻子,該是舍不得藥園子裏的那中年女子了。


    不過陳九又給他雕刻了一柄武器後,小人便又高興了。


    這武器要用雙手提,密密麻麻的管子,也不知道幹啥的,陳九說這玩意叫加特林,小人是真沒聽過,不過也沒事,反正它自己也沒啥見識,而且陳九也給它說了,這武器可厲害了,專門打僵屍。


    小人在第二天提著這武器,與陳九上崗去了,至於那把長槍則被它放在了陳九枕頭下麵保存著,兩個武器換著用。


    那書屋離著儒家學堂並不遠,陳九去過一次,裏邊都是些埋頭讀書的儒家學生,怪安靜的,沒啥意思。


    他和小人慢悠悠走了進去,其實也就是看守一下,遇見誰有什麽難題,要找哪本書,要借哪本書,他就幫忙尋找或者登記一下,挺無聊的。


    陳九去了書屋裏邊逛了逛,想找找有沒有什麽少年阿冰,門房秦啥的,這些書看。


    最後在他一番搜尋之下,雖然這些書都沒找到,但也拿了一本有關才子佳人的小說,裏邊描寫頗為露骨,所以陳九看得津津有味。


    小人湊個腦袋過來,瞧了兩眼,便越漸搖頭,不知道紙上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有啥看事,還是沒它的加特林有意思。


    可惜這才子佳人的小說不多,幾下就看完了,陳九搖頭歎氣,實在無事,他就自己提筆,打算書寫一卷這樣的巨作。


    他剛寫下門房陳大爺幾個大字,旁邊就傳來一個清冽嗓音,疑惑問道:“你寫的什麽呀?”


    陳九轉頭看去,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青衣羅裙,麵容俏麗,眉似柳葉,極其秀麗。


    陳九沉默一會兒,緩聲道:“一個小人物身不由己的悲哀之旅。”


    姑娘眨了眨眼睛,頗為好奇,“能寫給我看看嗎?”


    陳九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好不要。”


    姑娘越漸好奇,“為什麽?”


    青衫客幽幽看著她,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這個年紀該接觸的。”


    姑娘這便湊近了些腦袋,疑惑問道:“這故事真有這麽傷神?”


    陳九點頭,“是挺傷腎的。”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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