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內,陳九與老人對坐在一起,互相嚐著小酒。


    老人怕陳九喝不盡興,還專門又拿了一瓶出來,兩人便借酒交談。


    從老人話語中,陳九也得知了老人姓名,叫曹華,勾欄裏的夥計都叫他老曹。


    老曹小時候便是棄嬰,長相奇醜,被勾欄女子收留了,自此便一直在勾欄內當小廝,青壯時在勾欄內跑腿,老了就在外邊守亭子,俸祿減了一些,隻有一兩銀子,不夠每月喝酒了。


    可能是小亭內久未來人了,老曹的話語挺多,陳九就喝著小酒,聽他講著。


    兩個名義上的保安就開始對酒當歌,聊一聊人生幾何。


    老曹講累了,抿了一口酒,露出一口黃牙,笑了笑,示意陳九講。


    陳九這可就來勁了,他本就不是啥閑得住的人,講的故事肯定要整得離奇曲折,於是他醞釀了一下,開始緩緩講道。


    “阿賓的高中成績並不理想…”


    外邊突然傳來“咚咚”敲門聲。


    “老曹,把這馬牽到馬廄去!”


    老曹一聽這話,身子一激靈,馬上站起來,急促跑到外麵,對外邊那瞧著也是小廝打扮的男子點頭哈腰。


    “我這就牽,牽到馬廄是吧,沒問題!”


    年輕小廝看著老曹,皺了皺眉頭,“你又喝酒呢,嗬,你那爛酒喝著跟馬尿一樣,真不知道有啥滋味,以後你還不如直接去馬廄,直接來一口馬尿。”


    老曹隻是低頭牽著馬匹,沒有迴話。


    年輕小廝搖了搖頭,“老子看你來這當保安,就是來養老的,幾位夫人還是心地太好了,要我說,每個月就給你一點碎銀,餓不死就行了,哪還能要到一兩銀子?!”


    老曹頭更低了,甚至就連腰杆都彎了下去,顯得本就矮小的一個人,更加微不足道。


    那小廝也覺得無聊了,淡淡撇了陳九一眼,轉身就走。


    陳九看了一眼那年輕小廝的背影,快步跑到老人身邊,輕聲道:“老曹,我來幫你牽。”


    老人沒抬頭,隻是一個勁的搖頭,“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於是兩人便就這樣在河畔漫步,走到了馬廄處,老曹矮小,不好將馬匹牽進去,又不肯讓陳九幫忙,所以當兩人弄完,準備迴到小亭時,外邊天色已暗了。


    兩人便在黃昏的河畔處,多停留了一會兒。


    遠方淮水在黃昏日色的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偶爾泛浪,浪聲潺潺,聽了心曠神怡。


    老曹直愣愣看著,沒看淮水,看著那處落日。


    等到真正日落,天地昏黑,陳九才低聲說了句,“走吧。”


    兩人又沿著河畔走迴了小亭,小亭裏邊鋪有床鋪,是老曹的睡處。


    老人說要將這床鋪給陳九睡,他守夜,白天再睡也行,陳九不幹,執意要一人睡一半,於是兩人便睡在了一起。


    老人怕自己半夜要搶被子,蓋得不多。


    陳九和一個男人擠在一起,睡不太著。


    最後兩人都沒睡好,早上睜個黑眼圈,大眼瞪小眼。


    老人在這之後又出去買早餐了,還特意問陳九想吃什麽,陳九隻說隨便。


    於是老人迴來的時候,便拎著幾個大肉包子,全給了陳九,自己一個沒吃,說是已經吃飽了。


    陳九吃著的時候,總覺得心裏別扭。


    之後工作,也是輕鬆,兩人就是坐在亭子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其中有些勾欄小廝特意走來,叫老曹去做些瑣碎事情,老人也隻是諂媚笑著,低著頭去做了。m.Ъimilou


    陳九趴在小亭窗口,靜靜看著。


    正午時候,去做事的老曹端著飯菜迴來了,臉上多了一道淤青,他將兩份飯菜放在小亭內的破舊桌子上,那一口老黃牙咧開,朝陳九笑道:“吃飯,吃飯。”


    陳九沉默無言,點了點頭,低頭扒飯。


    老人的飯菜隻吃了一半就沒吃了,留的一半,多是肉。


    陳九看了,頗為疑惑。


    午時過半,小亭外來了一隻老黃狗,看其行走,四肢已然不便,毛皮也脫了幾塊,有些難看了。


    老曹將碗裏飯菜都刨到了地上,笑著看老黃狗把飯菜全部吃完了。


    老黃狗吐著舌頭,瘋狂搖著尾巴,流連許久,最後在老人的吆喝聲中,依依不舍的跑開。


    老人再轉頭看向陳九時,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陳九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也挺喜歡狗的。”


    老人一怔,隨即那口老黃牙咧得更開了。


    估計是有些開心。


    他兩每日的活計,便是坐在亭內,看那過往行人,每天也都會有勾欄小廝來叫老曹去做一些事情,且老曹每次迴來後,多半會有淤青或掌印,都是在臉上,最是顯眼處。


    老人喝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半旬後,陳九幾乎沒看見老人喝過酒了。


    至於緣由,起先陳九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天晚上,陳九半夜夢醒時,悄然看見老人正仔細數著一枚枚銅錢,數完一枚後,便鄭重其事的放進那件老舊衣服的兜裏。


    陳九看了看,沒說話,閉上眼後,這一夜再沒睡著。


    又一日,勾欄小廝用力推開小亭門扉,粗暴喊道:“老曹,快給老子滾出來,把這東西搬到庫房去!”


    老人一激靈,趕忙起身,卻被一掌壓下。


    陳九看著那小廝,輕聲道:“我來。”


    年輕小廝愣了一下,眼神在陳九身上打量一會兒,哼了一口氣,“你來就你來吧,別把這東西打破了,不然到時候算賬,你可受不住!”


    陳九沒說話,隻是抱著那箱物品,起身就往庫房走。


    年輕小廝臨走前,瞪了老人一下。


    老人身子嚇得一哆嗦,一直低著頭,不敢與那年輕小廝對視。


    第二日,又是那年輕小廝上門,叫老曹做事,陳九依然頂了上去,按照那小廝的吩咐,做得挺好。


    第三日,那小廝又上門,陳九直接站起,問清何事後,二話不說就去做事,隻是在這之後,那年輕小廝又吩咐老曹去做另外一件事。


    陳九做完事迴來後,老人不在亭內,他安靜坐著,趴在窗台。


    老人是在黃昏時迴來的,一直勾著頭,走入了亭子裏,稍微抬頭時才露出了蒼老臉上那兩道長長的淤青。


    老曹直說是腿腳不好,摔了兩跤。


    陳九沒迴話。


    第四日,那年輕小廝被打了個半死!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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