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家離紮紮亭不算遠,雖然房子不大,但是有個很大的院子,自家蓋成了簡易房,放了張大圓桌,他爸媽一大早就到他奶奶家過年了,大黑早上接到犬牙電話聽說邢武家出了事,便沒跟他父母過去。


    他家過年備了不少菜,大黑一進家就圍上圍裙開始炒菜,那大勺顛得還真像模像樣的,花臂他們窩在客廳打開電視等飯吃,犬牙直到這一刻才得空問了幾句邢武昨晚的情況。


    邢武從零食盒裏剝開一顆棒棒糖扔進嘴裏跟犬牙聊了兩句,迴頭看見晴也靠在廚房門口看大黑顛勺,他瞟了幾眼起身朝她走去,靠在另一邊對她說:“大黑他叔叔在縣城那頭開小餐館的,他在那幹過一陣子。”


    怪不得晴也看他那架勢輕車熟路的,她瞥了眼邢武叼著的棒棒糖,直接上手搶了過來塞進自己嘴裏。


    邢武挑起眉稍半笑著,眼神裏滿是寵溺,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唇:“什麽毛病?”


    晴也真是感覺奇怪了,自從昨晚以後,她老是覺得邢武眼睛帶電的,隻要一看她,她心裏總會產生一種被電打的感覺。


    她含著棒棒糖對他說:“我餓了。”


    “袋子裏的東西沒吃?”


    “忘了。”


    邢武抬手點了下她的腦門:“就顧著跑步了是吧?”


    晴也被他說得想找個地洞鑽一下,幹脆不理他走去客廳了,胖虎正好坐在邊上嗑著瓜子,抬頭看見一前一後走過來的晴也和邢武,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啊!


    為什麽武哥出去時叼著的紅色棒棒糖,出來後到了晴也嘴裏,他還又看了眼邢武,他的棒棒糖的確不在了,胖虎雖然搞不懂,但也不敢問,就奇怪了那麽一下,想著可能晴也從其他地方拿的吧,也就沒多想。


    這是晴也第一次和群男的一起吃年夜飯,不,準確來說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人,和一群剛認識不過幾個月的同齡人一起過年。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可鬧騰的他們很快讓她忘卻了那思鄉之情,看著他們喝著酒說著一些有趣的童年往事,這對成長環境截然不同的晴也來說,一切都那麽新鮮有趣。


    年夜飯很豐盛,雖然不如往年爸爸在飯店定的年夜飯菜肴名貴,可味道和種類卻根本不輸那些大飯店,晴也一整天沒吃了,一上桌就胃口大開,他們喝酒的時候,她自己默默吃了兩碗飯。


    兄弟們酒喝開後話題又繞迴到邢武家失火的事,晴也才知道一大早警察來過邢武家,原因是昨晚他家失火造成周圍幾家鄰居的外牆受損,而且因為他家那個後院是公用的,難免涉及到公共財產,希望他家能賠償損失。


    至於火災的原因,也沒啥調查之類的,這裏不禁煙花爆竹,所以每年過年總有那麽幾家發生不同程度的火災,警察對此類事情似乎也司空見慣,來了一下就走了。


    因為是年三十,為了不影響大家過年,也沒有繼續追究賠償的事情,不過提了那麽一下,說年後再處理。


    晴也不知道是哪家要追究賠償,不過周圍也就那麽幾家跟炫島挨著,這個時候不指望鄰裏互幫互助,起碼別來落進下石,但對於這窮地方的人來說,高尚的品德值不了半毛錢,日子都過不好還指望能濟困扶危,做它的春秋大夢去吧!


    晴也總算知道為什麽剛才邢武會發那麽大的火,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家人的生活沒有著落,為人父母要主意沒主意,要錢沒錢,大過年的街上連賣菜葉子的都沒有,要不是邢武弄來一大袋子菜,他們還沉浸在自哀自憐之中,完全連生存都不考慮了。


    晴也的心情忽然很沉重,她覺得壓在邢武身上的事情太多了,他要照顧她,要照顧家裏人,還要應付周圍那些破事,怪不得他連覺都顧不得睡了。


    花臂歎了一聲說道:“武哥啊,你這個年過的,糟心啊!”


    邢武卻瞥了眼晴也,不疾不徐地說:“也不算太糟。”


    晴也側過頭迎上他的目光,看見他深諳的眼底藏著隻有她能讀懂的溫柔,是的,也不算太糟,起碼他們在一起了。


    黃毛立馬咋唿道:“這還不糟啊?武哥不是我說,你心態真好,要我早瘋了。”


    邢武見晴也還挺喜歡那盤鹵鴨爪,幹脆連盤端到她麵前心不在焉地說:“房子沒了可以想辦法,人在就好。”


    一幫兄弟附和著:“那倒也是…”


    於是他們喝酒侃著陳年往事,晴也就坐在邢武旁邊,邊啃鴨爪邊做個忠實的聽眾,還聽得津津有味的,渾然不覺嘴邊沾上了鹵汁。


    邢武側頭瞄了她一眼,抽了張紙巾對她說:“臉過來。”


    晴也手髒髒的,隻能把臉湊到他麵前,邢武輕柔地替她拭了下嘴角。


    胖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搞的,總是不自覺朝邢武和晴也看,就老感覺吧,兩人有些怪怪的,他之前也沒有這種感覺,不知道今天是怎麽搞的?


    可是他看了看周圍,沒一個人有反應的,對於他們的舉動看了跟沒看見一樣,就連平時嘴碎的黃毛也沒啥反應,胖虎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腦殼壞了。


    花臂倒是問了句:“那你們昨天晚上睡哪的?”


    邢武隨口迴:“開了個房。”晴也低著頭默不作聲。


    犬牙開了口:“舒寒現在到縣城住了,要麽你們先上我那住段時間?”


    邢武淡淡地說:“不用了。”


    胖虎倒是十分熱心地說:“你,你們也總不能一直開,開房住啊,這,這費用也吃不消,要麽武哥你,你住我家,反正我床大,咱,咱們兩擠擠,你也能少開間房。”


    犬牙大黑他們到底在社會上趟過幾年見的多了,剛才邢武直接拒絕了犬牙的提議,兄弟幾個已經心知肚明,八成住那不太方便,具體為什麽不方便大家也是看破不說破的事情。


    偏偏這個小胖子憨頭憨腦的,還要邢武放著嬌豔欲滴的姑娘不睡,跑去跟他睡,臉呢?


    其他人點煙的點煙,倒酒的倒酒,沒人吱聲,黃毛跟看個傻逼一樣盯著胖虎,那叫一個著急啊!


    邢武似笑非笑地摸出根煙對他說:“我不跟男人睡。”


    晴也捏著一次性杯子,迷之尷尬。


    邢武低頭將煙點燃,把煙盒扔給對麵的犬牙問了句:“昨天晚上大曹在哪?”


    犬牙接過煙盒抽了一根出來:“和小彬那群人在狂人包夜。”


    邢武悠悠吐出煙霧麵無表情地看著犬牙:“初五過後找個時間幫我約下大曹。”


    桌上忽然安靜下來,就連晴也都抬起頭盯著邢武,他側臉的輪廓鋒利冰冷,看不出絲毫情緒,可正是這樣的他,才讓晴也感到不安。


    黃毛到底沉不住氣,搶先問道:“武哥,你找大曹幹嘛?”


    邢武嘴角叼著煙,手臂搭在椅背上翹著腿,看似散漫不羈,眼底的光卻冷到極致,半低著眸深吸了一口煙緩緩說道:“會會他。”


    晴也隻感覺心跳加快,那種不安的情緒越發加劇,可周圍全是人,她無法刨根問底,隻能擰著眉牢牢盯著邢武。


    邢武感覺到她的目光,側眸睨著她,朝她笑了下,似乎在讓她不要擔心。


    犬牙問道:“想好了?”


    邢武的目光依然就這樣鎖在晴也的臉上,嘴角也依然輕斜著,看著晴也迴答他:“既然碰了我的底線就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把這句話帶給他。”


    晴也在他的注視下心跳不斷加速,她似乎猜到邢武要做什麽,可她無法估計他要做的這件事會有什麽後果?


    但很快邢武便岔開了話題問黃毛駕校什麽時候開門,黃毛愣了一下:“啊?什麽駕校?”


    邢武淡淡地笑了下:“傻了?”


    黃毛立馬反應過來迴道:“初七。”


    邢武沒再吱聲,客廳裏的春晚照例播著一些小品,院子裏一幫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大黑進屋拿了一個信封扔到邢武麵前,邢武垂眸看了眼,黃毛他們也陸續從身上摸出信封遞給他。


    大黑說道:“沒多少,兄弟幾個一點心意,你先拿著。”


    最後,犬牙從外套內襯兜裏摸出一個紮好的黑色袋子放到邢武麵前,什麽話也沒說。


    晴也沒有想到這些平時看上去一窮二白的社會青年,在這個時候會掏光積蓄來挺邢武。


    黃毛和胖虎還是學生,也沒有什麽經濟來源,就這樣他們還拿了幾千出來,大黑、花臂的信封厚厚的,不會低於一萬,至於犬牙,人狠話不多,晴也估計那一遝至少得有兩三萬。


    她不知道邢武此時此刻什麽感受,可她心裏卻翻江倒海的,在邢武處境最困難的時候,這些兄弟陪在他身邊,義無反顧地挺他,這種義氣讓她動容。


    她側頭去看邢武,他隻是垂著眸,濃密的睫毛掩蔭著眼裏複雜的光,沒有出聲,晴也很自覺地起身去了客廳,給他們兄弟之間一些說話的空間。


    她清楚雖然她和邢武已經沒有什麽好避嫌的,但有些場麵她不在或許對他來說更自然些吧。


    她坐在客廳看了會春晚,沒一會邢武就在外麵叫她:“晴也,走了。”


    她起身拉好羽絨服拉鏈,他們都開始穿衣服準備散了,她走到邢武身邊,邢武碰了她一下:“跟大黑打聲招唿。”


    晴也很懂事地對大黑說:“謝謝你的年夜飯,果真是鞍子縣特級大廚的味道。”


    她對他豎起大拇指,大黑笑著說:“明天再來吃唄。”


    邢武擺了下手:“不了,還有事。”


    晴也對他說:“新年快樂。”她餘光看見大黑剛才放在邢武麵前的信封還在桌子上。


    大黑也對她說了句:“新年快樂,路不好走迴去注意點。”


    出了大黑家已經快十一點了,大家走到路口就分道揚鑣了,室外氣溫很低,積雪沒有半點融化的跡象,不過夜晚的雪景四處晶瑩透亮,閃著點點亮光,似照亮他們迴去的路。


    晴也走在邢武身邊,默不作聲地看著他,邢武早晨臨時在一家小店買的一套運動裝,沒辦法,昨天那套衣服是髒得穿不出去了,他雖然不是多講究的人,但一向會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幹淨,這套做工並不好的廉價運動衣,難得穿在他身上竟然一點都不掉價,就是很單薄看上去並不暖和。


    兩人走了一會,晴也開了口:“你沒拿他們的錢?”


    邢武雙手抄在褲兜裏,看著蒼白的前路,淡淡道:“都不容易,特別黃毛和胖子哪有錢,還不是跟家裏人拚的,這個錢我怎麽拿?”


    晴也沉默了,她猜到邢武不會拿,他本來就不喜歡麻煩人,在這些人當中更像精神支柱般的存在,雖然年齡不是最大的,但他們都會叫他一聲哥,不僅是因為他的魄力和膽量,更多的是他會設身處地為這些兄弟考慮,讓他們無條件擁護他。


    邢武看著她好路不走,盡走那些沒人踩過的厚厚積雪,一把將她拉了過來說道:“好好走。”


    晴也不聽,傲嬌地說:“走自己的路,堅決不走別人走過的。”


    話說得還挺有骨氣,實際上就是想踩雪玩,邢武看著她那貪玩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這貌似是他從早到現在唯一放鬆下來的時刻了。


    沒走幾步,晴也還是忍不住問他:“你要找大曹是不是懷疑他和家裏失火有關?”


    邢武嘴角浮上一絲冰冷的弧度:“這場大火的時機很懸,正好趕在過年前一天,如果是人為的,跟他脫不了幹係,大曹那個人睚眥必報,上次在我這栽了跟頭,我還一直奇怪怎麽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動作。”


    “那早上警察來你怎麽不跟他們說?”


    邢武收迴視線掠著她:“怎麽說?證據呢?”


    晴也忽然想起剛才飯桌上邢武問犬牙昨晚大曹在哪?如果他一直跟人在網吧上網就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按照這裏警察的辦事效率,估計頂多問一下就算了,甚至大過年的問都不一定會問。


    她擔憂地說:“那你找大曹準備怎麽辦?他要是不承認呢?”


    “不需要他承認,很多事情見了麵大家心裏就有數了。”


    晴也拽著他的袖子對他說:“我不想你去。”


    邢武順勢攥住她冰涼的手放進口袋裏:“你退一步,別人就會更進一步,今天是房子,明天會是什麽?”


    晴也突然打了個寒顫,雖然上次聽犬牙話中的意思邢武和大曹這麽多年不對盤,但她還總認為隻要邢武不去招惹大曹,大曹也不會怎麽樣。


    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那個他們口中的“了結”多麽迫在眉睫,縱使邢武不想邁出這一步,但有些事情已經由不得他了,因為大曹動了他的家人,動了他最在乎的東西,他不可能再忍下去。


    晴也突然就感覺一把無形的大傘籠罩在他們頭頂,像巨大的牢籠,讓人無力掙脫,難道真要像邢武所說的魚死網破嗎?


    她正在發著呆,身體忽然就騰空了,把她嚇了一跳,等她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邢武的背上。


    她垂在他的耳邊問他:“你背我幹嘛?”


    “你感覺不到自己的鞋子潮了?”


    “唔…下午出門就潮了,然後又凍硬了…”


    “……”


    他們走迴小旅館時,晴也的腳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一進屋邢武就把她放在床上脫掉了她的鞋子,又脫掉了她的襪子,她一雙小腳凍得通紅,還有點腫腫的。


    邢武把她的腳握在掌心,幫她輕輕按了按,晴也立馬臉頰通紅,不大好意思地往迴縮:“你幹嘛?”


    邢武瞥了眼她嬌羞的樣子,好笑地握住她的腳踝:“你哪裏我沒看過還跟我害羞?別動,我幫你按一下,不然長了凍瘡有你受的。”


    她瑩潤的小腳白淨勻稱,邢武一隻手就能握住她兩隻腳,在邢武看來女孩子的腳真是小得可愛。


    他指腹的薄繭總是讓晴也有些微微顫栗,臉上的紅暈一直未曾退去,邢武半抬著眸看她,她乖巧地坐在床邊,渾身泛著少女的清透誘人,那緋紅的臉頰像可口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剛才人多他不方便問,此時迴來了,他才終於出聲問她:“還疼嗎?那裏…”


    不問還好,這一問晴也更加感覺無地自容了,她羞澀地拽過被子抱著,低著頭迴:“我怎麽知道?”


    “嗯?”邢武沒明白過來。


    “我的意思是,我感覺不出來。”


    邢武笑了起來:“那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幫你感覺一下?”


    晴也看著他那副放肆的壞樣,痞帥到了極致,一顆心瞬間被秒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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