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便這樣跟著小哥下樓徑直走向台中,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好多卡包裏的客人走了出來靠在扶手上,畢竟這裏看個跳舞唱歌倒是天天有,但從來沒有看過鋼琴演奏,這種高端的表演不大符合這裏的氛圍,而且這破縣城也找不出幾個鋼琴彈得好的人,要不是今天那位附庸風雅的賈總非要裝個逼,他們還真看不到現場的鋼琴演奏。


    晴也走到鋼琴前沒有立馬坐下,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整個場子的光線暗了下來,那位dj小哥不再打碟了,此時也趴在操作台上盯著她看。


    聚光燈瞬間打在晴也身上,半高領長款白色羊毛裙頓時亮了起來,腰間一條很細的黑色腰帶將她的比例拉得修長完美,一頭微卷的長發自然垂墜在柔美的臉頰旁,在光束下烏黑透亮,璀璨的雙眸像被雨水洗滌過,透著純粹的清澈,睫毛微眨之間,眼神平靜從容,明明如此單薄的身影,可當她獨自站在舞台之上時,卻渾身上下透出一種獨一無二的氣質,讓人很難從她身上挪開視線。


    晴也微微轉了下身看向樓上那個獨一無二的卡包,微笑頷首致意,給足了這位江老板貴人的麵子。


    然後從容落座打開琴蓋,手指輕撫黑白鍵,忽然有種久違的感覺。


    對於她這種小學前就拿到十級,小學後就開始到處打比賽的人來說,鋼琴隻是她在大浪淘沙的競爭下一項必備的buff,不算稀奇,幾乎她原來身邊的同學隨便一個站出來都會個幾樣樂器。


    所以莫紮特的經典曲目她早滾瓜爛熟,不過自從她媽走後她便再也沒有心思練琴,說來很久沒有摸到這黑白鍵了。


    她的手指落在琴鍵上,突然發出“叮”得一聲,有些突兀,又放上了左手彈了一個鍵,江老板為她捏了把汗,迴頭掃了眼邢武:“武子,你這朋友到底會不會啊?”


    邢武此時靠在二樓扶手上,一臉淡定地望著樓下。


    就在江老板話音剛落之際,台下突然就發出一連串歡快流暢的旋律,晴也用所有人耳熟能詳的《土耳其進行曲》開場,八分音符連貫而成,變奏活潑輕盈,曲子節奏很快,瞬間把人的注意力全部吸走,她的一雙手靈活快速地遊走在黑白鍵之間,仿若出神入化一般,第二段的十六分音符晴也的手速越來越快,如一瀉而下勢不可擋的激流,不斷推向**,然後幾個跨度直接就跳到另一首莫紮特的《c大調奏鳴曲》。


    晴也也不知道這位賈總到底要聽莫紮特什麽曲,所以幹脆來了個大串燒,就這樣越彈越流暢,雖然這架鋼琴很屎,也不知道從哪裏搬來的,但她的感覺倒慢慢迴歸了,所以越彈越有感覺。


    因為沒有譜子,也沒有時間給她上網準備,所以她基本上隻能根據記憶盲彈,至於有的不大能記得的部分,她就隨意發揮,在外人聽來毫無違和感,反而她優美的身姿和流暢的琴音給人一種很享受的感覺。


    邢武低頭點燃一根煙,身影立在陰影之中,眼裏的光更加濃烈了一些,他記得去年大黑交了個女朋友,職高的,長得真是辣眼睛,花臂他們見到大黑就調侃他吃飯不看菜,眼睛一蒙全是貂蟬,搞得後來大黑也不好意思把對象帶出來,總感覺拿不出手。


    邢武倒是覺得自己選的女人,喜歡就好,直到這一刻,他才體會到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女朋友是件多麽驕傲的事,那靈動的琴音從晴也指尖流淌到每一處時,邢武竟然會有種為她感到驕傲的感覺。


    最後晴也以莫紮特《虛偽的善意》歌劇裏的旋律作為結束,其實具體譜子是啥她也記不得了,反正大概率她隨便瞎彈這個場子裏麵的人也絕對分辨不出來到底是莫紮特的,還是他們小學音樂老師的,所以她就根據記憶裏殘存的旋律即興發揮了一把,至於為什麽要以《虛偽的善意》作為結束,她彈下最後一個音符揚起手看向江老板露出諷刺的笑意。


    掌聲雷動,她落落大方地起身頷首,又淡定從容地走迴卡包門口,一進去江老板就十分熱情地說:“武子,你這朋友幫我救場了啊,介紹一下。”


    邢武起身拿過大衣繞到晴也身後,將大衣披在她肩上,牽起她的手走到江老板麵前:“晴也,這是江老板。”


    晴也不卑不亢地叫了聲:“江老板。”


    而江老板的目光卻停留在邢武牽著晴也的手上,突然玩味地笑道:“喲,武子什麽時候處對象了啊?”


    邢武沒接話,直接將晴也拉到身邊,舒寒抬起頭看著他們,眉眼間是揮之不去的凝重,她沒想到邢武會頭腦發熱當真跟這個女孩在一起,認識這麽多年,邢武雖然比她要小,但心理年齡要早熟很多。


    他外表看上去對誰都淡淡的,可舒寒很清楚,他比誰都敏感,接人待物穩重多慮,或許那個小丫頭對他來說有一定吸引力,但她從來不認為邢武會衝動到如此不理智地把自己搭進去,這根本不像他的作風,可此時看著邢武把她護在身邊的樣子,舒寒突然感覺十分不痛快。


    她摸出煙點燃,夾著煙的手不知道是喝大了,還是什麽其他原因有些發顫,犬牙的手拍在她的肩膀上重重按了一下。


    晴也不是喜歡沒事找事幹的人,她願意出手的原因邢武自然心知肚明,他當即就把話撂了出去:“要說救場,我在江老板這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江老板這話一聽就明白過來,邢武的人剛幫他解了圍,再為難他們就不上道了。


    江老板生意能越做越大,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會做人,該給的臉子他自然會給。


    或許是剛才江老板誤以為邢武替舒寒出頭打著其他心思,而隨著晴也的出現,江老板突然就卸下了那層防備,又開始跟邢武稱兄道弟起來。


    晴也坐在邢武旁邊安靜地聽著,她能感覺出來這個江老板是真心賞識邢武的,還叫他一畢業就到他這裏來幹活,給他個領導幹幹,絕對不會虧待他雲雲,邢武倒是沒當迴事,說畢業還早,到時候再說。


    後麵江老板跟邢武喝了兩杯也就沒再為難他們,邢武沒一會就起身說有事先走了。


    臨走時倒是江老板突然想起什麽提了一嘴:“武子啊,你上午是不是把靶廠的小曹子打了?”


    邢武蹙了下眉,江老板坐在沙發上意味深長地說:“暗堂的人打聽到我這來了,你找個機會跟那個小曹子把事情結一結。”


    邢武點了下頭沒說話直接轉身走了,犬牙和舒寒也站起身跟著他一起離開了。


    出了樂之星,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明明還是傍晚卻跟夜裏一樣狂風亂作,遠處的地麵被風掀起大片灰塵蒙了眼睛,晴也立馬捂住口鼻。


    舒寒踩著過膝長靴背著風點燃一根煙盯邢武看了眼,邢武迴頭對晴也說:“風大,你跟犬牙在裏麵等我,我跟舒姐聊兩句。”


    晴也撇了眼目光空洞的舒寒,沒說什麽對邢武點點頭。


    她和犬牙退迴樂之星大廳,透過大廳的落地玻璃看見邢武和舒寒站在旁邊的巷口說著話,就連邢武的皮衣衣角都被風撩了起來,他冬天穿得並不多,也從來不見他喊冷,迎著狂風勾勒出清晰料峭的身型。


    晴也盯他們那看了眼,突然問起犬牙:“上次大曹說的縣運會到底是什麽?”


    犬牙兀自摸出根煙目光淡淡地說:“縣裏舉辦的青運會,每年三月份舉辦。”


    “他為什麽要讓邢武參加?”


    犬牙側過頭掠著晴也:“他們之間的恩怨這麽多年了,大曹既然讓他參加,就不會那麽簡單。”


    晴也忽而皺起眉,眼神落在邢武身上:“他會去嗎?”


    犬牙吐出一絲煙霧打在玻璃上,目光清冷:“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不是說他不去就能天下太平的,他跟鞍職那幫人的梁子初中就結下了,大曹在靶廠長大,背後有暗堂的人罩著,武子從小就認識江老板了,暗堂的人也需要錢,所以不會輕易得罪江老板。


    不過江老板剛才那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他早晚要跟大曹做個了結,畢竟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以後武子畢業不打算跟著江老板做事,那江老板也不可能再保他,很多事情就是這麽現實。”


    晴也忽然就明白過來剛才江老板和邢武的那段對話,例如叫邢武畢業來他這裏,例如讓他抓緊把事情和大曹結了,看似隨意的交談,實則每一句話都在敲打邢武。


    所以到底是晴也之前想得太天真的,她以為邢武之所以能在紮紮亭橫著走,是因為他能打,兇狠,沒人敢惹他,可到今天她才知道,這隻是一部分原因,隨著年齡的增長,拳頭在成年人的世界裏,份量將會不斷削弱,取而代之的是讓你有話語權的勢力。


    而邢武背後的勢力就是江老板,不過這座大山可以保他一時太平,也可以因為他選錯路而消失於無形,就如犬牙所說,很多事情就是這麽現實,晴也瞬間感覺心裏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擔憂。


    卻在這時,她看見玻璃外麵,舒寒不知道跟邢武發生了什麽爭執,忽然扔掉煙頭猛地推了一下邢武剛受傷的胳膊,邢武緊繃著臉,紋絲不動,晴也臉色刹時蒼白,轉身就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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