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留著板寸的男人,就是剛才騎小天使故意撞她的混混,她眉頭一皺眼神頗冷。


    邢武看見她也有些詫異,喊了聲:“媽,誰啊?”


    李嵐芳趕忙走了過來:“你迴來得正好,你表妹來了,快來認識一下。”


    晴也一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表哥?表個鬼的哥啊?敢不敢再魔幻一點?


    說著李嵐芳就熱情地介紹道:“她就是晴也,我前兩天跟你說的,晴也啊,這是我兒子邢武,他學習不行,打牛混世強得很,你要是遇到什麽事就找你表哥幫你解決。”


    晴也冷著臉,眼裏射出不友善的寒光防備地盯著邢武,邢武倒是吊兒郎當地掃了眼她的皮鞋,不明所以地笑了下,直接轉身把dvd拔了,整個端走,落下句:“不迴來吃飯。”


    李嵐芳氣得不輕,追著罵道:“狗逼東西,又到處瞎躥,你抱那玩意幹嘛去?”


    邢武已經走到門口,又迴頭瞥了眼她手上拿著的錢,李嵐芳趕緊藏到口袋裏,邢武臉色一凜身影消失在門口,李嵐芳還在那罵罵咧咧,滿口汙言穢語,晴也煩躁地直接衝了出去。


    悶熱的街道上,一輛汽車都沒有,男人光著膀子瞎晃悠,老頭拿著把破芭蕉扇坐在門口乘涼,女人端著麵條站在平房前吸溜,蜻蜓烏壓壓地飛著,密密麻麻盤旋在縱橫交錯的電線之間,每一個畫麵都讓她感到窒息。


    孫海最後交代了幾句走出理發店,他要迴去了,還要應付檢察院的人,一天也耽誤不得,他走到晴也麵前,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


    於晴也來說,在這個壓抑的地方,孫海是他唯一熟悉的人,她絕望地盯著他,渴望他能改變主意帶自己走,但她說不出口,孫海隻是晴盛光的一個下屬,他跟著爸爸多年,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他沒有義務帶她走,更何況這是爸媽的安排。


    晴也的目光一點點垂了下去,這一路而來第一次紅了眼眶,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地上暈染開來,她清楚地意識到幾分鍾後,她便徹底被原來的世界遺棄了,碩大的別墅,名貴的國際學校,光鮮亮麗的生活統統都會變成過去式,而她,就要被埋葬這個天高地遠,甚至連地名都叫不出的地方,她的生活本不該如此,不該的。


    她嗅了嗅鼻子,抬起頭倔強地擦掉淚水,異常冷靜地盯著孫海:“你跟了我爸十幾年了吧?從他的賬務問題到外麵養的那些小三小四小五你比誰都清楚,如果我爸的事情沒有轉機,總會有人盯上你,所以孫叔,請你…盡力,為了大家好。”


    孫海被她氣笑了:“小丫頭你這在威脅我啊?”


    隨後又嚴肅起來:“你擔心我迴去為了自保不顧你爸?你孫叔沒你想的這麽沒骨氣,沒有晴老哥,我現在還是個跑腿司機,這條命豁出去我也會想辦法。”


    晴也有些動容地酸了鼻尖,孫海重重拍了拍晴也的肩膀,語氣沉重地說:“這些話我本來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是你聽好了,你爸的事情現在還不一定,理想的話,有可能幾個月就能出來,到時候他肯定第一時間把你接迴去。


    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往壞裏想,就是真關個三五載的,也不至於出不來,你爸留給你的生活費,你省著點用,夠你上大學的,不要想那麽多,眼下應付好高考,你成年了,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天塌下來,要學會自己頂著,知道嗎?”


    晴也低著頭眼淚又不爭氣地溢了出來,仿佛昨天還被爸媽捧在掌心一點風吹雨打都淋不到,今天突然就要學會頂天立地了。


    ……


    街角坐在小天使上的邢武叼著煙望著遠處,胖虎抱著dvd不解地問:“那,那個姑娘是誰啊?為什麽站,站在你家店門口哭啊?”


    邢武沒說話,扔掉煙把小天使騎走了。


    孫海臨上車前再次迴頭不放心地看著晴也,晴也這一路上都不怎麽搭理他,此時卻突然說道:“孫叔,抱下吧。”


    孫海心疼地迴過身拍了拍她的背,晴也的臉埋在孫海的衣服裏,無聲痛哭,孫海對她來說就像親叔叔一樣,今次分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不知道他和爸爸後麵會怎麽樣,巨大的恐懼吞噬著晴也的理智,讓她害怕。


    孫海最後對她囑咐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專心備考,頂多也就待上一年,你上國際學校,本來你爸就是準備把你送到國外的,雖然現在轉校了,但是你的目標不能變,一年過得很快的,以你的成績到時候再申請加拿大那邊的學校不難,你過去後,也能遠離這些事。


    但是小也你要記住,千萬別被其他人影響,特別是男孩子,孫叔知道你這個年紀容易衝動,但你頭腦要放清楚點,你不會一直留在這裏,懂我意思吧?”


    晴也點了點頭,鬆開孫海:“爸爸那邊有進展,第一時間告訴我。”


    孫海應了聲:“我會給你電話。”


    晴也目送他離開,孫海車子開出好遠還不放心地在倒車鏡裏看著她的身影,直到越來越小,再也看不見。


    再次走進理發店時,晴也臉上的淚水已經無形無蹤,沒有人能看出她剛在絕望的深淵掙紮過,她不喜歡在陌生人麵前示弱,特別是這些在她看來無比魔幻的人。


    李嵐芳又坐上了牌桌,晴也杵在店裏盯著她:“我住哪?”


    李嵐芳頭都沒抬地說:“你等一下我帶你去房間,把這圈打完。”


    晴也走到一邊的粉紅色沙發旁,看見人造革的沙發都破了一道口子,海綿露了出來,髒兮兮的,她實在是坐不下去,就站在收銀台邊等她。


    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個小時,期間有兩個初中生來燙離子燙,李嵐芳還喊她收下錢,晴也再怎麽也沒有想到,不過一天的時間,她會從被傭人照顧的別墅到這個十八線破縣城的理發店裏來收錢?


    這裏風沙大,日頭也烈,女孩皮膚都很粗,普遍黑黑的,很少見到像晴也這樣白白淨淨的姐姐,付錢的時候一個勁地盯著她看,有些害羞地說:“姐姐你真好看。”


    晴也看著幾個小女生質樸的眼神,很想給她們一個笑,但是她此時此刻笑不出來,收了錢說了聲:“慢走。”


    慢…走,瞧,已經秒秒進入狀態了,還幫這個所謂的小姨招唿顧客?真尼瑪糟心啊!晴也心情差到極致。


    李嵐芳一圈打完了,似乎終於想起這個遠道而來連口水都沒喝上的外甥女,趕忙起身對她說:“晴也啊,我帶你去你房間看看,被子床單前兩天就洗幹淨了,來來。”


    她拎著晴也的行李箱就往洗頭床那裏走去,直到這時晴也才發現洗頭床旁邊居然有個樓梯,她就住這?理發店樓上?晴也杵在樓梯口看著黑洞洞的樓梯,再看看旁邊還在洗頭的大叔,越來越覺得魔幻了。


    更魔幻的是李嵐芳直接拉著她的行李箱一層層樓梯拖著,還罵罵咧咧道:“你這個箱子不好,死重,媽呀累死我了。”


    “……”晴也望著自己上萬塊的日默瓦箱子,深吸一口氣。


    李嵐芳走上樓打開了燈,刺眼的白光讓晴也眼睛疼,她狠狠揉了揉才看清這樓上被改成了住家,地上鋪著劣質地板,頭頂一扇綠色的掛頂電風扇,上麵一層很厚的灰,樓梯口上來放著一張布藝沙發,對麵一台32寸的液晶電視機,層高很低,壓抑得很,隔著客廳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房間,右邊是李嵐芳的房間,左邊是邢武的房間,客廳角落有個洗手台。


    李嵐芳徑直走向左邊的房間對她說:“你暫時住在這裏,這是邢武的房間,你先將就一下。”


    晴也有點懵逼地跟著李嵐芳走了進去,住在邢武的房間是幾個意思?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房間裏,李嵐芳用個碎花簾子把房間隔開,一邊放了一張單人床,真尼瑪是人才啊!


    晴也不可置信地指著那個碎花簾子:“我就睡這?”


    李嵐芳解釋道:“沒事,那臭小子平時不怎麽迴來,到處跑,等過段時間我讓你姨夫搞塊木板給你隔下。”


    晴也完全不知道這十來平的小房間還能怎麽隔?把人貼牆上嗎?


    她有些不爽地看著李嵐芳,很想問問她,自己跟她兒子半毛錢血緣關係都沒有,這操作她是不是腦殼壞了?


    但李嵐芳顯然跟缺根筋一樣,壓根沒覺得啥不妥,放下行李箱對晴也說:“廁所在樓下後院,你要困先睡會,吃晚飯喊你。”


    樓下牌友還在樓梯口喊著:“李二姐,快點。”


    “來了。”李嵐芳急匆匆下樓了。


    晴也一屁股坐在那張木板床上,已經熱得一身汗,她在房間角落看見一台立式電風扇,美的牌的,大概是這個家最新的家用電器,她按下開關,終於有了絲絲涼風,晴也環顧這間房,又拽了下那個醜爆的碎花簾子,房間裏有一扇不大的窗戶,還焊了一道道不鏽鋼圍欄,活像牢房。


    晴也望著那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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