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三的這一天,初雪終於接收到了來自費禕的一封信。那日初雪去相府匯報有關煤爐、煤球以及蒲元與淩子湘的冶煉,還有晴兒主管的水磨紡車的工作報告。因她是女子身份,所以每次去相府若是工作內容多,便會直接相府住下而非驛館,那日書信來的時候是傍晚,是蔣琬臨走時給她送過來的,不知是不是為了避嫌什麽,蔣琬隻說是她的妹妹筱筠寫來的,並且告訴了她他們信的時候已經到了巴西郡,此時想必應該過了巴西快接近漢地界了,蔣琬又告訴她可今晚寫個迴信,明日命人一並捎帶過去,初雪點頭表示感謝。蔣琬走了之後,初雪迫不及待的將書信打開,信不是很厚,抽出來一共三頁,筱筠的占了兩頁,大致告訴了她行路的事,並表示一切安好,費禕對她很照顧之類,又囑托初雪自己保重什麽的。平常身邊初雪不覺得有什麽,一旦離開,而且是這個陌生的時代,自己的妹妹遠涉山川,她怎能不擔心?看著看著眼眶就濕潤了,雖從書信來看沒有什麽異樣,可這冬日蜀道趕路的艱難還是可以想象的。看完筱筠的,剩下一張便是另折的了,初雪心想,是他的。


    古人鴻雁傳書,如今自己也嚐到了這帶著哀傷的滿足,她緩慢的將信展開,古人用語大多簡練,所以一張薄薄的紙也未曾寫滿,一紙紅箋寄相思,費禕的書信與筱筠的不同的是,他隻是記載了路途的一些風物風情、山川美景,看著他筆下的記載,就像初雪與他隨行一般,他看到那般美景,想到的是與自己分享,這便足夠了,這足以頂那千句的俗套情詩!


    將那寥寥幾句讀了多遍,初雪才將費禕的信放下,嗬開凍筆,欲寫迴信時,才現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的感慨。說什麽呢?古人表達感情大多委婉,自己卻又不是身處那畫一般的青山得清的,所以初雪可能的都是嘮叨些瑣碎小事,姐妹之間的書信便是這樣。這一嘮叨就是三頁之多,等寫完初雪才覺莞爾,自己21世紀的時候也幾乎從不用這種通信方式,眼下可好,第一次寫信就囉嗦這麽多。自己又重讀了一遍,不禁覺好笑,亂七八糟的不知所雲,一會提起這個一會提起那個……不過想來筱筠與費禕一起,筱筠看到了這些書信其實也等同於費禕看到了。可再怎麽說,初雪還是得做出些許迴應的,於是她重扯過一張紙的時候,依舊是下筆困難。


    就初雪為迴信而大傷腦筋的時候,跟著黃氏來到相府已經七日的薔薇終於找到了個機會與諸葛喬相處。黃氏特意吩咐薔薇是客人,所以她的待遇不同那些下人的,自己吃過飯後,本來是按照黃氏吩咐每晚去她那陪她聊會天的——說到這又不得不提一下薔薇現的她的偶像諸葛亮與黃氏之間的八卦:他們兩個的關係似乎並不好。當然這隻是薔薇的猜測,這猜測麽,也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她每晚都要和黃氏聊1到2個時辰,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可她臨走的時候依舊不見諸葛亮過來,隻有極少的幾次她還的時候諸葛亮來了,不過見她與黃氏聊的投機,諸葛亮總是再打個招唿又走了。今日她本也是想去黃氏那的,去了之後現黃氏並不,反倒是諸葛亮和諸葛喬,見薔薇進來,諸葛喬笑著對薔薇解釋說黃氏傍晚的時候被張夫人請了去,今晚應該迴來的晚些,並囑托薔薇不要再等著了。薔薇單獨麵對諸葛亮和諸葛喬父子兩個的時候甚是緊張,答應了一聲就慌亂的走了出來。


    外麵寒風凜冽,她不禁縮了縮脖子,剛打算迴自己房間窩著,走了沒幾步聽到腳步聲,然後她聽到了那個讓她心跳加快的聲音,“清伶……”


    薔薇立刻停原地,轉過身子,諸葛喬廊燈下的笑容柔和,他衝薔薇招了招手,薔薇便走了過去,諸葛喬的個子估摸有將近一米八,薔薇覺得站他麵前很有壓力,而且一種說不上來的自卑感支配著她,讓她不敢抬頭直視諸葛喬。


    “父親讓我來問問你,相府可住的習慣?”


    這句話是薔薇意想不到的受寵若驚,她不安的手指攪弄著衣角,“夫人待、待我很好,多謝丞相、和公子關心。”


    聽她說話如此客氣,諸葛喬反倒笑了,他迴頭看了眼,然後對薔薇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我們邊走邊說。”


    薔薇隻好跟了過去,諸葛喬前麵走著,她慢了諸葛喬半步,這樣便可以打量他而不必被他覺。


    “早就知道你來府裏了,可這些天車官城有些事,所以一直沒來得及和你打聲招唿。”諸葛喬的語氣很隨意,就像是麵對一個老朋友一般,“怎麽樣,這裏還習慣?”


    諸葛喬再次提到這話,薔薇知道這不同於前一句的例行關心了,他是問自己這個時代還習慣,這讓薔薇感覺很是溫暖,習慣性的點頭,想到他目視前方並不能看到,說,“已經習慣了。”


    “那還好,這我便放心了。”


    對話暫時陷入一陣沉默,隻能聽到院子風起的聲音,看路線,諸葛喬是想把自己送迴房去,薔薇的心有些緊張,又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碰到的這麽個機會,可是……


    “不過真難想象呢,一開始我並不怎麽信你那些話,可看你們層出不窮的鮮東西,不信也得信啦,你們那時候,當真是鬼神莫測啊!”諸葛喬感慨著。


    薔薇隻好嗯,她每天都是對黃氏講一些鮮東西,麵對諸葛喬的時候自然不想提到有關自己工作之類的。諸葛喬的步子也很快,再折一個彎,拐一個門就是自己住的地方了,薔薇還是沒有想到什麽話題可以說,莫名的挫敗感襲來,或許他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而自己的喜歡隻是存於自己的想象?可是,我是真的意你呀,著迷你呀!薔薇心激烈的想。


    或許是薔薇過於沉默了,諸葛喬停住了腳步,問,“你怎麽了?不高興?”


    薔薇一下子撞到了諸葛喬的右臂上,忙捂住並不痛的眉頭,連連說,“沒有沒有。”諸葛喬再問什麽的時候,薔薇什麽也不說了。於是薔薇覺得把這難得的機會給搞砸了,懊惱了一路。到了她門口的時候,諸葛喬表現的依舊和婉,一點不介懷薔薇的失態,他的關心的語氣也讓人難以懷疑其所存的誠意,“早些休息,這些時日你也累了些,正好休息一下。”


    薔薇咬唇,低頭,眼眶內甚至有液體盤桓,她點頭,然後諸葛喬拱手要告辭,轉身離去時,薔薇忍不住喊了句,“喬公子……”


    諸葛喬迴身,問,“還有事嗎?”


    薔薇訥訥半天,打了個手勢,“喬公子等一下,有人托我帶給喬公子一件東西。”說著不等諸葛喬說什麽就轉身迴房,再次出來時,她的手裏拿著小夢給她的那個化妝鏡,她走到諸葛喬麵前,見諸葛喬狐疑的神色,她聲音有些生澀的解釋,“是雲影讓我帶給喬公子的。”她將化妝鏡遞諸葛喬麵前,並且抬起頭直視諸葛喬,是的,她要抓住諸葛喬的表情,不是為了給小夢的承諾,而是……她想確認諸葛喬是不是對小夢也有情意。


    “雲影姑娘?”諸葛喬狐疑,他接過來,打開這匣子,借著昏黃的燈光,他看出這是一麵鏡子,然後下麵還有個圖片,是小夢的照片,他指著照片問薔薇,薔薇給他解釋了,諸葛喬看了那鏡子,心內一酸,他想起一個人來。


    看著諸葛喬怔怔的表情,薔薇心也有些酸澀,她重又低頭,揉了揉衣角,“東西我已經幫人帶到,我迴房了。”


    諸葛喬驀然醒悟過來,想退迴去的時候,薔薇已經迴身將門關上,隻剩下廊燈下諸葛喬孤獨的身影。他一手拿著那塊化妝鏡,另隻手不自覺的伸向腰間的荷包,自裏麵抽出來三張鈔票,刻意壓製的思念忽然因了這兩樣東西洶湧而來,諸葛喬知道,自己到底是忘不了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他喜歡上她時,正值他的茫然期;醒悟過來時,他覺得自己對那女子不過是一時的精神寄托;他知道第一次的直覺喜歡,就是一直的喜歡,為理智的喜歡,為……堅定的喜歡!他曾暗暗的想過,有一天,他還會遇到陳斐,那個時候,他已經功成名就,有能力將她留身邊了,功業與情愛,並不是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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