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餘的心頓時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安靜靜謐的環境本來就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 尤其這種仿佛bgm裏就帶著詭異的腳步聲,嚇得唐餘一個哆嗦。


    唐餘的預感是對的,在他看不到的屏幕裏, 玩家們已經氣死了。


    他們本來興高采烈地進入遊戲,想看看崽崽如何了,結果一來就看到崽崽被綁架就算了,他們還一點辦法都沒有, 問就是這是不可跳過的遊戲cg, 是必經劇情。


    一路心驚膽戰看著崽崽冒險,看到傻逼反派,恨不能自己上搞死他, 看崽崽脫險還沒鬆口氣,又被擄到新地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反派裏可能的好人,結果下一秒,從開頭貫徹到現在的反派又跳出來惡心人了, 沒有人相信對方陰沉著三角眼的模樣會有什麽好心。


    【啊啊啊崽崽!!】


    【這個壞人怎麽還沒死啊!!!】


    【氣死了氣死了,我的崽, 放開崽崽啊!!!】


    玩家們很氣憤。


    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麽善良的人, 無論是蒙斯帝國還是巫妖們,一個比一個兇殘,別看養崽的時候, 大家可可愛愛的,實際上,對待自己的敵人,他們的手段殘酷得足以叫圖靈宇宙其他種族感到害怕。


    然而他們恨不能捧在手心裏的崽崽,隻是一個幼崽。


    他們的種族向來強大, 站在食物鏈頂端,哪怕是幼崽也戰鬥力足以撕碎一頭猛虎,但是屏幕裏的幼崽顯然不是這樣。他比同齡的孩子還要顯得瘦弱嬌小,臉圓圓的,手指軟軟的,披著小鬥篷抱著幼貓走在路上的時候,風稍稍大點,吹起唐餘的頭發,玩家們都要擔心會不會把自家崽崽吹走。


    而唐餘也確實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唐餘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啪嗒。


    黑發幼崽抓緊了下衣服,忍不住往後警惕地躲了躲。對方的動作很快,唐餘剛退後,沒關上多久的門就又被打開了。


    唐餘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


    對方實在是太熟悉了,他之所以淪落到這裏就是因為對方。唐餘不動聲色往後退了退,他嗅了嗅鼻子,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布倫斯朝他走來,手上還滴落著鮮血。


    ……外麵守著的人,被他殺了。


    唐餘的腦海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這個念頭。


    被那人帶過來時,唐餘餘光瞥見重要路口是有人把守著的,但此時布倫斯的神情實在是太不對勁了。他陰沉沉地笑著,眼睛卻沒什麽神光,唐餘在他身上,隻看到了蔓延了全身的黑暗。


    嗚啊。就像是糊了一層厚厚的黑泥一樣。


    唐餘竟然還能分心感歎了聲,覺得對方雖然可怕,但全身籠在黑暗裏,黑不拉漆的,似乎也沒有多少可怕了。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紙條,紙條微動,蹭蹭唐餘的手指,唐餘還沒騰升起多少的恐慌,就在紙條這黏黏糊糊的小動作裏慢慢就散去了。


    唐餘沒有說話,而是警惕地看著布倫斯。


    布倫斯卻惡意的笑了。


    他的目光毒蛇一樣在眼前的這個孩子身上打量著,來到藍星後,他第一個心心念念盯上的貨物就是唐餘,可惜不知道走了什麽黴運,他一直沒來得及下手。


    布倫斯對這些貨物向來如視無物,這個孩子卻是意外。


    他想到了自己看到的小冊子上的內容,頓時心頭一陣火熱。


    “好孩子,過來。”


    唐餘忍不住往後又退了幾步,無意識地抿著嘴巴。


    他沒有說話,但肢體語言已經在表明抗拒。


    布倫斯也沒有生氣,而是以一股奇異的視線打量著他。


    先前被紅胡子那樣對待,明明應該已經習慣了,可布倫斯卻莫名其妙地,積壓已久的怨恨卻一股勁地爆發起來。


    有聲音輕聲在他耳邊蠱惑,說他不應該總是這麽忍讓,總是這般軟弱。


    他可以試著去反抗。


    反抗?


    布倫斯腦子慢慢混沌了起來,可他卻對此無知無覺。像是被魔鬼誘惑的人,一步步踏入了魔鬼的陷阱裏。如果他還清醒,他肯定會惶恐,他本就是欺軟怕硬的,習慣了欺負弱小,討好強者。


    弱肉強食像是天生刻進了他的骨子裏,紅胡子欺辱他的舉動雖然讓布倫斯不爽,但強者決定一切,他向來能麵對不同的人擺出不同的樣子,放低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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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現在布倫斯管不上這些了。


    金錢,權力,實力……


    赤誠者、最純潔之人的血……眼前的幼崽,不正完美的符合條件嗎?


    他一步步地朝唐餘逼近。


    在唐餘的視線中,對方每朝他邁進一步,身上的黑氣就濃鬱一分。


    而唐餘看不到的視角裏,彈幕已經把整個屏幕刷爆了。


    【傻逼給我死!!!】


    【臭傻逼你聽到沒,給我離崽崽遠一點!!!】


    甚至有玩家過於憤怒,去投訴了小破遊。


    躺槍但是一點都不無辜的小破遊:……哦豁。


    投訴信像是雪花,雖然小破遊被玩家們投訴慣了,但現在的雪花格外大,小破遊都懷疑是不是遊戲崩了還是它崽受傷了,結果看清投訴後——


    嗯?


    想快速幫助崽崽過關?


    沒問題啊,給錢都好說話。


    再往下劃拉,越來越懂小破遊套路的玩家們還給了小破遊意見,讓它別扭扭捏捏的。


    小破遊一看還得了,趕緊開放商店,打算趁亂再渾水摸魚一波。


    有眼尖的、時時刻刻關注著遊戲的玩家自然發現發現了原本黑著的商店突然亮了起來,那個亮起來的圖標簡直就像是黑夜裏無比明亮的煙火,瞬間就把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眼尖的玩家頓時歡喜得像是過年,聲嘶力竭地在彈幕裏狂吼:【大家快看!!商店開了!!!這小破遊終於聽我們的意見了!!】


    【什麽?什麽時候開的?】


    【商店裏出現了什麽?】


    在玩家們迫不及待的視線裏,倒黴卡的光芒格外閃亮。


    就在玩家們一個比一個憤怒地買著倒黴卡的時候,唐餘摸到了口袋裏另一個東西。


    布倫斯似乎陷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而沒有人發現的是,黑發幼崽輕輕歎了口氣,眼神慢慢沉了下來,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那雙向來明亮澄澈的眼睛裏,有什麽更深沉的東西一點點湧上。


    朝他逼近的人是個通緝犯。


    實力強大,不擇手段。


    而唐餘,唐餘精神力天生破碎,隻是一名幼崽,手無縛雞之力,脆弱易碎。


    可唐餘此時卻什麽都沒有想。


    很奇怪。


    他想,他似乎並不是這樣一擊即倒。


    唐餘甚至覺得,隻要他願意的話,布倫斯下一刻,或許就會倒在冰冷的地上,再無氣息。


    對方現在神智並不清醒,甚至看到他躲閃時,還哈哈大笑出聲,得意地朝他傾吐自己的豐功偉業一般,說自己折磨過多少小孩,說自己在聽到他們痛苦的哀嚎、掌控他們生命時是多麽暢快。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對方身上最致命的幾個點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來,無論是尖銳的寶石胸針,還是口袋裏在掏出來時藏著的小刀,隻要他快一點,就可以劃破對方的脖子。


    唐餘忽然有點好奇,血是什麽樣子。


    對方手上還滴答著血,他被捉來時,也看到地上汙濁的血跡,甚至貧民區裏,血也像是無法磨滅的痕跡,和灰塵一般,被刻入到地板之中,徹底融入那片土地。


    可唐餘還是好奇,這個人販子的身體中流淌著的血,是不是也和被他抓來的那些孩子一樣。


    都是紅色的嗎?


    黑發幼崽困惑一般,微微垂下了卷翹濃密的長睫。


    “喂。”他輕聲說。


    細小的手指微微抵住了刀尖。


    但那張和小刀放在同一個口袋裏的紙條突然輕輕、卻不容忽視地撞了唐餘的手指一下。


    ——“別怕。”


    唐餘的思緒驟然從混沌冰冷的詭異狀態中清醒,意識到自己剛剛想了些什麽,他頓時急促地喘了下氣,落在布倫斯眼中,就是幼崽害怕的表現。


    “放開我!”


    唐餘掙紮起來。


    玩家們愈發緊張。


    布倫斯手上也拿著刀,獰笑著,一手朝唐餘捉來,但不知為何,他伸手的那一瞬間,手的神經徒然僵直了下,刀尖直直下落,砸在了他腳上。


    “啊啊啊!”


    他痛唿出聲,被蠱惑的腦子也清醒了一瞬。


    唐餘被捉著,掙紮的時候用的勁很大,亂踢時一腳踩住了那匕首,布倫斯慘叫德更厲害了。


    “兔崽子!給我起開!!”


    唐餘摔到了地上,一個打滾,閃進了另一個小房間裏,爬起來就跑。


    “站住!”


    他的身後,傳來了布倫斯氣急敗壞的聲音。


    誰聽誰是笨蛋!


    縱然是在逃跑,唐餘還是忍不住迴頭做了個鬼臉。


    ——然後看到了黑氣籠罩全身的布倫斯,一個哆嗦,跑得更起勁了。


    許久之後,直到一切重歸寂靜,這個變得空寂的房間裏,慢慢浮出了一個虛影。


    有人跪在地上,雙手呈保護的姿態,明明空無一人,卻像是無聲地從背後環抱住了什麽珍貴的寶物。


    “別怕。”他輕聲說。


    然而這個無人知曉的擁抱,在這無人的房間之中,注定得不到任何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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