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燦和諸陽同被造化劍仙氣機鎖定,但和這陰影相比,又不是一個層麵上的問題。


    分明有一張無形的網,強行梳理了這裏混亂的法則體係,代之而起,也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幽燦忍不住迴頭,卻見燭龍王頭頂,造化劍仙屹立不動,微昂著頭,靜靜看著撲麵而來的幽暗湍流。


    下一刻,湍流無聲中分,分成兩股,竟是分向幽燦、諸陽所在方位而來。


    一路匯聚其他混亂的水流,到最後已經如蛟如龍,猙獰可怖。


    就在這詭異的表相之下,一個迥異於常規的體係化現,把他們罩在其中。


    無論是身為地仙的幽燦,還是早具地仙戰力的諸陽,都是通曉天人九法奧秘者,身處其間,很快就有確切的感應。


    果然如羅刹鬼王所說的那樣,當造化劍仙的“靈變之法”鋪開,天人相交、陰陽妙化的層次弱化了,天與人之間,距離在“縮短”。


    在神意感應層麵,差別還不明顯;可當意念真正作用於外界,情況卻是迥然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更有力度,更有深度。


    念力強度,相較於人的其他層麵的力量,換算起來,差不多永遠是最弱的,也因此,如果能夠通過錘煉,使之快速增長,形成優勢,也差不多就是“壓倒性”的。


    楚原湘、武元辰之類精通神意攻伐的強者,同級別下,往往得到高人一頭的評價,原因就在於此。


    這裏所謂的“力度增長”,並不是說本來連頭發絲都動不了的念力,現在就可以隔空移物之類。而是對於物性的影響力,明顯要更直接。


    意念動處,就可以直接切入,作用在物性之上——“念”與“物”之間,像是有一層“磁性”,可以彼此作用。


    在此之前,意念與物質之間,與物質構成的天地之間,要通過元氣、通過法則,消長之間,才有相互作用的機會。


    這種傳導之法,前人總結其規律,稱之為“陰陽”。


    現在,這一切都給打破,“念”與“物”的關係,直白得讓人心驚。


    這是劍修希望的世界嗎——或者是造化劍仙這樣的“劍修”所希望的?


    幽燦和諸陽都是靈昧修持到了一定階段的強者,根本也不在陰陽之上。


    特別是幽燦形神分離、諸陽更算至少十分之七個劍修,都是很快適應過來。


    兩人都是很輕鬆地打滅了追襲而至的“水龍”,理所當然地也提供了相關的信息,讓造化劍仙知曉。


    實話實說,他們倒覺得這個體係不像估計的那般難以適應,比想象中的要好許多。


    隻不過,這是對他們這些修行有成的強者,對尋常人又怎樣呢?


    這種現象拓展開來,又會對整個法則體係、對生靈群體產生什麽後續影響?


    恐怕……沒那麽簡單。


    就是最從最簡單的情況看:作用永遠是相互的。


    無所不在的物質世界的壓力,沒有了元氣、法則的緩衝,直接作用在意念上,那種“磁性”的力量,會導致人的心念常有流散、同化之厄。


    需要不停地鍛造心念,確保穩固純粹,也就是需要靈昧修持之術。


    這確實是一個適合“劍修”的體係。


    隻不過,如此一來,世間那些“運化元氣”、“運轉陰陽”的技巧,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呢?


    隻從這一項看,造化劍仙的設想,絕不可能為大多數人所接受。


    其他更具體的東西,現在已經沒那些心思去想了。


    幽燦和諸陽都很無奈,造化劍仙明顯是把他們當成試驗品,層層加碼,早晚要折騰死。怎麽才能逃得掉?


    水世界與真界屏障的崩潰,還影響到了一個地方。


    四方八天的龍變梵度天,已經徹底枯死的菩提樹下,已經無人去管的妙相,便在此刻醒來,睜開眼睛。


    龍變梵度天的金紅光芒,透過扭曲幹枯的樹枝,在她光赤無遮,又肚腹鼓漲的軀體上,烙下妖異古怪的陰影痕跡。


    妙相眨眨眼,便在此刻,已經足月的腹部,以可以目見的速度平複,完全成形,已經可謂“瓜熟蒂落”的巫胎重化為精血,充實全身,使得她的肢體都泛出微微的光華。


    巫胎是最優的選擇,不過母體卻是最便捷的選擇。


    現在的局勢下,選一個有相當根底的母體,自然比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更有用處。


    為了孕育巫胎,盡可能斷絕外界影響,妙相的修為一直被壓製在步虛上階,如今卻是輕輕巧巧破限,連天劫都沒一個,就已經成就。


    其實也不是沒有,上清故地,四方八天,還是相關的機製的。


    隻是相關的權柄,都在太霄神庭中樞之地,現在裏麵明顯沒有這個閑情。


    妙相光赤著身子,緩緩坐起,又伸出一隻手,仔細觀察。


    手臂慢慢變得透明,肌骨血脈都清晰可辨,若剛剛在湖底妖國的任何一人在此,都能看出,眼下這情形,和燭龍王身上顯化的體征高度一致。


    不過,她終究也沒有做什麽,又抬頭,看遙遠天際湧動的黑潮——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神通法力的體現。


    各方信息聚合,她依舊默默無語。


    片刻之後,她轉而看向另一個方向。


    那是一座恢宏垂立的天門,懸於空中,虛實莫辨,其上神明異獸,有序排列。


    不久之前,白蓮就是在那裏,投影虛無越衡天,將“後聖”的傳說擊碎。


    門上這些雕刻,原本雖也算是栩栩如生,可終究是死物,隻能從雕工上,看出其凜凜之勢。


    然而現在,這些雕刻,仿佛是真正活了過來,細看去,甚至能看到上麵微妙的表情動作。


    感受到她的注目,天門之上,一眾守衛神明,竟也是投射視線,冷冷盯視著她。


    這讓人不得不去想,天門之後,那處封閉已久的秘地,和之前確確實實不同了。


    默注半晌,妙相就這麽起身,向著與天門相反的方向,緩步離開。


    三元秘陣覆蓋下的洗玉湖,正呈現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西方大日墜落的餘燼,還照映著一線血紅霞光,中天八景宮祭起的“叩心鍾”,青光透空,在這裏也能清晰看到。


    如果扭頭向東看,星辰列布,固然璀璨,對比之下,天空的背.景卻是愈發地沉暗。


    所有的一切,又和三元秘陣本身閃爍的靈光交匯在一起,雖是已經“入夜”,但修行有成的人,在“光線”這一條上,並沒有受太多影響。


    便在這煥彩交織的光霧中,白衣手挽赤陰,莫名長歎口氣:


    “好了,走吧。”


    說著,她就要攜著赤陰離船。


    “不準走!”


    沒有了牙尖嘴利的小九,旁邊玄黃又是個悶葫蘆,說不得隻能由小五開口,可惜奶聲奶氣的,著實沒有任何威勢可言。


    白衣就笑起來:“你問問極寒,要是我離開,他是不是鬆一口氣來著?要不,問問你那位師兄也成……怎麽到你這兒,就倒過來了?”


    旁邊極祖也不多言,冷眼看著。


    小五總算沒被白衣繞暈,還保持著清醒:“你走可以,赤陰要留下。”


    “嗯……好啊。”


    白衣果斷的迴應,讓小五一下就愣在那兒。


    下一刻,她就看到,白衣全身光化,實質的感覺已然不見,就像是一個發光的幽靈。


    小五和玄黃都是戒備,可他們看到的,卻是那“幽靈”的延伸變化。


    個頭長了許多,身姿比例依舊完美,然而那眉目輪廓,已經與“白衣”全然不同。


    沒等小五分辨出具體的差異,那邊就笑了起來:


    “她就給你們留下了。”


    說話間,虛影手臂迴環,竟是穿透赤陰小腹,在裏麵一攪,隨即拿出。


    赤陰呆呆看著這一幕,衣物、肌體其實都沒有什麽傷損,可全身的力氣卻是轉瞬失去,軟倒在地。


    “白衣”,現在說是“羅刹鬼王”或許更合適些,施施然道:


    “現在可以走了?”


    話音未落,一步邁出,竟然就是從小五和玄黃中間穿越。


    兩個小家夥反應也不算慢了,小五先收了赤陰,玄黃則反手劍指,往羅刹鬼王背心戳去。


    隻是他劍指所向,卻是一層發幕。


    長發披散下來,又在湖麵吹拂的夜風中飛舞,像是伸展開來的鴉翼,其上又分明流動著一層幽暗的血光。


    劍指劍意透出,卻在血光中無聲消融。


    隨即千萬重神意衝擊傾覆下來,如九天飛瀑,與深潭相激,水煙激蕩,人處其中,難辨方向。


    “小弟弟,不要迷路了!”


    羅刹鬼王同時發力兩邊,對她來說,真不算難,卻讓玄黃的判斷出現了混亂。


    純化劍意圈斬一周,將神意攻伐所涉及的法則盡都斬斷,可此時,羅刹鬼王的虛影,已經直上天穹,還對著他揮揮手。


    玄黃劍氣再斬,甚至是切開了三元秘陣,直透於外,但對於羅刹鬼王,沒起到任何作用。


    此時,玄黃還聽到羅刹鬼王與極祖的對話:


    “先前的條件依舊有效,一個羽清玄,換一個太霄神庭,好便宜的!”


    極祖則是冷笑:“走好不送!”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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