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煌要下去,湖底妖國自然會給予放行,在此之前,裏麵已經很熟的“關係”,甚至還主動傳遞了一些信息上來:


    “這幾日和你一樣來意的,可有不少。有的湖底妖國直接擋下,但也有那麽幾位,妖國不願與之衝突,幹脆放行。”


    “都是哪些?”


    按照他的要求,不一刻便有頭魚妖,送了相關的“蜃影貝”過來——其實就是蜃影玉簡的湖底版本。


    幽煌點點頭,對巫門與湖底妖國的“合作”,頗為滿意,也有自勵之意。


    巫門前輩眼光長遠,身為後輩,敢不惕厲自醒,奮力而為?


    不過,當他打開蜃影貝,見到之上一眾留影,剛剛的好心情立刻就消散幹淨。


    天、地、人三階核心宗門,恨不能都派出強者,蜂擁而去。雖說他也知道,這裏麵還有深層水域中,一處突然暴露的秘府誘惑,未必都是衝著“水世界”去的,可“順路為之”,又能怎樣?


    帶著複雜的心情,幽煌一路下潛,途中經過了飛魂城設在水底的秘府。


    本沒有想著進去,可神意感應範圍內,忽地有了個反應,讓他心裏一突,臨時改變了主意,折了進去。


    秘府中沒幾個人,能到這等深層水域來的修士,最起碼都要有真人境界,不算為祭祀準備,住進這裏的耆老,目前也隻有三人,已經是在洗玉湖的大部分力量。


    平時在湖上,這幾位都是讓人侍候的主兒,可如今也隻有老老實實地跑腿,還好有巫偶可以使喚,裏裏外外修繕秘府的各處結構。


    冷不丁見到幽煌進來,雖說未必是同一脈,還是都過來行禮問候。


    幽煌淡淡應了,轉向秘府之外:“楚兄既然來了,不妨入內喝一杯茶?”


    楚原湘朗朗笑聲震動水層,直傳過來:“喝茶不必了,不過倒是真想入內瞧瞧。”


    很快,秘府外便現出人影,秘府內巫門修士知機打開了防護陣禁,讓這位名動天下的大劫法宗師進入。


    楚原湘身形雄壯,高逾九尺,幽煌不過是中等個頭,站在他麵前,整個小了一圈兒。不過楚原湘向來對外表疏於打理,須發亂糟糟的,而幽煌則向來一絲不苟,看上去,倒是差異分明。


    旁觀者如何比較,幽煌不知道,但就本心而言,他明白,同樣是天階大宗,掌握權柄的二號人物,同樣是大劫法宗師的修為,自己比之楚原湘,還是遜色了一籌。


    至少,楚原湘這個名號,單獨拿出去,照樣震懾四方,便是地仙大能也要給幾分麵子;而他,去除掉飛魂城的加持,就個人成就而言,不過平平。


    單獨相對,總有被壓製住的感覺——這也是此界絕大多數人麵對楚原湘的觀感。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楚兄所為何來?”


    楚原湘也不掩飾,哈哈笑道:“我聽說,蘇雙鶴的第二元神就是通過這裏,逃向水世界,卻還是被滅掉。至於詳細過程,李伯才語焉不詳,我倒比較在意,就來查驗一下。”


    被楚原湘直接揭了瘡疤,幽煌再不惱就是死人了。


    他眼神如冰刃般掃過,不過最後還是恢複了平常冷靜淡漠的樣子:


    “多謝貴宗關心,然而眼下楚兄怕是要失望了,為了準備湖祭,秘府中正在修繕,也沒什麽痕跡留下。”


    “不客氣,同為洗玉盟中人,守望相助,也是應該的。其實光看外麵,痕跡也還是比較清楚的。”


    楚原湘隨手劃了一下,在他們這樣的大劫法宗師眼裏,剛剛發生幾日的高層次激戰,痕跡確實非常明顯。


    蘇雙鶴逃走的軌跡,李伯才劍氣的留痕,都還存在一定的殘留。


    看得出來,當時,蘇雙鶴是經過秘府、“燈塔”兩次跳轉,拉開了與李伯才的距離,衝入湖底妖國的。


    蘇雙鶴應對的方式沒問題,如果非要說異常,隻能說是節奏了。


    剛剛幽煌也在心中複推一遍,感覺中,後麵追擊的李伯才,劍氣攔截不算太果斷,幾次發力,都留有餘地,沒有強行改變蘇雙鶴的方向,倒像是一場有目的的追逐。


    其中微妙處,很值得揣摩。


    至於更詳細的情況,要在更深層水域,深入湖底妖國,貼近水世界,才能看得出來。


    幽煌麵無表情,心思並不平靜。


    看這情形,難道真的走漏了風聲?


    怎麽會呢,相關事宜,應該隻有他們兩兄弟知道……


    正琢磨的時候,楚原湘反倒提出了邀請:


    “要不,一同下去探探?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幽煌斷然拒絕:“湖祭就在眼前,我還要巡查一番,就不陪楚兄了。”


    楚原湘哈哈一笑:“理解,理解!那我先行一步。”


    笑聲中,就那麽轉身離開。


    幽煌盯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無蹤,臉色陰沉。


    其實,幽煌肯定是要到那邊去的,但絕不會與人同行。現在的局麵下,憑吊勘驗的理由隻能用一次,必須珍惜。


    事情怎麽就到了這一步?


    他本來能安排得更從容的,誰能想到,蘇雙鶴的胡說八道,偏偏就觸及了真實!


    以蘇雙鶴的心計,竟然如此配合攀咬,簡直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說,那家夥真的聽到什麽風聲?為了保命,添油加醋地講出來?


    幽煌轉迴秘府中去,要了間靜室,認真思索。


    迴想起來,原本按部就班的計劃,第一個變數,就是因夏夫人與淵虛天君私會,引出來的“受孕”之事,直接導致夏夫人根基動搖,讓他不得不站上前台。


    此事的信息源頭,一直沒查出來,極大可能是夏夫人的近人……


    在這件事上,幽煌承認,自己行事不當,過於操切,引起了夏夫人的警覺。


    但這也是他聽到了外界風聲,覺得局勢緊張,迫於壓力,想要加快進度。


    說到底,還是對情報的分析出了問題。


    幽煌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情報收集,他信奉的是綜合分析,客觀查驗、計算,最大限度避免主觀傾向影響。


    眼下形勢複雜,他決定把相關信息重新梳理一遍,理順每個環節,否則不會安心。


    “本是無有生有,卻硬生生給做實了,這件事,你做得很好。”


    “主上謬讚了。”


    “不,確實是好。步影鬥篷雖確信是在蘇雙鶴手中,可放在何處,誰也不知。你在蜃影玉簡上動的手腳,卻是以假亂真,把李伯才、幽煌都給瞞過,真的不簡單。”


    餘慈對趙相山的做法,不吝誇獎,也著實覺得神乎其技。


    這種時候,趙相山倒是越發地謙遜了:“現在飛魂城的重心全都落在湖祭上,幽煌也是本能地在轉移壓力,我隻是給他一個理由罷了。況且,幽煌這種人,性格分明,確實不難對付。”


    “哦?”


    “幽煌此人,嚴謹細致,卻不精於判斷;賞罰分明,卻隻能循規蹈矩。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從不信任單線的情報,而是多線匯總,綜合分析,更多時候,是‘計算’出結果。”


    趙相山一層層剖析下去:“這種分析方法,需要足夠豐富的信息渠道。然而洗玉盟的公眾信息一直是缺口,直到北地輿情圖出現,才有緩解,但還沒有真正成氣候,各種信息來源,看似千頭萬緒,其實就那麽幾個。


    “更大的問題是,這種分析方式,最好還是有一個團體,避免思路重複受限,然而幽煌是孤臣,麵臨機要之時,身邊沒有商量的人,思維慣性很強,計算時,又過於相信重複性的細節,深入了解之後,很容易牽著他的鼻子走……”


    餘慈聽得點頭。趙相山說著容易,其實也是長期腐蝕……呃,是長期用功的結果。


    當前,趙相山最大的價值,在於多劫以來,對洗玉盟深入的了解,以及經營的豐富“人脈”,


    人脈有多個層次——當時,被問話的管事沒問題,但管事的手下有問題;


    也有多個環節——蘇五的死沒問題,但其死後遺物保管有問題。


    再加上趙相山又早有計劃,順理成章就給做成了,且是天衣無縫,極具說服力。


    除非突然在哪兒翻出步影鬥篷的正品,否則誰都會認為:m.Ъimilou


    蘇雙鶴確實把步影鬥篷放在了內書房,其管家還登記造冊,確鑿無疑。


    這可不是針對幽煌一個……


    趙相山還在謙虛:“幽煌不過中人之資,能取得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一是意誌堅定,二是血脈基礎,三就是宗門資源堆積。但到這個層次,這些都不足恃,幽燦‘閉關’之後,夏夫人能占據主位,非是無因。


    “但在真界之中,歸根結底還是實力,像夏夫人這般,一旦失勢,立刻就給打迴原形,反而沒有給幽煌反省的機會。”


    餘慈微微點頭,心中有些可惜:


    趙相山的無極閣已經崩潰,這些年鋪設情報網絡也隨之散去大半,不能盡為所用,否則現在還要從容得多。


    但又很慶幸,若真留這家夥為敵,麻煩還不知有多少……


    正想著,趙相山那邊又收到消息,莞爾一笑:


    “主上,蕊娘子在莊園遭襲,幸未受傷。”


    “這就算放出風聲了吧。”


    “是。”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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