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佩身子一激,這刹那間,她簡直想對敲門的那人獻吻。


    隨即,天域梭上,另一位長生真人梁建的聲音傳入:


    “丘執事,你們都在?”


    都是長生真人,就沒那麽多忌諱,況且梁建到現在為止,還沒搞清楚狀況,說著便推門而入,見到裏麵的情形,明顯一怔。


    但他心中有事,沒有太計較,對丘佩點點頭,轉而對鷹焚道:“鷹兄,我看咱們的航向有些偏斜,和北地總櫃的聯係不太穩定,而且前麵似有魔潮流經的痕跡,莫不是快到華陽窟了?”


    鷹焚沒有迴應,吳元朗則笑道:“這樣啊,大概是貼真界太近,碰到了極光元磁爆發什麽的……”


    話是這麽說,他和鷹焚兩人都沒有去更正的意思。


    此時最為敏感的丘佩,由此感覺到了,氣氛在變。


    她盡量不看吳、鷹二人,想往後退,至少要退到距離梁建更近的地方。可以她的修為,在三位長生真人眼中,氣機的流動幾如透明一般,心神才動,鷹焚的利眼便直刺過來。


    丘佩心氣又一窒,剛剛下的決斷,又給衝折。


    難道就這麽僵持著?


    正難受的時候,天域梭忽然震蕩,這可不是什麽“極光元磁爆發”,就是某個部分突然受力,打破了梭內的平衡。


    一直穩坐在位上的鷹焚猛地站起。


    比他更早,丘佩心頭氣機壓沉,五髒六腑都似要給擠成一團,她為之大駭。


    是甘詩真……你騙我!


    不管怎麽樣,甘詩真驟然發力,直接打破了“頡頏”之術的平衡,不管丘佩怎麽詛咒都無濟於事,她也再沒有選擇的餘地,氣機猛然飆揚,瞬間衝到極限,強將心頭的壓迫感抵上去。


    理所當然的,艙內本就詭異飄忽的氣氛,瞬間激化。


    接連被三個長生真人神意鎖定,丘佩心神受到強勁衝擊,腦中幾乎成了一團漿糊,還好之前一直琢磨的心思還在,本能還在,向後便退,同時大喊:


    “他們是冒充的!”


    倉促之下,能有什麽理由?看梁建確實不知情,隻能是爭取一個是一個。


    鷹焚和吳元朗一聲不吭,同時出手。


    梁建也是經驗豐富的長生真人,雖然反應需要時間,失了先手,但在狹小的空間內,都要擔心衝擊毀壞了精密的中樞法陣,哪個人都施展不開,幾方氣機交纏碰撞,形成了洶湧的暗流。


    或許有梁建幫忙掩護的功勞,竟讓丘佩奇跡般地衝到了門口,雖然肺腑震蕩,還是強忍著擠出門外。


    她出了門,躲在梁建背後,目光則直指甘詩真所在的靜室。


    最致命的還是甘詩真那邊,頡頏之法,上生下死,以甘詩真如今的修為境界,再怎麽受創,一個發力,就是要她的命啊!


    入目的情形,讓她不用再受什麽頡頏之法,便是心頭下沉。


    靜室門開著,門前衛如已經不見。


    身後空氣急劇膨脹,三個長生真人衝突,怎麽壓製也有限,天域梭的材料再堅韌,都有爆裂之厄。


    況且在這之前,天域梭中部,已經開裂。


    此時丘佩如何不知,甘詩真的說法,根本就是緩兵之計,隻要等到機會,那位根本不管其他,立刻就有動作!


    丘佩也不敢停留在主艙室的戰場邊緣,踉踉蹌蹌衝到靜室之外。


    此時天域梭雖是受到衝擊,但其防禦法陣自發作用,裏麵的環境還能忍受,可是,當丘佩看到靜室內開裂的巨大裂口時,還是瞬間屏住了唿吸。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她看到了甘詩真。


    此時的甘詩真正拉著衛如,站在裂隙前,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誰都能看出來,她已經到了極限,甚至不能一擊建功。


    可是,當那清亮的眼神迴轉,丘佩還是渾身發僵,不敢動彈。


    甘詩真竟還有閑向她點點頭,挾起同樣是驚愕狀態的衛如,劍芒再起,硬生生撞開了梭體裂隙,直衝出去。


    驟然狂暴的氣流,扯得丘佩也是一個踉蹌,好險扯住了門框。


    隨即天域梭內的法陣自發運作,平抑了內外失衡的氣流,丘佩卻還是身體打顫,不為別的,就是為甘詩真。


    天域梭正在貼近碧落天域的區域內高速飛行,這種情況下跳出去……


    丘佩隻感覺到絕望!


    從裂隙中可以看到,甘詩真裙裳裳飄飄,而其身外,自成一域,隔絕了真界高空極光元磁和慣性衝擊的可怖力量,與天域梭伴飛了一小段距離,倏然離分。


    看到這幕,丘佩手撫胸口,幾乎以為自己的心髒就要炸開了,腦子裏更隻剩下“頡頏”兩字。


    可接下來,什麽都沒發生。


    ……我沒死?


    丘佩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軟癱在地上,可是渾身上下,除了在三位長生真人混戰中受到的震傷外,再沒有別的傷損。


    至此,她終於醒悟,被騙了!


    甘詩真的“頡頏”之法,隻是最初那一記出了效力,直接導致了三個長生真人打成一團的亂局,後續的就全是唬人了。


    丘佩不知道,這是甘詩真力不能及呢,還是出於某種可笑的心態,反正,她絕不會領情的——她真真給坑苦了!


    念頭未絕,後麵,又響起梁建的怒吼聲,身後強橫的衝擊掃過,一直在喉頭翻湧的氣血終於噴出來。


    丘佩渾身酥軟,趴在地上掙紮難起,隻覺得滿嘴發苦。


    前劫方過,後劫又來。天域梭內部結構似乎遭到了致命破壞,防護法陣也難再發揮作用,眼看著天域梭抖蕩,漸漸崩裂,她隻能是勉力翻滾到角落裏,祈禱梭體維持的時間再長一些。


    她可不像其他幾位長生真人,能夠在這種速度下跳出,還安然無恙,現在的梁建,恐怕也沒有能力再來照顧她……


    正絕望的時候,三位真人的對衝轟鳴忽然抹消,氣機雖然還是劍拔弩張,卻不知為何停了手。


    丘佩一點兒“險死還生”的喜悅都沒有,相反,她感覺到了某種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顫栗,細究源頭,卻是來自於外間廣袤的虛空。


    她艱難扭頭,從崩裂的縫隙看出去。


    在入眼的第一時間,丘佩所有的力氣都蒸發殆盡。


    真界碧落天域的青光中,不知何時,切入了一道幽暗的長河,無聲流淌。


    天魔無形,然而匯聚成流,吞噬元氣,自成幽獄,入眼便是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天魔大潮!


    在鋪展開的真界輪廓映襯下,魔潮並不是“遮天蓋地”式的,卻依舊如長河巨浪,洶湧澎湃,衝刷而來。


    “停手!”


    梁建的腔調都變了,這種情況下再打生打死,最後隻能是一起做了天魔眷屬。


    其實剛剛三人動手的時候,也都留著力,不就是擔心這一點嗎?


    鷹焚和吳元朗對視一眼,由後者道:“好,停手!”


    三方徐徐收力,梁建往丘佩這邊退,倒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可當他看到靜室中撕裂的缺口時,也是愣在當場。


    眼下卻不是細究的時間,外域空氣稀薄至無,聲息無法傳遞,一眾人等就像看一場啞劇,看那洶湧的魔潮,就從他們“腳下”不到百裏衝過,與天域梭的移動軌跡,打了一個斜線交錯。


    由於交角很小,重疊的區域,未免就太多了!


    一個“浪花”卷起,就要掃到天域梭的下部,趴在地上的丘佩,甚至能感覺到透過梭體,傳上來的森然寒意。


    這時他們應該慶幸,天域梭的防禦法陣,有隔絕氣息的功效,但就算如此,梭內所有人,也都不自覺都屏住唿吸。


    這時候,丘佩倒是想起了甘詩真,那一位,莫不是已經在魔潮中滅頂了?


    如果是這樣……


    此時,吳元朗忽地有所察覺,做了個示意,鷹焚本是死盯著梁建的目光往旁邊移,透過艙室的舷窗,看到外麵情形。


    天域梭後方,魔潮的某個角落,正起伏波蕩,在幽暗的底色下,分明有瑩瑩光芒透出來。


    是甘詩真!


    她正挾著已經嚇呆的衛如,身外有一層微微的光,看不出色彩,但區別於黑暗,已經足夠。


    不可計數的天魔撲擊上去,隨即崩滅。


    也有天魔想聚眾結成妄境,然而才起個頭,光芒照處,便如沸湯沃雪,頃刻消散。


    四明宗雖然降魔手段眾多,但也不至於如此霸道,誰都看出來,甘詩真乃是有重寶在身。


    以前可沒聽說過……


    另一邊,丘佩也看出端倪,卻是想到之前鷹、吳二人所說:


    莫非,這就是雷家亟待得手之物?


    “看來是準了!”


    吳元朗竟是籲一口氣,放下心事的樣子。


    看他這模樣,丘佩雖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可本能就覺得不妙,心頭下沉,想提醒梁建,哪知吳元朗扭頭便往主艙走去,同時對鷹焚道:


    “老鷹,快料理了吧,咱們可沒時間磨蹭。”


    聽他說話,鷹焚一貫麵無表情的臉孔,忽然發笑,笑容裏,整張麵孔都在扭曲,恍惚中有勾喙黃睛,毛羽撲麵,竟似是一頭雄鷹,從臉麵上衝出來。


    狹窄的艙室中,有鷹唳迴響。


    梁建本還算得上穩定的心境,驟然動蕩,失聲叫道:


    “天鷹上人!”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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