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妙林表態之後,匆匆離開,投入他那個符法世界中。


    無羽待張妙林走得不見影,笑容斂去,也轉身離開,在偌大的雲舟平台上漫步。這期間,她看到了李閃,這個某種意義上的同類,正靠著側舷發呆,心緒不定,氣機卻是很穩。


    沒有去打擾他,無羽最終隻是尋了個清淨又開闊的地方,睹萬裏層雲,神思縹緲,末了,斂目靜心,向雲舟艦首所指,也就是北方,緩緩伏身,長跪不起。


    精修多年的《五鬥三元真一經》氣機微動,心神自然存思星鬥,而忘身失體,在上清獨有法度導引下,直趨茫茫天外。


    尋常修行,她心神當直如入鬥宮,然而此時方到“半途”,便與那正擴張開來的強絕意誌相接,在其導引下,切入一個似曾相識,且更加奇妙的世界中去。


    漫天星辰列布,高殿雲閣層生,架構起一個恢宏道境,諸靈官、星君、神明,仙真,形影往來,列兮如麻,更深處,似又有難以言喻的縹緲真身,居於道境正中,講經演法。


    心神入乎此處,渾然與道俱化,然而最核心處,靈明不失,就像是做一個最清晰的夢。


    無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身在“夢境”之中,更知道,接下來她要做什麽。


    一念既生,她足下生雲,在道境中飄然而飛,恍惚中已至一處所在。


    此處別無他物,隻有一株高大樹木,樹冠如華蓋,其枝葉根係,半數都透入虛空之中。


    如此形貌的奇樹,普天之下,似乎隻有“雲樓樹”一種。


    此時樹下還端坐著兩人,都在閉目靜思,無羽也不理會,隻是仰頭觀看,隨即便循著那番指引,在樹上隨便挑了枚樹葉,留下一點印契。


    印契落處,自然勾畫符紋,在葉麵上蔓延,又通過葉柄,穿過樹枝,直趨樹身,再往後就不知通過何處。


    做完這一切,無羽心神自返,重歸形骸之內。


    而與之同時,神魂核心處,那顆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魔種,就此崩碎,蓄積其中的玄妙力量,反哺自身,竟是使她的修為有了小小的進步,除此以外,似乎也沒有了別的變化。


    對無羽來說,“小小”的改變,對此時遠在億萬裏開外的餘慈來講,卻是意義非凡。


    因為從這一刻起,在他搭建起來的新的平台上,有一個真正的上清弟子,用玄門的方式,與他牢牢牽係。


    裏麵不能說完全沒有問題,但都不是原則性的。


    餘慈也在迅速地調整,至少沒有讓無羽查覺出什麽不妥,保持住了淵虛天君、上清後聖的威嚴。


    對一個神主來說,這非常必要。


    餘慈已經很滿足了。


    有了無羽做參照,餘慈調整起來,更是有的放矢,進度大大加快。


    在此期間,已經寥落的神主網絡,倒是又有幾個脫鉤的,餘慈並不在意。


    當年所做,就是強買強賣,如今散去也好。


    他還感應到了小五,當年不知鏡中奧妙,為了讓小五自由出入心內虛空,點了顆魔種進去,這些年一直存著,如今破碎了,那小姑娘倒是笑嗬嗬地又湊上來,留了個印契,順報平安。


    另外,影鬼情況比較特殊,和餘慈的牽係也不在神主網絡上,隻是冷眼旁觀。


    餘慈微微一笑,至此所有他特別關注的目標,都掃過一遍,並無什麽“意外”發生。


    說他俗氣也好,虛偽也罷,因為這個,他情緒還不錯。


    心安則理得……就這麽解釋吧,此時,他心神趨向,恰是道經所言“濁以靜之徐清”的狀態,慢慢的就真正靜下來。


    萬魔池上,月華內斂,照神銅鑒本體,同樣如此。


    倒是餘慈心湖,恍惚有一鏡映現,初時映像還略有模糊,似乎有些磨製上的瑕疵,可隨著心境平和,光華如雪,明晃晃,森森然,纖毫畢現,映照大千。


    俱淨坊中的修士大半都在屋裏,環境相對封閉,還不覺得,可從坊外看,有一道光華,衝上雲霄,照徹雲氣,又四處掃動,所經之處,被照中的修士,莫名就是心裏明透,似有所見,似有所悟,似有所得。


    剛進入內陸不過數百裏的彭索,愕然迴望。


    他腰上所懸龍川劍殷殷低鳴,劍心互映,交融一體,沒有容納別物的空隙,所以見得更模糊些。隻是隱約感覺到,仿佛是哪位大能,往這邊瞥了一眼;又似有某種靈波,蕩漾而來,輕叩劍心,隨即繞開,繼續擴散開來。


    感覺出方向是在俱淨坊裏,那麽,是羽清玄?還是淵虛天君?


    這種層次的強者,所作所為,多有不可索解之處。可既然並無惡意,彭索也不願節外生枝,洗玉湖那邊的事情拖了很久,如今時機成熟,不好再耽擱了。


    他再看一眼,身化劍光,倏然遠去。


    劍修的特殊性,使得彭索錯過了深究的機會。


    餘慈剛剛理順的法度,則隨著鏡中明光,急劇擴散開來。


    鏡子本身不發光,其光芒源於世間生靈,佛門曰“有情眾生”的性靈之光。


    一念起,一念滅,生滅之間,有靈光存焉。


    如餘慈這般神主,精通黑森林法門,又通曉情緒神通,自然可以擇取合適之人,引入他這初見雛形的體係中來。


    不過,餘慈沒有急劇擴大信眾,布網天下的想法。


    就目前而言,他這個“小格局”,是專為特殊人群準備的,他不會主動去發展信眾,而是將這一份剛剛成就的法理——包括從萬魔池中億萬魔頭的“升舉”中,還有從無羽、李閃、小五等人的“印契”脈絡中抽離出來的那些,琢磨了個比較合適的形式,嵌入到真界天地法則體係中,


    聽起來很玄乎,實際上,由於長生中人的存在,由於天與人的妥協,天地法則體係中,幾乎天都會形成的新的法則分枝,同樣,也會有舊的分枝消亡。


    絕大部分的“分枝”,和根本法則,都有相當的距離。


    餘慈這份,層次上要高一些,畢竟要符合淵虛天君、上清後聖的身份,在天地大劫持續,法則體係動蕩的時候,幾乎沒受到任何阻礙。也隨著這份法理嵌入,與天地法則體係相互作用,不斷豐富其內涵外延,影響漸漸傳導出來。


    最初的限定,阻止了向更高的法則層次上的滲透,也沒有直接觸碰到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敏感神經。可“向下”卻很平常,並很快涉足多個層麵,形成一張大半虛無,法理上卻很明晰的網。


    目前這個階段,餘慈不會出動出擊,但當有特定身份、特定需求的修士,觸碰到這張隱形之網,餘慈會第一時間發現,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全看兩邊的造化。


    此時,基本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大半。


    餘慈的心神在天地間流動,感受著這一麵拋灑鋪開的網絡,在何處比較順暢,何處比較窒澀。


    不用刻意,心神自然而然便與某個冷靜淡然的意念相觸。


    幻榮夫人。


    這一位被餘慈從之前的過程中剝離了,但也是從頭看到尾,對裏麵的門道非常清楚。ъimiioμ


    毫無疑問,這是餘慈刻意為之,是一種展示,也是交涉。


    如今,是要解決兩人間的問題了。


    幻榮夫人倒是很有些興趣的樣子:“你怎麽來打發我呢?”


    對此,餘慈的反應是:


    嗬嗬!


    一道紅影,風馳電掣,帶著森然劍意,逐雲而上,那是玄黃;


    而更早一步,本是單純封鎖虛空的羽清玄,分出部分力量,直接切入域外,將相應區域,予以凍結。


    至於餘慈,雖還在俱淨坊中安居不動,心神卻已牢牢控住照神銅鑒僅有的一部分未曾完全替換掉的區域。


    這兒,專為幻榮夫人而留。


    一個掌握了他核心秘密,深知根底,且有隨時反複威脅的強者,你說我會怎麽辦?


    道理總是越琢磨越清楚。


    目前,不是神主體係的問題,而是現實的問題。


    神主的體係是遠景,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天地萬物自發地應用神主體係的法理,解決一切問題。


    可遠景就是遠景,理想還是理想,現在就用這個來包容現實,必然就是被理想衝昏了頭腦的傻子。


    就算是佛門、玄門、魔門體係,已經那樣地完備,你讓三方互相包容一下,按法理規矩來?


    哪邊的法理?哪邊的規矩?


    到時候自然還是爭立道統,辟邪降魔,打成一團!


    從古到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神主的體係是用來解決“我”與“從我”之間的問題,麵對“非我”的存在,雖然也有轉換的可能,但更多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了斷!


    神主體係內,就用體係內的方式來處理;


    現實的事情,自然就用現實的手段來解決。


    這一點,無論如何都要分個清楚明白。


    如今,餘慈就對幻榮夫人講:


    如果你要進這個體係,按規矩來,咱們就好好談談;如果不進來,也好辦,把拳頭亮出來就好,咱們比比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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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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