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以餘慈目前的身份地位,倉攸雖也是大巫之尊,某些事情也不好談得太深,夏夫人親來才合理。


    餘慈也知道,夏夫人作為碧霄清談的主持,請他過來,離了席位專門與他說話,必有所求。


    這一點大夥兒都是心知肚明,故而也不用虛言客套,時間上更不允許。


    就算專門挑了最耗時的“星羅法”進行的區間,夏夫人若是離席太久,也可能會鬧笑話的。


    方一照麵,夏夫人叫一聲“天君”,便斂身行禮,盈盈下拜。


    今日隻算是第二次見麵,但夏夫人磐石般穩固且又沉凝的氣度,已經給餘慈留下深刻印象,突然這般柔弱謙卑,還真是不習慣。


    餘慈當然不會認為,夏夫人真的淪落到要伏低做小的地步,也不會讓她真的拜下去,伸手扶了一把,自然流露出驚訝表情:“夫人何至於此?”


    隻看夏夫人的容色,對自家的低姿態,倒是沒有半分不習慣、不適應的樣子,這等能屈能伸的城府,讓人不敢小覤。而這樣的人物,也絕不會讓本人的態度有什麽生硬之處,隻聽她輕歎道:


    “妾身是謝天君,也是透過天君,向後聖大人致謝。”


    “這個……有說乎?”


    “若非後聖大人神威,城中一些亂臣賊子,恐怕已經掀起反旗,妾身也不知該如何自處,這樣的恩情,豈能不謝?”


    夏夫人所說之事,述玄樓各家修士都有臆測,但這麽直白地說出來,真沒有問題?


    而且,這又與後聖何關?


    餘慈這下是真糊塗了,問起此事,卻見夏夫人唇邊笑容帶著諷刺意味兒:


    “說來可氣又可笑。之前天君近侍一出,奉後聖神威,震懾四方,那些生造流言的卑劣之徒,反而把自己唬住了,首鼠兩端,給了妾身反應的機會……”


    餘慈恍悟,路九傑嚷嚷的那些全然沒譜的陰私之事,說他和夏夫人有私情,竟然是飛魂城裏流傳出來的,目的正如大夥兒猜測,是要撼動夏夫人的權柄根基。


    但可能是流言傳得太過頭,便是製造流言的人都將信將疑起來。


    當這邊虛生展現了後聖之威煞,飛魂城中那些所謂的“逆賊”也受了震懾,擔心夏夫人請來這位大能發難……


    真像是笑話!難道以前他們想造反的時候,就沒考慮過這種變故?


    裏麵肯定還有他不了解的門道,餘慈靜待夏夫人給他解釋。


    畢竟,後聖的威煞也不是隨便借的。


    “在此還要請後聖大人,請天君見諒,實是我那義女輕煙發現了端倪,借後聖威名,穩住局麵。那孩子論及妾身與天君之事,便說是勘天定元……”


    “勘天定元!”


    餘慈的思路一直圈在飛魂城、洗玉盟這個圈子裏,突然聽聞這個概念,一時為之愕然,同時也是興致大起。


    自從那日被蕭聖人“盛情相邀”之後,這段時間裏,餘慈還真的專門了解過相關事宜,尤其是弄清楚了天人九法的概念之後,大有一通百勢之勢,再不需要憑著胡亂猜測來迴應——至少在較為淺顯的層麵是這樣。


    故而,他思忖一番後,便發現夏夫人所言,有一樁極大的破綻:


    “要在此事上合作?慕容師姐也真敢說。”


    餘慈連連搖頭:“此言未免太過無稽,那些人也相信?”


    所謂“勘天定元”,是八景宮等門閥大宗,在巫神沉眠,真界自我恢複機製有所退化的情況下,在天地大劫發生後、根本法則發生偏移之時,聯合天下強人,進行“修複”的關鍵環節。ъimiioμ


    在這件事上,看的不是宗派,而是道統。


    玄門、佛門、巫門、儒宗、劍修、外道,每一類道統的承繼延續,都要有相應的法則環境配合。


    讓玄門修士跑到血獄鬼府去修行,勢必事倍功半,若再與那些洞天福地中修行的“同道”相較,差距更要相去天壤。


    這固然是極端的例子,卻也說明了對應的法則體係的重要性。


    由於修行法門、側重的不同,各個道統最理想的法則環境肯定不一致,“勘天定元”的過程,也就是一個彼此協調、彼此妥協的過程。也因此,一個道統內部有沒有代表性的人物,具不具備話語權,非常之重要。


    曾經有一段時間,劍修大興,由於純粹的劍修對天地法則體係的依賴程度最低,一度成為勘天定元的“公證人”和“執法者”。


    但也正是由於劍修與佛門在“靈昧法則”上持續數劫的尖銳衝突,後來佛門主動退出,要在西天佛國尋求十法界的設計,由此引發了劍修西征,幾乎徹底改變了修行界的格局。


    至今西方佛國依舊封閉在西極世界,至今劍修祖庭論劍軒還在東南一域舔傷口,極端點說,這都算“勘天定元”惹出的亂子。


    “道統”之爭,在勘天定元上永遠都是主流。


    故而在此事上,不管是什麽宗派,玄門一脈向來是同進同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巫門站到一個立場上。


    餘慈對此事還缺乏直觀認識,但他很清楚,在這事兒上輕易鬆口,簡直就是指著自己的鼻子說:


    看,這家夥有問題!


    果然,對他的直接表態,夏夫人絲毫不以為忤,但也沒有就此罷手,頗有解釋遊說的意思:


    “玄門與巫門過往的分歧,主要還是在天人法,尤其是在超拔之法上。玄門以法度量,巫門重於血脈。但這此,巫門並無意圖在此法上糾纏,隻保持大劫之前的格局便好,此事絕不違背玄門道統根基,與玄門的分歧,大有彌合的餘地。


    “妾身也是希望通過後聖大人,將巫門的態度,告之玄門各宗,讓此次勘天定元,少一些糾纏,多一點兒效率。”


    怎麽說著說著,就到了玄門、巫門道統的層麵上來了?


    餘慈發現,目前二人所言,與最初之時,已經是離題萬裏。


    他也知道,此事關係之大,已經超出了現有洗玉盟的利益格局,不免有點兒興趣。


    可由此見出,夏夫人行事功利性很強,此時言及道統,恐怕也是為了她的權柄服務。當然,或許她有更深層的想法,但在該領域還缺乏更多準備的餘慈,目前是不可能辨識出來了。


    餘慈不會立刻給出答案,隻說可以轉告。


    夏夫人更不會指望立刻出效果,今日以這種方式告知餘慈這些信息,並透露出進一步合作的意圖,已經達到了她的本來目的。


    不過,餘慈也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


    所謂的“巫門意圖”,目前碩果僅存的巫門大宗飛魂城,某種意義上確實可以代表。


    但剛經曆了一場內亂的夏夫人,還有沒有資格呢?


    這個問題上,餘慈絕不容許她輕易糊弄過去,給她空手套白狼的機會。


    餘慈就直接問起:“城中是誰作亂?我在貴宗內部也有舊識……日後不要尷尬才好。”


    聞得此問,夏夫人難免意緒複雜,卻沒有迴避,歎息聲中,答道:


    “是城中祖巫堂的幾位耆老和相關後輩,煌弟已在控製,至於鶴巫,他似乎也很意外,此事並沒有參與。”


    夏夫人說得很直白,她的意思是,除她之外的飛魂城的三巨頭之二,即幽煌和蘇雙鶴,都沒有參與這次作亂,至少表麵上如此。


    但她說說得越直白,餘慈越明白裏麵還有更多的曲折,也不“見外”,步步進逼:“希望夫人給一個明白的說法,以備我們決策時參照。”


    “終究是家醜啊……”


    夏夫人微微苦笑,最終還是沒有拒絕,聲音壓低了些,說了幾個相關的人名,有的餘慈以前也聽說過,有的則沒有。夏夫人便順著這幾個人,給餘慈梳理了一遍事件發生的過程,難得她能在短時間內,將事情理順到這種程度。


    花了大約半刻鍾時間,夏夫人總算讓餘慈滿意,而此時她也必須迴到席位上去了。


    兩人便訂了後會之期,夏夫人先走一步。


    餘慈不急著上去,通過夏夫人的描述,他飛魂城的內幕更加了解,也大概弄清楚了此次作亂的核心問題。


    不過,餘慈非常在意夏夫人的態度。


    這一位舉世聞名的女修,似乎真要將柔弱謙卑的姿態做到極致。


    話裏話外,都傾向於和後聖深入溝通、合作。


    就因為“後聖”無意間為她解了圍,就一副要抓著“救命稻草”的模樣,至於麽?


    是夏夫人當真“外強中幹”到了某種程度,不得不得求助於外援;


    還是說她想藏身在“後聖”的光芒之下,做些別的什麽呢?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讓他非常在意的線索,在此事中完全沒有體現。


    香氣,應該是源於妙相,寄托於蘇啟哲身上的獨特香陰之氣,經過了這些天的緩衝,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濃烈了。


    以至於,餘慈都懷疑那陰私之事,換個角色,是不是就是真的?


    餘慈一直在觀察夏夫人的身心反應,他曾在夏夫人述說之時,狀若無意地提了幾個問題,其中就借著對蘇雙鶴置身事外的疑問,提及了蘇啟哲。


    可是,突然的問訊之下,夏夫人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反應,也沒勾起太多別樣的心思——像夏夫人這樣,心智堅定,穩若磐石的修士,黑森林法門能起到的效果也有限,想再如對蘇雙鶴、敖休那般予取予求,幾乎是不可能了。


    以上是思緒念頭的層麵。


    至於形神氣機的微妙變化,餘慈也在琢磨,同樣沒有太多有價值的信息。


    唯有一條,或可為增益。


    夏夫人身上,除了那讓餘慈非常在意的香陰之氣,其自用的熏香其實也是比較特別的。


    之前可能就有,但因為餘慈的注意力全都在香陰之氣上的緣故,將其給忽略掉了。


    餘慈本人是沒有類似的記憶的,可在攝取的靈犀散人記憶中,好像有點兒印象,但那方子用途太過狹窄,餘慈當年強行記憶時,一掃而過,需需要一段時間梳理。


    這個線索……聊勝於無吧。


    餘慈慢慢往上走,心中還在想著夏夫人態度問題。


    三樓仍在進行冰嵐界的爭奪,和他沒關係,他也對這個全無興趣,並不著急。


    悶頭上行,眼看要到樓梯口,忽有所感,抬頭上看。


    樓梯口處,有人擋路。


    隻看那矮胖的身形,便知身份。


    餘慈微愕:“辛天君?”


    “若從朱太乙那邊論,你該叫我師叔;若從後聖大人處論,你該叫我什麽?”


    這是專門離席來探底的?


    餘慈並不懼他,隻微笑迴應:“若是敘舊,叫一聲‘師叔’正親切,若是別的,還是辛天君更方便點兒。”


    “得,那就先方便著吧。”


    這話裏味道兒怎麽有點兒怪?


    餘慈還沒品出來,辛乙開口笑道:“淵虛天君哪……”


    他這麽個稱唿,真是別扭到了極點。餘慈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麵不改色,微笑傾聽。


    隻聽辛乙道:“前段時日,我們家的掌教聖人邀請後聖參加紫極黃圖之會,後聖大人口頭上也答應了,還說要拿上清複宗的典禮和我們比一比,這事兒,定了沒有?”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餘慈也胡亂迴應:“等到貴宗請柬送來,自然就會確認。”


    辛乙點頭:“上清重開,關係北地大局;勘天定元之事,更是事關天下修行人的根本,無庸諱言,也是關係到玄門各派的福祉……淵虛天君,美色當頭,可要把持住才好!”


    且不說裏麵烏七八糟的東西,注意到辛乙話中的深意,餘慈真的愣了:


    “你偷聽?”


    “嘖,事關大局,怎麽能叫‘偷’呢?而且夏夫人這麽高調邀你過來私會,樓頂上不知多少人豎著耳朵呢,隻不過俺更熱心、更關注,走得近點兒,聽得也清楚。”


    辛乙笑哈哈地走下來,直接伸手,攬著他的肩膀,硬把他往下拽。


    “事關重大,不可輕率行事,咱爺倆兒好好合計合計!”


    他明擺著要占餘慈便宜,可餘慈又哪是省油的燈,腳下生根,踩得樓梯嘎嘎作響,硬是不往下去,麵色嚴肅,正氣凜然:


    “正如天君所說,勘天定元關係到天下修行人的根本,不可私相授受,咱們還是要與大夥兒商議才好。”


    “得了吧,且不說夏夫人臉上好不好看,你以為昨晚上,我少費了唇舌?哪次到這種時候,老頭子我便給支使得像狗一樣,到最後還是人人喊打……


    “再說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和洗玉盟那撥人商量了一夜,各自底線,都很清楚,你呢?後聖大人也許會給你說他的盤算,我們這邊兒的,洗玉盟這邊兒的,你總要有所了解嘛!”


    還有這種好事兒?


    餘慈心中一動,已經給辛乙連拉帶拽,推擠下來。


    “不要有顧慮,恐怕夏夫人巴不得咱們商量出個結果來。這能省她一半兒的心思,你信不信?”


    關我屁事?


    餘慈很想噴出這句,可看在當年辛乙聽聞朱老先生死訊,風塵仆仆,從域外殺迴來的份兒上,還是咽下去,並露出笑臉:


    “那,晚輩就洗耳恭聽——看看貴宗是個什麽意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是有些發虛的,在勘天定元一事上,日前剛剛做的一些功課,未必就能應付得來,


    還好,這具分身迴來,已經與幻榮夫人搭上了線兒,此時便唿喚她隨時待命,準備解釋一些比較偏門的問題。


    幻榮夫人是很快聯係上了,可是,她坦白迴答:


    勘天定元,曆劫以來,幾乎都輪不到魔門參與,相反,往往是以“破壞者”和“搗亂者”的身份出現,對大局的把握還好,但部分細節,尤其是玄門內部的協商等事,很難幫得上忙。


    那往往都是八景宮、清虛道德宗,曾經的上清宗宗主、核心高層才知道的秘密。


    明知如此,又能怎樣?這時候,餘慈也萬萬找不到一個能夠幫他參詳的玄門高層,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坦白講,他寧願現在就和辛乙大戰八百迴合,也不想搞這什麽協商。


    開頭第一句,他就讓辛乙問得有點兒懵。


    “後聖大人,究竟是要身登紫極,以一身擔宗門呢;還是要以身護法,靜待上清中興呢?”


    餘慈險些就脫口而出:這有什麽區別?


    還好,他調整了一下,先糊弄過去:“如何讓宗門興旺,就怎麽來。”


    辛乙目光炯炯:“是否可以認為,後聖大人也沒有一定之規?”


    “貴宗的打算,就是對我上清行事指手劃腳嗎?”


    這話說得很重了,餘慈是不得不如此,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迴應這種問題。


    嘴上說著,餘慈腦中也如風車般轉動,想的是勘天定元過程中,神主發揮作用的相關信息,也結合他自身的情況,思索辛乙話中深意。


    勘天定元,是對真界天地法則體係的穩固和修正,自從巫神沉眠,真界自我調節能力出現問題之後,就一直如此,但據說,也是一直通過巫神所遺的紫極黃圖來進行。


    要想操控紫極黃圖,神主身份,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羅刹鬼王一個外來客,本質上又是血獄鬼府出來的妖魔,為何能在真界逐步站穩腳根?


    通過勘天定元,“合法”劃歸的利益,也占了比較重要的一部分,


    畢竟,就以往真界而言,隻有她一位“身列紫極”的正牌神主,要想充分發揮紫極黃圖的功效,非她不可。


    上清後聖的橫空出世,某種意義上,改變了這種局麵。


    都是玄門中人,不管平日裏關係如何,在此事上應該比較高興才對,比如蕭聖人,最開始見麵的時候,不就是非常期待麽?


    但從辛乙的態度看,又不是那麽迴事兒。


    是八景宮的態度發生變化,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想到這裏,餘慈直接問出來:“同為玄門一脈,正該戮力同心的時候,貴宗對我們有什麽不放心的地方嗎?”


    “嘖,剛剛你對夏夫人,可沒這麽咄咄逼人哪!”


    辛乙笑哈哈緩衝了下,但後來,還是很幹脆拿出了“你明知故問”的眼神:


    “仙聖縹緲可期之,神明當頭應律之,是我玄門一貫的立場,上清宗素來是執行最徹底的那個,三十六天神明,都是如此,但如今……後聖大人的難處,我們都理解,但焉能不擔心?”


    站在辛乙的立場上,肯定是把事情說得再透徹不過,但餘慈理解起來,還是非常吃力。


    最後還是綜合幻榮夫人的看法,大概理清了脈絡:


    玄門在勘天定元一事上,至少是與內部相關的立場上,一貫是重自修,而抑神道,一應神明,都應是封召而來,加以律令,不會出現神明壓在修士頭上的情況。


    上清宗以前是執行此法最為堅決的一個,三十六天神明,除了“三清”尊位,乃是道尊化身以外,包括“四禦”在內,都是這種來曆。


    但如今,上清後聖橫空出世,竟然走了神道之途,其又是上清宗的幕後首腦,在複宗過程中的手段,很可能會形成“惡劣”影響,打破玄門一直以來的“團結”局麵。


    或許,八景宮就是這麽個考慮?


    果不其然,辛乙便道:“不為其他,隻為玄門道統。其實,丹道大興也好,神道大興也罷,都是玄門一脈,可多年以來,玄門修士精於丹道氣法的,十有八九,對香火信力,少有涉及,一旦相關法則更易,必然有一段衰弱期,目前來看,還是接受不起的。”


    此前蕭聖人不提,現在讓辛乙來做這個惡人,裏麵的思路大有可琢磨之處。


    但現如今,不管餘慈清不清楚,都必須維持自家明麵上的利益,他就冷笑:


    “玄門道統存續,若要因人成事,豈不可悲?”


    辛乙咧嘴笑開:“說得也是,可幾萬年來的慣性,哪是輕易就能消減的?況且,當今時日,多處虛空世界對接,比之當年血獄鬼府的形勢還要麻煩得多,特別是那個昭軒聖界,我這迴大半還是為它而來。


    “以如今天地大劫下的形勢,能把昭軒聖界做到血獄鬼府那一步,已經不錯了,弄得不好,兩界全麵對接,天地法則體係對衝,生靈塗炭,也就是遂了某些野心家的心意罷了。這一點,才是本宗的意思。”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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