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這一批修士,有幾人都看直了眼,等他們迴神,篝火邊上眾人,一下子少了大半,都是搶到了前頭去。


    天助我也!


    牛老弟大喜跳起身來,扯著周兄便走:“快快快,趁此機會,咱們先避禍去吧。”


    周兄也知道闖了禍,此時比牛老弟還要不堪,順勢就起了身,卻還弓著腰,想著趁亂離開。


    可這邊才邁開步子,之前修士第一個撐不勁的,已是惱道:“你這貨口無遮攔,惹人生厭。老子‘弱肉強食’了你,也不耽擱奪丹!”


    牛、周二人一起叫聲“苦也”,那不依不饒的修士,身軀魁偉,如小山一般,但無需馭氣,便自然飛舉,乃是堂堂一個步虛強者,其神意範圍覆蓋十裏方圓,鎖定他們兩個還丹修士,當真毫不費力,其音波入耳,已是震得他們顱骨開縫,腦漿沸騰,腳底下踉蹌兩步,險些就栽進篝火裏去。


    “拚了吧!”


    周兄嘴巴雖臭,還是有幾分骨氣的,他轉過身來,咬牙想衝上去,但下一刻,眼睛就直了。


    已經騰起半空的魁偉修士,腦袋驀地一縮,幾乎有大半個都給塞到胸膛裏去,哼都沒哼一聲,便墜落地上,滾到了一邊,其身上毛孔濺出血液,轉眼撲滿全身,等停下的時候,整個地沒了骨頭,有如一灘爛泥。


    而製造這一切的白衣文士收迴了手,笑吟吟飄身而下,仿佛剛剛一擊滅殺步虛強者,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其人麵白無須,五官陰柔明秀,白衣如雪,當真是瀟灑風流。


    牛、周二人早看呆了眼,當然不是說對方有多麽英俊,而是步虛修士的護體罡煞,堅若精鋼,就是其半成陽神、法體等,讓他們二人去砍,都未必能砍得動。而這位白衣文士,一舉將其所有生機抹殺,沒給對方任何機會,那種輕描淡寫的做派,讓人頭皮發炸,心頭生寒。


    雖然白衣文士明顯是站到了他們這一邊,二人也不敢怠慢,慌忙躬身致謝。


    還沒抬起頭,就聽白衣文士輕笑道:“何必謝我?主要是你那些話,聽得我很是爽利……別誤會,那什麽啃屎撒尿,粗鄙不堪,聽聽也就罷了。我是指前麵幾句,哈,當一迴大豪、強人,感覺著實不錯。”


    牛周二人麵麵相覷,但再一刹那,卻是同時化為了木頭樁子,尤其是後者,整個身子都是冰的,寒意凍結了骨髓,讓他的思維都再難流動。


    隻聽白衣文士道:“聽你一迴馬屁,便救你們一迴。不過接下來,便由另一位與你們說道。”


    大約是恐懼過甚,氣血衝頂,周兄竟然又逼著腦子轉了一圈兒,靈光一閃,猛地明白“那一位”所指何人,當下屁滾尿流,張口便叫:“饒……”


    話音還在喉嚨裏,冷風切過,他的頭顱已然離開了頸子,血光噴濺,而沒有半點兒能落在飄帶之上。牛老弟駭然迴首,可他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大錯特錯,他剛看到那位玄衣女子的身影,寒光再閃,給了他同樣的待遇。


    也就在這一瞬間,低沉的女音流入耳畔:“妾為直人,也無庸諱言,‘聞過則喜’,何其難也。”


    牛、周二人的殘軀先後倒地,直到這時,篝火附近,還沒有進入奪丹程序的諸多修士才反應過來,再看向白衣文士和玄衣女修的眼光,已是徹底換過,尤其是對後者……


    “難道那女子就是‘斷尺伶人’葛秋娘!”


    “她不是拜入了夏夫人門下?怎麽轉眼就名花有主?還是真的……”


    “噤聲,不要命了?”


    篝火外圍的陰影中,還是有一些竊竊私語,又很快消失幹淨。而剛剛狠下殺手的“黑白雙煞”,也沒有再做太過分的事情,便由白衣文士攬著女子纖腰,哈哈大笑,飄然而去,不知何往。


    而此時,天梁山島上的奪丹大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從半空中傳來的消息看,煉出那一爐丹藥的白鶴道人,含恨而亡,丹爐損毀,其中丹藥分了幾塊,已經數度易手,還留在林間的修士被之前的事情分了心神,可謂是一步慢,步步慢,當下也沒人能再忍著,紛紛離開,搶進戰圈。


    至於篝火旁幾具屍身,誰還理會?


    圍繞著天紫明丹,天梁山島上打得熱鬧,而在島外,也是千帆羅列,萬舟齊發,將周邊水域圍了一圈又一圈。至於裏麵最顯眼的,當然就是那些如小山般的巨舟樓船,這些龐然大物,在湖麵上縱橫來去。


    不要看這些動轍數十上百丈的巨舟笨重,其實船上各處,都羅列陣勢、符紋,巨舟本身,也是第一流的煉器師所製,拚接在一起。幾個因素整合起來,就是長生真人,一時半會兒也破不開,在天地大劫肆虐的此刻,簡直就是攻不破的堡壘。


    巨舟所過之處,其餘那些舟艇,當真是碰著就碎,沾著便散,湖麵上轉眼就給清出了幾個專供巨舟行駛的區域,再由隨行在巨舟旁邊的其他艦船充斥其間,拚接成占地更廣的船陣,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防線。


    在靠近天梁山島的內層湖麵上,剛剛雙殺兩邊,擺出了十足威風煞氣的白衣文士,卻坐在一艘普普通通的畫舫艙室內,通過簾子,看湖麵上,層層疊疊的艦隻。筆蒾樓


    “八極宗、碧波水府、純陽門、赤霄天……好吧,都是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半桶水。天紫明丹雖是號稱能收納天劫的一品外丹,畢竟還是‘號稱’,根基不足,驗證不明啊。”


    把湖麵上的場麵隨意評點一番,白衣文士再沒有興趣多送出一眼,轉而麵向艙內。一側的貴妃榻上,玄衣女子斜倚而坐,單手支頤,似乎有些困頓,眯著眼睛,一會兒的功夫,差不多就要睡了過去,懶散得很,額上一綹發束垂下,沒有半點兒之前連殺二人的冷厲之風。


    白衣文士觀女修在疲倦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媚態,一時看得目不轉睛,也食指大動,湊過去就去解女修的腰帶,帶子鬆了,上麵衣襟自然就被堅挺的胸線撐開。


    正要再進一步,玄衣女修不耐煩地拍開文士的手:“別煩我!”


    白衣文士倒也不惱,就勢坐在榻上,與女修膩在一起,輕撫她滑膩的臉蛋兒:“阿蘊這次迴來,怎地精神如此不振?是受傷的原因嗎?嘖,也像是敏感了些,總不是……在外麵偷人了吧!”


    玄衣女修連眼睛都不睜開,冷冷道:“不是秋娘嗎?”


    “玩笑之事,你也當真?哈,還要多謝你幫忙……你也知我的性子,若真能得手,哪會在外麵敗壞她的聲譽?”


    “那就是說,夏夫人你也沒能得手,所以一壞壞倆兒?”


    白衣文士微怔,然後哈哈一笑:“阿蘊知我!天下上能如你我般,不受俗情倫理所擾者,何其少也,我以為夏夫人奇情絕代,當不同俗流,可惜最近一接觸,嘖……”


    “得不了手,你就毀人清譽,夏夫人豈能容你?”


    “容不了又如何?生於世間,不能隨心盡性,還有什麽樂子可言?”


    說話間,文士已解去頭帶發髻,當下青絲披散,如飛瀑直下,其陰柔麵容,盡化為嬌美顏色,竟然也是一位女子。她垂下頭,青絲與玄衣修士麵頰碰觸,如簾垂遮,兩人隨即唇舌相接,咂咂有聲,但很快,她就停了下來。


    直至此刻,色蘊的唇瓣依然是冷的。


    在青絲所化的簾幕之內,那易釵而弁的女子眼神如寒星般明亮,盯著色蘊冷淡且疲憊的麵孔,隔了半晌,方直起身來,束結發髻,很快又恢複到陰柔文士的模樣,仿佛剛剛的親呢完全沒有發生過。


    “看來,阿蘊你真的有事兒,說吧,能解決的,絕對不會昧了你。”


    色蘊終於睜開眼睛,看著畫舫艙室內,依然裝飾考究的弧頂承塵,沉默片刻,方道:


    “白衣,我準備暫時洗手。”


    名為“白衣”的女子啞然失笑:“應該的,做了那麽大一票買賣,還受了傷,休息個三年五載,都不算什麽。”


    “在此之前,各類賬目,都要結算了吧。”


    “這是自然。按照咱們講的條件,預留的款項全部返還,你是準備換成龍宮貝呢?還是直接以法器相抵?”


    “我不是說預留的那塊兒……”


    “哦?”


    “你曾說過,我在行事期間,所得的一切人、物,都以實際價值折算,就算一時看走了眼,到最後還會以原值補上。”


    “我是說過,不過我記得,之前咱們應該沒有什麽擺弄不清的問題才對。”


    “現在有了。半年前,我處理給你的那塊牌子!”


    白衣微怔,隨即奇道:“你知道那麵牌子的來曆了?是從這次的貨物那邊得來的?也對,上麵的劍意禁製,分明就是那邊的手筆,說來聽聽……等下!”


    她一串言語下來,突然話音轉折,苦笑道:“且等等吧,那塊牌子如今不在我手裏,也不在另一邊手裏,中間出了閃失。”


    色蘊眼神淩厲:“閃失?”


    觀色蘊顏色不快,白衣也是無奈:“非是我虛言搪塞你,而是此間事太過離奇,你看這天梁山島外,千帆競渡,也與那牌子有些聯係的。”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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