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火雲海之上,黑蓮並六色蓮葉,橫跨百裏區域,對天地元氣的影響,更是遠及千裏,不提其聲勢之盛,單論其中氣機運化之玄妙,就足令人為之眩目。


    分明是用了借力之法,又營造出氣魄宏大神通,偏偏損耗之微小,與其後力相比,幾可忽略不計,已將“生生不息”之妙,運用到了極致。


    至於在劫雲之上,卻與天地大劫“和平共存”,幾乎未受其衝擊的手段,更是讓邊緣地帶的寶蘊,看得目不轉睛。


    結合著《過去莊嚴劫經》的經義闡釋,再實地觀測,以前一些純粹想當然的東西,都有了參照,一時極為歡喜。


    不過看了一會,她覺得太過入迷,就強自移開眼睛——相較於解析天劫神通,還是眼前最重要的目標,偏偏身邊同伴的態度,讓人相當惱火。


    迴頭就見餘慈盤膝坐在雲海之上,任周邊火焰翻騰,電光如蛇,轟擊三方元氣外殼,也還是自顧自地在那兒伸手比劃。


    如今大約已經彈了十幾首曲子了吧!


    “你究竟在做什麽啊?”


    寶蘊像魚一樣遊到餘慈身邊,相較於餘慈,她要更自在一些,其姹女陰魔本質,還有這些年來的修煉、鑽研,使她在天地大劫之下,如魚得水,就是這銷鐵融金的高溫火雲,對她來說,也如溫湯一般,徜徉其間,倒是比平常還要舒服許多。


    至於餘慈,有三方元氣包裹,短時間隔絕天劫攻伐,倒也不難。


    所以,當遠離了移山雲舟之後,他們都很快從小五“肚子”裏出來,畢竟寶蘊一身法力,都與天劫勾連,貿然進入,後果難測;而餘慈現在施展的手段,似乎中間隔一層的話,效果也不太好。


    其實,餘慈已經對她解釋過一次,是要在從天地法則體係中,做一點兒事出來。


    可寶蘊即便是天地法則意誌的某種外化,天生就能應用一些神通,但對其中道理,還是缺乏全麵的認知,畢竟她與天地大劫的“混亂”局麵更親近一些。


    而且,這麽長時間沒見效果,寶蘊對他在虛空中比比劃劃,著實是看得夠了,


    “喂,陸素華已經在兩千裏開外了,而且越來越適應環境,再這麽下去,就要跟丟了。”


    餘慈沒有迴應,還是在那兒動手指,寶蘊按著火氣等了快半刻鍾,終於惱道:


    “說話!”


    話音方落,餘慈手指似乎是勾到了某一根無形之弦,忽然凝定,隻有指尖微微抖顫,似乎是按弦聽其餘音。


    寶蘊不是不知輕重之輩,登時噤聲,也細細去看餘慈指尖動作,想從中看出點兒奧妙來,隻可惜,她的眼力還是不怎麽足夠。


    就算是按照餘慈的指點,抓到了一些相應的天地法則片斷,也看不出個究竟。


    但她卻明白,能從天劫肆虐、法則亂離的周邊虛空中,歸攏起這些“東西”,顯然已經是有了初步的成果。


    餘慈心裏也頗感欣慰,這證明他對天地法則體係的認識,更深入了一層。


    在他原本的認知裏,天地法則體係,就是多張層次繁複,自上而下,疏密不等的大網組成。在天地大劫到來之際,這個由多張大網構建的體係,已經轟然破碎,與正常情況相比,已是千瘡百孔。


    不過有兩個區域,仍相對完整。


    第一就是最上層,原本空疏的區域,受到的影響也最少;另一個就是最下層,那些屬於萬物基本結構、生靈最本能需求的地方,天地大劫一者無力、一者也沒有必要觸及這兩個區域。


    而這兩區域之間,其聯係相當密切、甚至於非常直接的聯係。


    在以前,這種聯係固然存在,可沒有這麽清晰。


    這讓餘慈進一步明白了一個事理:


    如果為天地法則體係找個便於理解的參照,那麽,人體經絡體係,或是最合適的。


    “經脈為裏,支而橫者為絡。”


    最上層法則可曰“經”,可以視為體係中的主幹,承擔著最主要的功能,從上到下一切天地法則的衍生,都從此中來;


    其餘各級,都可曰“絡”,都是從主幹裏分出來的岔路,承擔著輔助功能。


    有所區別的是,天地法則體係的幹、支之分,要比人體更徹底。


    最高層法則一貫而下,觸及到萬物生死存滅的每個角落、各個階段,隻不過越往下,它藏得越深,表現得越繁瑣、或複雜,更多的是隱藏在穿織交錯的大網中,隻有在最極端的情況,才有一鱗半爪顯現。


    又什麽情況,會比天地大劫更極端的?


    這就是“度劫”的本質。


    正常狀態下,修士的修行是這麽個路數:


    通過修煉,將低層次的繁複法則斷開一部分,拋棄一些束縛他們的、相對而言不怎麽重要的,而將暫不可改易的統合梳理起來,從中找到通過更高層次的脈絡,等於撐大了“網眼”,獲得騰挪變化的空間。


    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一步行差踏錯,就可能迷失在其中,走火入魔。


    但是,劫數的到來,給修士提供了一個機會,一個趁亂而起,一步登天的機會!


    在亂離的天劫下,其實要比任何時候,都容易把握到天地間的根本法則。


    有個最典型的例子:羽清玄!


    修行百年,強渡四九重劫而成就大劫法宗師,別人隻看到她天縱之資,看到太玄魔母施教之能,但從另一個方麵講,如果不是正好碰上四九重劫,便是她天資再強、太玄魔母再能教育,也不可能取得這一成就。


    平常狀態下的天地法則體係,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餘慈忽然覺得,他似是把握住了什麽。


    正想進一步思考,但他“拈弦微笑”的時間,持續的未免太長,寶蘊也看出來,這位明顯是走神了,又感覺陸素華那邊,感應急劇變弱,眼看就要脫鉤,終於忍不住,小小地推他一下:


    “到底怎麽樣了啊!”


    “呃,挺好。”


    餘慈也覺得思路走得有點兒偏了,險險就誤了移山雲舟那邊的時機,當下再不耽擱,似在指尖,其實是以心念維係的那一根法則之線,微微顫動,發出隻有他才能聽到的低迴之音。


    這一刻,他的感應範圍透過法則之線的傳遞,在天地大劫的“沸湯”中,打開了某片區域的視角,那裏正是移山雲舟所在。


    閑置袖中已久的照神銅鑒微微發熱,對這其間的氣機運化,明顯有了反應。


    餘慈卻把此時事略過,目前,他不用袖中寶鏡也能清晰地看到,長四十裏,寬十裏的偌大雲舟之中,數萬修士,明明還在四處走動、觀望戰局、彼此交談、說話,可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有著一些鬆弛和茫然混揉的奇妙表情。


    他們並不自覺,可在餘慈看來,卻像是一場大戲,完全由拙劣兒的戲子演出,把原本應表現出來的凝重氛圍,弄成了一場滑稽戲。


    造成這一切的,正是那覆蓋全船的香氣幻法神通。


    寶蘊湊過來,她通過天地大劫掌握的視角,絕不比餘慈來得遜色:“怎麽辦?我看她玩的還是金蟬脫殼的把戲,可這幻法太強,李伯才又根本不願出力……”


    對他們來講,最理想的結果當然是那邊打成一團,彼此限製,方便這邊行事,同時還把一些隱秘暴露出來,把事情擴大化,這樣的話,以後的日子也好過多了。


    可目前來看,對方明顯不想讓他們如願。


    餘慈隻笑不說話,神意是在那根虛無的絲線上挑過,那絲線纖弱,似乎一崩便斷,但顫鳴之間,卻是直切入移山雲舟那方區域,與數萬人交錯的心神、氣機一觸,便化入其中……


    其實,用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倒過來的——這根絲線本就是餘慈借用生死法則之力,從數萬人的生機意誌中抽離出來,如今隻是再重新融進去。


    就是這一出一進,理論上,移山雲舟內數萬修士,其生死便操之於餘慈之手。


    這就是生死法則之妙。


    當然,理論是理論,實際問題還是要考慮。


    以餘慈目前的修為,到這一步,已經是做到了極限,待“絲線”重與諸修士心神、氣機相融,其分量,是他無論如何都難再撼動的。


    對此,餘慈倒是早有了準備。


    正要動作,雲海之上,黑蓮的花瓣已經綻放到極限,其中央幽暗處孕育之物,也到了隨時破胎而出的程度,由此吸引了李伯才和綠波的全副心神。:筆瞇樓


    寶蘊卻旁觀者清,恨甩手臂,把周邊劫雲打得火花亂迸:


    “錯了錯了,那人都要跑掉了!”


    餘慈不說話,心神微動,一門本命神通就此發動。


    因神通本身就是寄托在生死法則之上,在目前的狀態下,最是順遂不過。


    剛剛綻開黑蓮,又證明是幻相的那片廢墟一角,叮啷啷一聲響,一件被棄在亂石之下的烏黑臂釧,在全無外力憑依的情況下,微微一跳,隨即崩解,有暗雲薄霧,從磚木縫隙中流出,很快散於無形。


    *********


    來,我們繼續!


    這一章是補昨天的,也是感謝笑看吳鉤書友的大額捧場。


    今天爭取再更三章,重迴正軌。


    更新時間在晚十點左右。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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