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既現,鬼厭沒有不走的道理,他哈哈一笑,舉步邁入。


    可才踏進去一個腳尖兒的距離,他驀地停住,腦後廣口大瓶翻轉,一層迷離光波從中噴射而出,瞬間擴散出百丈開外,隨著擴散距離的增加,還有旗劍天羅的鉗製,光波亮度快速消減,然而其穿透力、附著力、傳染力卻是沒道理地越來越強。


    靈矯的距離還算遠,可她氣機與旗劍天羅相接,但覺此刻,被劍陣嚴控的天地元氣中,被那光波一激,便分化出極陰損惡毒之質,順著劍陣羅織的氣機,彌散開來。


    在旗劍天羅衛護下,隱入虛空的三千劍修,照理說,但凡無虛空神通者,概不能傷,可鬼厭這一手,似乎正蘊著某種虛空法門,連空間的夾層都能滲進去。


    猝不及防之下,範圍內的劍修,立時有七八個人翻身栽倒,從劍陣中脫離,露出形跡,有倒黴蛋更是直接從高空栽下,若不是在劍陣籠罩範圍內,及時受了護持,這一下就要弄個粉身碎骨。


    旗劍天羅乃是一等一的上乘劍陣,不會因為少數人的受創而露出破綻,但靈矯在一旁已看得吐舌頭。


    旗劍天羅自創出以來,不是沒讓人破過,可這樣聚仙橋三千劍修、五大接引齊至,卻被一個六欲天魔鬧得這般被動的,還是頭一迴。無論如何,這都是很沒麵子的事兒。


    她這樣的性格,已經是如此想法,更別說那些眼高於頂的聚仙橋劍修了。不過,若能有一個好結果……


    一念未絕,她忽又有所感,迴頭一瞧,便是“啊呀”一聲,拍額道:“造化祖師怕是要斬人……”


    隻見那縫隙之前,鬼厭蹤影皆無,但他絕不是衝出那所謂的“縫隙”,因為縫隙之後,正有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跨步而出,麵沉如水。見了靈矯投來的視線,哼了一聲。:筆瞇樓


    靈矯知道他架子大,嘻嘻一笑,向那邊飛過去,遙遙叫了一聲“海波師叔”,又撓頭道:“這也叫鬼厭識破?”


    來人乃是聚仙橋五大接引中的南方接引,自號“海波客”而不用真名,他與其他四位接引,分據五方,禁錮天地元氣,在劍陣範圍之內,當真有顛倒五行之能,換一種說法,便是有錯亂虛空的法門。


    結合那一麵已經近乎單輪祭煉圓滿,隻差一步便可進入法寶之列的“逆五行旗門靈幡”,剛剛要是鬼厭以為破開了劍陣,冒失突圍,就會被直接扔進陣眼,也就是逆五行旗門靈幡裏,那時就是劫法宗師,也要老實蹲一段時間。


    鬼厭前後的做法,分明是識破這一陷阱,借著傷人轉移注意力,借機匿蹤遠走。


    靈矯就四處打望:“師叔,那家夥跑遠了?”


    海波客沉沉道一聲:“還沒有。”


    “哦,那還好……”


    海波客臉色沒有好轉的跡象:“隻有更糟!”


    說著,他倏然拔劍,以他真人境界的圓熟劍意催運,但隻見光,未見其形,當空仿佛化現一輪明月,便是此刻日正當中,也未能遮去其皎皎光輝。


    明月如鏡,靈矯從中看去,隻見那裏麵倒映出縱橫交錯的枝蔓,密密麻麻,她知道這是旗劍天羅的部分氣機結構,由此再延伸出去,就是三千劍修的分布位置。


    海波客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一手,靈矯仔細看,很快就發現這部分結構實在缺乏劍陣應有的穩定,似乎是被剛才鬼厭的狠手打擊,還沒有恢複過來。但看上去又沒有實質的損傷。


    “是他們被撼動了心誌,天魔法門,多是如此。”


    海波客化出明月劍輪,可不是給靈矯上課的,他銳眼盯緊了其中細微變化,良久,吐出一句話:“不錯,他藏在這中間。”


    “咦?”


    “就是‘亂欲精’,幽冥九藏秘術中,天魔變之第一變。彭索!”


    他忽地下令,不遠處的虛空中,彭索應聲而出。


    彭索手下劍兵受鬼厭魔染,不得已封死了他駕馭的聚仙橋,本該迴去求援,卻半途見到三千劍修齊出,五大接引同至的盛況,那點兒禁製自然消去,人也跟著迴來。


    他受命追索鬼厭,做過一番功課,是最熟知其根底的人物之一,腦子也清楚,這時出來,正是解答問題,提出建議的。


    海波客就道:“果然如你判斷,鬼厭修成了這天魔變化,按你所讀典籍中,可有偵測、克製‘亂欲精’的辦法?”


    彭索沉靜應對:“接引大人明鑒,佛門言及魔頭,有‘飛精附人’之能,這正是‘亂欲精’的根底。有形化無形,附人身上,亂其六欲,誘發魔行,若是有魔主法門,使人永淪魔境,為其眷屬徒眾,也不是不可能。但魔宗法門,除非是占據絕大優勢,否則向來是要尋隙而入,隻要一眾人等,使心不亂,明澈無塵,自然可免。”


    “嘿,心不亂,明無塵,說來容易。”


    彭索也知道這法子不怎麽現實,可沒辦法,天魔變化,就是如此詭秘,不是人多就能壓製得住的。這還是亂欲精,待到破神鬼、他化魔這兩重天魔變化,說不定三千劍修,倒有小半要反戈一擊的。


    一旁靈矯又奇怪了:“偌大個人,化光化氣化飛精,又不是陽神之身,魔宗法門,真是古怪得很。”


    彭索聞言苦笑了下,衝靈矯略一點頭,又對海波客道:“接引大人,弟子覺得,鬼厭此人,修通那虛空法門,還有那魔身變化,已非常理所能想象,我們這般圍追堵截,怕是不怎對路。”


    海波客淡淡看他一眼,道:“你再說說?”


    “是。弟子讀過的相關典籍之中,關於幽冥九藏秘術的一些描述,都說鬼厭所修的這部法門,在魔門中,名聲並非是多麽顯耀,一方麵是因為魔門對煉體法門有向來有歧視的慣例,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幽冥九藏秘術要推至無上之境,有兩個艱難又不甚合算的環節一定要過……”


    彭索盡可能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那兩個環節,一個是九藏魔身的窮極變化,其實就是真形法體和陽神的交融妙化,使形非形,神非神,渾融如一,散則成氣,聚則成形,幾成不壞之身。這一變化對真形法體的要求實在太高,對絕大部分修士來說,空耗時日,又難見效果,古往今來,真沒幾個能做到這一點的。


    至於另一個,就是形藏變中的虛空藏法門,此法門牽涉到虛空神通,是幽冥九藏秘術中最艱難卻也最容易繞過去的一步。這一變本身並不是什麽非過不可的關隘,就是不管他,徑直去修後麵的法門也可以,但隻有修通這一變,此部法門才有登峰造極的可能。


    可虛空神通哪有那麽好修的?就是長生真人、劫法宗師,能真正修得此類神通的,也是鳳毛麟角,這就極大限製了修煉此部法門的修士之成就。


    但如今,鬼厭變化形藏神藏六變,一氣嗬成,盡善盡美,兩個最要命的環節都越了過去,這也確保了他幽冥九藏秘術超拔同儕,至少是在他身上,成為了一等一的天魔法門。


    “誰也不知道鬼厭如何就能領悟虛空神通,而且將肉身淬煉到那種地步。玄昊上師曾對弟子說過,他那一夜與幾位同道,曾將鬼厭打得粉身碎骨,當時還沒有那種跡象,說不定就是隨後得了機緣,重塑肉身,以至大成……”


    彭索之前一直在忙著處理手下劍兵受魔染之事,這話憋了也很久了,正要再說下去,忽有人橫插一句:


    “正因如此,此獠萬不可留!”


    說話那人身形高瘦,皮膚微呈暗綠色,異於常人,頗為詭譎,卻是東方接引逯青華。


    此人修行的是正宗劍術秘要,但早年行道時,遭人暗算,被毒素汙了肉身,全憑強絕的劍心意誌壓住,瞬斬敵於劍下,但皮膚的顏色卻再也變不迴來,幾乎毀了他的肉身根基。也因為此事,他對一切施毒製毒、或有類似法門的修士,都有天然的成見,鬼厭剛剛那手,正是他最討厭的!


    他現身出來,冷聲道:“此獠雖是狡詐,但旗劍天羅密實無縫,他一時也難越出,如今其餘人等不可止歇劍陣,隻由我們幾個運化劍心靈識,抽絲剝繭,搜他出來!”


    這也是個辦法,可海波客想了想,搖頭否決:“飛精附人,隨心而動,除非能使這三千劍修心如止水,否則再怎樣都隻是在眾人心神中追逐不休,空自被他染化毀掉許多可造之材。”


    他這麽一提,逯青華不說話了。


    聚仙橋三千劍修,是論劍軒多年以來,積累下的渾厚資本之一,在未來是有大用的,就算是五位接引,也不敢令其遭受慘痛損失。


    說實話,他們任何一人在此,都不懼這亂欲精之手段,就算是彭索這差一個境界的,隻要劍心穩固,依舊無妨。偏偏三千劍修之中,高下有別,大部分還都是還丹境界,除了極少數人,其他的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投鼠忌器,讓人憋屈得很。


    *********


    年底事多,請大家見諒。另外因為預定情節有改動,前一章標題不太合適,會改掉。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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