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時而窮,分則力弱,就算陸素華真實修為遠在餘慈之上,在目前的局麵下,真意對撞,也容不得半點兒分心。


    她將心神轉入識海,就怪不得玄武真意攻守轉換,趁虛而入。


    龜蛇法相,一下子攻占了半邊識海,主導權一時還沒搶走,可那沉淵一般的力量,卻已經滲透進來,明明是星光閃耀,卻有陰影擴張,識海的活躍程度猛然下降,已經幹擾到了正常運轉。m.Ъimilou


    對此,陸素華理都不理,依舊將自己的意念傳遞到所能擴及的每一個角落。


    因緣起處不同,其果報作用的對象自然不同,業火看似充斥識海,其實傷害的對象是不一樣的,另兩個仍然存在的意念,也分擔了一部分,一定程度上,這也分擔了陸素華的壓力,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可這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用這種方式,用近乎誓願的法門宣告:


    不管是誰造出的惡業,一切的後果,由她來承擔!


    出處不同,如千溪百川;結處歸一,卻是都匯入大海,再不分彼此。


    就在玄武法相的陰影之下,分塊劃界的業火,突然間就界限模糊,另外兩個陸素華的影像,也在此刻化為輕煙,向她這邊投來。


    是的,這也是融合之法,陸素華在頃刻之間,當機立斷,抓住機會,一舉成功——如今或許還沒有徹底圓滿,但距離圓滿,真真正正隻差一線而已。


    可是諸般惡業一下子明確了目標,熊熊火焰,當即燎天而起,比先前更強數倍,更有那玄武真意的沉淵法力,似乎完全不懼業火浸染,一路擴張,幾要傾覆識海,那餘慈果然是得勢不饒人,一旦占據上風,就是窮追猛打,不給她任何喘息之機。


    陸素華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抵擋業火,隻能眼看著識海的活躍程度一降再降,終於在某一刻,逾越限度,陰影所及,一切運轉靜止。


    乍看去這不是什麽毀滅性的力量,可當維持其生機的基本意念都受到影響,欲消寂沉眠之時,與死亡何異?


    下一刻,識海深處,像是打開了通往死地的大門,萬千死魔像是海底的暗潮,衝擊進來,至此,與玄武法相合而為一的死魔,終於成就劫數。而死魔之劫出現,就代表著她半步劫法的道基,終於受了損傷,至少已經維持不住長生功果,要消彌劫數,還不知要耗去多少時間。


    陸素華身軀劇震,肉身的感覺也導入進來,這一刻,她首度萌發退意。


    然而退意一生,她又是心頭微寒。


    她不是明知必死,也要掙一份麵子的剛硬性子,相反,她很喜歡用以退為進的策略,迂迴達成目的。隻是“迂迴”又怎能等同於“軟弱”?


    自退意萌生,就是在道基受創之時,都未散溢的拳意,便有些波動,這不是正常的心理活動,由此她醒悟,這又是一樁手段。


    動手的是寶蘊,她以姹女陰魔之體,形成五蘊魔識,穿入陸素華已有破綻的道基,縱然無法形成致命一擊,卻也能擴大“傷口”,使之短時間內愈合無望。


    感受到陸素華冰冷的意念,寶蘊微微而笑,陸素華的苦難,就是她的快感,為此,舍掉這妖異的生命,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幹脆不再維持姹女陰魔的形體,化為一道紅光,撲擊而下。另一邊,玄武法相驅動死魔潮水,浸染識海,抹殺本來的活力,一步步將此處推入死寂。


    對此,陸素華卻是有心無力,業火的侵染、五蘊魔識的破壞,使她受創的道基根本沒有彌補的機會。


    最難受的還是玄武真意的壓製,借天之力,壓迫識海,不給她任何迴力的機會。她也知道,餘慈不可能維持太久,可問題是,她現在已經堅持不住了。


    現在已經到了臨界點,傷害再加深一絲,就將是永難痊愈的重創。


    陸素華忽爾歎息一聲,意念倏然沉定,這反而是順應了玄武真意的方向,識海瞬間幾若空寂,而一道許久之前,就沉壓在識海深處的力量,便在此刻爆發。


    餘慈心神劇震,那噴發的力量之強,簡直是不可思議,這片行將入寂的空間,受其衝擊,幾要沸騰。


    那是拳意,是顛倒五行,移星換鬥的沛然拳意,從沉淵深海而起,一路拔升。初時,餘慈還能跟上拳意拔升的層次,可一個恍惚的功夫,就被拋開,差距還越來越大。


    就算有玉神洞靈篆印,操持天之權柄,在這永無止境攀升的拳意之前,亦神為之奪。


    冥冥之中,似有視線,從遙遠天外俯瞰下來,任什麽玄武法相、星相,在高遠的距離之下,都緲若蟲豸。


    這一刹那,餘慈就想到了拳意的來曆:


    “這是作弊吧……”


    心中閃過這個可笑的念頭,轉眼一想,要是我隻有一個女兒,且又到處生事兒,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怎麽也得留幾招後手才放心。


    此念一生,他不免苦笑,隻是要他就此認輸罷手,仍是不能!


    雖然接下來一步,太多因人成事的因素,可他必須要試一試,至少也要給陸素華及她背後的大靠山添點兒堵……


    又見寶蘊仍未知根底,還有硬抗的趨勢,也不及再通知,他強行收迴了心煉法火的控製權,在寶蘊的錯愕中,解開了對地獄道碎片的鉗製。


    由於虛空法門的特殊性,一般理解地獄道碎片、業火、渾燎等,都壓製在屠靈獄最底層,然而屠靈獄乃是虛無之地,難鎮實體,其實碎片本體卻是在承啟天中,屠靈獄裏的,隻是最核心的真意投影。


    餘慈解開了心煉法火的控製,然後,將地獄道碎片遠遠拋了出去!


    此時整個承啟天都在餘慈控製之下,吞吐陰陽,拋出一個碎片實是最簡單不過,而且是一扔便扔出了玄武法相控製的近百裏區域。


    心煉法火不愧有心煉二字,隨心所欲,退去之時,連著法火對碎片的異化,都修複如初,正因為如此,碎片與遙遠虛空中,一道微妙的氣機聯係瞬時恢複。


    這是最天然的聯係,除了心煉法火等有限幾個手段之外,不以任何意為轉移。


    是的,地獄道碎片和萬裏開外的黃泉秘府聯係起來,也是孤獨地獄和地獄道重接貫通!


    刹那間,業火猛烈,拔升了何止三五個層次!


    這裏有虛空神勇的精微,更有佛門業力的玄奧,此時的業火燃燒之處,才稱得上是孤獨地獄,而在前一瞬間,識海深處爆開的拳意,已經將餘慈和寶蘊硬生生打了出來,清除一切邪妄——隻有業火纏繞,不是純粹的力量所能打滅。


    事實上,局麵正進入一個極其微妙的階段。


    業火強盛到極處,上溯血脈,追及前身,陸素華的生身父母,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人,都有斬斷輪迴宿業之能,雖然在東方修行界,沒有這種說法,可兩人誕下的血脈,無疑是潔淨純透,為天地間原生靈識,不受任何沾染。


    通俗來說,陸素華是沒有前世的。她在世間,僅有的兩個牽係,一個是陸沉,一個是黃泉夫人。


    恰在此時,陸沉為確保安全,加持的拳意發動,與業火有了正麵接觸。


    分隔內外的壁壘,就在此刻開裂。


    黃泉秘府之中,以千計的地獄眾已經結束了之前無序遊走的狀態,在某個強絕意誌的支配下,在秘府核心地帶,搭建法壇,由於這有些“違逆天性”,進度非常慢。


    作為臨時“監工”,十方大尊百無聊賴,閑著沒事兒,就盯著中央法壇附近的趙子曰看。


    隨著法壇雛形漸成,趙子曰身上威壓一日重過一日,可以想見,待法壇完備,他也將成為大梵妖王駐界分身,在此界便宜行事。


    當年他和趙子早結拜,不可否認,主要是看著大梵妖王麵兒上,以結奧援,但多少也是認可其人心計手段。如今這模樣,已徹底成了大梵妖王意誌寄生之所,其中變化,讓人嗟呀。


    正感歎之時,那邊忽有一些騷動,原以為是有新的地獄眾加入——這段時間,隨著外派的地獄眾肆虐北荒,每日都有一批進入,充實後備。但很快,它就發覺不對。


    具體的情況不知道,半成的黑魔法壇燃起火焰。


    這是赤火妖炎,來自無天焦獄,與業火交織,實際上涇渭分明。緊接著,大梵妖王的意念突然跨界而來,幾乎與之同時,另一道可堪與之抗衡的力量切入,視黃泉秘府界限如無物。


    “無量又來!”


    當時引發八景宮和論劍軒的反製還不夠,今日又要再戰一場?


    虛空法力橫過,看似無形無影,熊熊業火卻是生生削薄了一層,再看趙子曰……沒動靜。


    他保持安靜,背後大梵妖王竟也保持沉默,仿佛他不惜損耗透空而至,就為了旁觀無量虛空神主在黃泉秘府扒一層皮下去;又仿佛數日前驚天動地的遙空對戰,僅僅是人在發囈做夢。


    就在這沉默中,十方大尊忽覺得心頭壓抑,再看業火之中,所有地獄眾,包括趙子曰在內,都跪伏下去。


    他隻是多堅持了半息時間,便莫名地鬼體發虛,雙膝落地。


    **********


    本來想寫完本卷一塊兒發,但進度不如人意,先發一截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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