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星、北落師門、招搖、天狼……個個都主兵殺之事,此人殺性倒重。”


    初時的驚訝過後,羽清玄倒是想到了一個問題:“若以此進駐三垣,後麵到紫微垣,便是至勾陳,也不會到太乙。這可真是個麻煩。”


    紫微垣中三十九星官、三百五十顆左右的星辰,各有天機唿應,與修士心性息息相關,她的擔心絕非沒有道理。


    圓光閣和九煙洞府相隔不過數裏,她心念一動,便有神意透過,然而才抵外圍,又倏地收迴。不知何時,那洞府內層,竟是布下一個極厲害的禁製,將裏麵護得嚴嚴實實,她不想驚擾餘慈衝關,故而神意一觸便迴。


    果然是頗有幾分運數。


    如此禁製,也能在不動聲色之間布下,這人的實力,比情報上可要強上一大截。羽清玄再度調高對餘慈的評價,也在想,若是真的寄托“錯”了星辰,又該如何是好。


    念頭再轉,她又搖頭:如今不過四星聯動,距離圓滿還差得好些,便是進駐三垣,也絕不可能一步登天,直入紫微。她大概是被餘慈超乎常理的修行進度震了一下,竟然忘記了這些常識。


    移宮歸垣乃是逆天之舉,尤其在歸垣階段,沒有步虛之力,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當然,見餘慈的進度,她承認,此人確有希望憑借著自己的力量,一步步登入紫微垣,可那定然是步虛境界的中後期。成功之後,馬上就要麵臨長生關的壓力,又如何能調適得過來?


    若餘慈依她所言,通過“星軌”直趨而入,固然是要耗掉四十九年時光,但起步就在紫微垣,必將築下最堅實的根基,這般修行,才有機會衝破長生關,將上清道統傳下。


    傳不下上清道統……想必朱師伯在天之靈,亦不會瞑目。


    感應中,紫微垣那一顆算不得如何奪目的星辰閃爍,帶起她一聲淺淺歎息。


    緊接著,她又皺起眉頭,看三垣星域裏,一個晃動不休的“光點”。


    *********


    餘慈現在有點兒亂。


    生死玄機寄托招搖星,除青龍星域外,其餘三方星力也都傳來感應,而且變化多端。前一刻還是白虎兇煞的肅殺,接下來就成了朱雀之灼熱奔放,再一個恍惚,又直墜深海,體驗到玄武沉厚之力,而這一切,往往都有青龍星域的勃勃生機遊走其中。


    如此變化,直令人眼花繚亂,照應不及。


    餘慈好不容易篩下這些迥異的特質,還原星力之本,探索氣機交互作用的機理,倒是很自然地想起了心內虛空中的星辰天。


    那自高而下,垂落四方的天穹結構,就像是一個倒扣的海碗,其實任何一個修煉天垣本命金符的修士,其最終的氣機運化結構,都應該是這樣的。


    隻不過,直接步入三垣的修士,是“由上而下”,從三垣“溢”往四象天域,算是順天而為;不幸移宮歸垣的修士,則是“由下而上”,從四象天域反推上去,最終才能在三垣中搏一個位置。


    和先入三垣,輕而易舉控製四方星域的修士不同,移宮歸垣的修士必須接受一個基本事實:即未歸垣之前,隻能用“碗沿”上的某一點承重,注定很難找到平衡,聰明的做法是:舍棄整體,隻留一部,比如在白虎星域就與白虎真意混化,不論其他,才能避免尾大不掉的局麵。


    這種情況要一直持續到進入“歸垣”階段,隻有在中央星域找到支撐點,才能最終平衡四方星域的氣機,將天垣本命金符推上圓滿境界。


    說來簡單,做來卻難。


    蒼茫而遼遠的星空,任何人都無法把握,想要通過四方星域那粗陋的氣機聯動,找準支撐點,需得是將每一個“移宮”步驟都做到盡善盡美,用後天的艱苦磨煉,達成相對的平衡,這時才好捕捉天機,鎖定目標。


    餘慈現在,其實也隻是移轉三宮,最後的朱雀星域,隻憑氣機鎖定。有此指引,日後修行確實水到渠成,但現實是,他無法以點代麵,真正把握到朱雀星域的氣機運化,“平衡”一說,無從談起。


    可從另一個角度看,星空無垠,心內虛空的星辰天域卻是有限的。


    某種意義上,星辰天既是餘慈修煉法門的顯化,又是天人交感的映相——這就是星空在心湖的倒影,當餘慈在其中找到了四方星域的位置,向中間、向上方延伸,大致的位置總能找到。


    當然,隻是大致而已。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他不可能憑借這個法子,精準鎖定某個星辰的位置,隻能確認,那裏就是三垣沒錯。


    竟然已經到三垣了!


    餘慈覺得自己應該表示喜悅什麽的,可問題是,殘缺簡陋的感應,不可能幫助他“跳”上去,如今他的生死玄機依然寄托在招搖星上,在三垣星域的,充其量就是個投影。


    而且,是一個沒有明確寄托對象的,孤魂野鬼般的投影。


    修殊勝行願無量佛光依然照下,成為支撐他移宮歸垣的最大力量,似乎永無休止,就是一個投影,也足以運轉四方星域,有圓滿之意,硬生生將他的層次再度拔高。


    可這時,餘慈生出警覺。


    他以前一直注意,將天垣本命金符的提升和移宮歸垣結合在一起,因為後者的難度要遠遠高於前者,他必須要借助升階時力量,才能完成那一次等若星空遷徙的跳躍。


    可現在,移宮歸垣的進度首次超過了天垣本命金符,餘慈估計著,這和他貫通“筋絡”有一定的關係,因為這使得本命金符的結構更緊密、更完備,甚至蘊藏著一些奇妙的、難以解釋的神通。


    可是,他現在不需要任何不確定的東西。


    生死大事,容不得半點兒隨意疏忽。現在的情況,分明已經不在計劃中了,他必須做出選擇:


    繼續,還是轉移目標?


    餘慈沒有任何遲疑,轉移!


    移宮歸垣從來都不是本身修為的決定因素,它隻是決定修為的“品質”和“可能性”,所以上清宗有“三垣”方可登步虛的傳說,餘慈當然想進“三垣”,也必須進“三垣”,但未必非要現在釘上釘子。


    不計損耗地使用佛光,他在頃刻之間,就將近十個符籙,磨成了種子真符,這本應該是常人四五十年的修行,佛光再強,也有底限,但他必須為接下來的程序留下餘量。


    比如,湛水澄給予的心法,想做到盡善盡美,沒有佛光加持,怎麽能成?


    二十八宿級別的十二道靈符,已經匯入天垣本命金符中,而投影進入三垣,那運轉四方的圓滿真意也反饋迴來,將根基進一步夯實,餘慈元神之上所懸符珠,放出千絲萬縷的氣機,重塑形神聯係。這些變化在形體上還不顯,但在元神處,就像是在表層鐫刻下一層精致的花紋,又像是肌體紋理,使之更具質感。


    此乃先天純陽顯化之兆。眼下餘慈若是陰神出竅,幾可等若實質,不用符法,硬碰硬滅掉幾個通神修士,等閑事爾。


    餘慈睜開眼睛,神光打閃,香案上的碧遊香便點著了火頭,青煙嫋嫋而升。


    碧遊香需要純陽真火才能催發,餘慈純以目力點燃,這已經遠超出還丹修士的層次了。


    無需唿吸收攝,青煙氤氳於室內,形成一個由煙氣構成的圈子,地脈竅穴透入的靈氣,經由煙氣圈過濾、染化,自然變動,與他體內元氣交流,感覺就大不一樣,明顯更有效率,也更具玄妙。


    按照無名香經上的說明,這就是長生中人的吞吐天地元氣的效果,妙用無窮。果然,剛剛顯化純陽之兆的神魂頗是受益,因為佛光速成而略有虛浮的根基漸漸穩固。


    餘慈將瓷瓶持在手中,卻不即刻打開,瓶中的化液玄真太珍貴了,還是用做壓陣才好。


    他默頌法訣,借助那特殊的元氣吐納之術,將身體調整到最適合的狀態,然後就聯係碧落天域的承啟天,以形神物象的變化,影響那邊的元氣流轉。


    在衝關之前,餘慈早吩咐了虛生老道,此時承啟天中,一個真靈投影都不見,最是安靜,沒有任何幹擾,一年來,儲存起來的至粹玄真,以法壇為中心,化為一道光束,衝霄而起,在天穹之頂嘭然散開,化為朦朦光霧,充斥百畝天域。


    餘慈本體這邊,立刻有了感應,泥丸宮中,元神雙眸大睜,放出純陽金光,有破空穿雲之力,與九霄雲外的那處虛空遙相唿應。


    先天元氣乃是元神存立之根本,莫看元神如今純陽顯化,金光煥然,卻正如湛水澄所說,虛火旺盛,外表光鮮,殘餘的那一點兒根基,雖是千錘百煉,卻固而不穩,本能地渴求雨露滋潤。


    越是如此,餘慈越要定心。


    死魔劫數無窮無盡,往往在希望到來之時,給人致命一擊。餘慈完全是把當前的情形當成劫數來對付的,他穩定心神,隻是在運轉心法,讓那寶貴的光霧,一點點滲入天域,為其吸收,再匯聚成河,偏又加一個攔截的“大壩”,使之不至於立刻反饋到本體。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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