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如水波,漫過這片五色斑瀾的天域。


    杜胡山當然看到了,他正放出精修數百年的“天化絕霧”,大口同化此處的元氣,卻發現之前橫流的六欲濁氣,在清輝掃過之後,一下子被壓製,相應的,區域內的氣機流轉,也發生了劇烈變動。


    好家夥……


    他真靈投射在此,生成法相,怎麽說也有七八成法力在,可在那法印垂降之時,其灼灼靈壓,卻讓他有那麽刻運轉不靈,像是掉入了敵人的步虛法域裏,幹擾了本人的氣機運化。


    這是那法印自具的靈壓嗎?


    杜胡山可不是沒見過世麵的毛孩子,心神不免為之一動:這可不像是尋常的法器,噝,其靈光圓滿,華彩內聚,一百零八層祭煉大圓滿……雙輪都有了不少層了吧!


    倒抽涼氣的時候,無可抑止的貪欲也湧上來:“這是法寶啊!”


    一件祭煉雙輪的法寶,就修行界整體而言,已經是一等一的寶物,在他這步虛層麵上,更是足以讓人拋了身家性命去換取的珍品,若是此寶到手,便是不合用,也能換取最頂級的修行資源。筆蒾樓


    豈不見隨心法會上,這樣的寶物,也不過出三五件,都是一現世便遭到那些平日裏眼高於頂的長生真人的瘋狂搶拍,他們這些步虛修士,根本連插手的資格都沒有。


    可眼下,他眼前,就有一件!


    他可以肯定……好吧,至少是有極大可能,驅使寶印者,不是什麽高人,否則有此寶在手,隻一動念,他就要化為齏粉,哪還可能在這兒胡思亂想?


    當然他可能猜錯,但要奪得如此重寶,又豈能半點兒風險不冒?


    這邊天域的震動愈發強烈,震波是由寶印落下之處,向外擴散,六欲濁流肆虐的境況,開始受到壓製。


    這就是寶印坐鎮中央之故,有此寶鎮壓,原本隨起隨落,難有常性的天域,就能穩住根底,便是仍然多變,變化也出現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至少不會前一刻還是青天朗朗,鳥語花香;下一刻就是濁浪排空,陰風怒號之類。


    看懂了這番思路,杜胡山當然不會讓其順遂,其實他也早看紅了眼,當下驅動紅雲,撲向寶印落下的區域,準備以天化絕霧,先汙了寶印靈光,斷絕人寶之前的聯係,再圖後計。


    那知剛到半路,天上又有光芒垂落。


    那是一座如小山一般的法壇,周逾九尺,高四尺,造型質樸,外壁環刻符籙,轟隆一聲降下,其聲勢比前麵的寶印也不差了,隻不過其靈光閃爍,差了何止七八個層級?


    “這就露了底吧!”


    杜胡山這邊剛一冷笑,又是數道光芒降下,便在那法壇之上盤旋。其中又有一個法印,並有令牌、旗幡、玉圭等物,都是行法施咒時所用。這些物件本身倒未必如何驚人,然則一旦現身,彼此氣機交匯,自具法度,帶動周圍仍顯混亂的元氣,漸有了規律。


    原來如此,那是以剛剛的祭煉雙輪的寶印為根基,再以這法壇及以上諸法器,規攏此間氣機,使之具備條理,達到徹底控製的地步。


    那家夥思路還是很清楚的……唔?


    杜胡山忽地覺得有些古怪,他一直以為,收他真靈進來的,是哪個法器法寶之類,而使用者顯然也不是太熟悉寶物的運轉,他就有機會反客為主,來個殺人奪寶之類。


    可現在這麽一出出演來,味兒就全不對了,哪有說法寶法器你塞我、我塞你,層層嵌套來著?這不純亂套嘛!


    又或者,前麵的判斷錯了?


    一念起,帶動百念生,他越發地覺得這裏古怪,對了,那法壇上一係列法器,都是帶著玄門氣息,而幕後那人,使的卻是非常典型的魔門手段,這真是豈有此理……


    此時他已經撲到了前麵寶印垂落的位置,但之前墜下來的法壇,恰是擋住了他的去路,這種情況下,他也不管別的,又將天化絕霧嗬出來,要將這上麵的法器先汙損了。


    頭頂上忽地一暗,隨後就是驚魂懾魄的長吟。


    當空五色雲嵐撕開,一條長達十餘丈,黑鱗金角的兇物撲擊而下,雙爪前探,錚然有聲,與長吟聲混在一起,一者雄渾,一者尖利,相應的靈壓,一者磅礴,一者多變,又是結合得天衣無縫。


    隻一掃,他這邊真靈便有昏眩之意,剛凝成的天化絕霧也不甚穩定,正好下方寶印靈波周期性地掃過,一下子將火紅光霧打散。


    杜胡山一時卻顧不得了,他目瞪口呆看眼前情形:“怎地是龍屬神意?”


    他又看到,那兇物巨口大開,尖銳的利齒間,有一顆奇妙的渾圓符珠,光華灼灼,杜胡山一輩子不知生吃了多少玄門修士,自然辨認出,那符珠上流動的,正是極其精純正宗的玄門氣機。


    難道我真的錯了?這人其實出身玄門,無意中得了一件魔器?


    杜胡山的思路徹底錯亂了,凡是對敵交鋒,最忌諱就是判斷不準,見識不明,這先天就落了下風……


    稀裏糊塗的時候,他見那似龍似蛟的兇物巨尾一擺,竟然對他視若無睹,隻將那巨大的身形遊動,環繞法壇轉了十好幾個圈兒,到最後,巨首前探,其幅度正好將巨口中的符珠置於法壇正中央。


    法壇之上,諸般法器的亮度再提升了一個層級,明暗略有差別的波光縱橫交錯,形成一幅複雜卻又出奇完整的結構,內蓄靈光,積滿則溢,向四麵擴散。


    挨的最近的就是杜胡山,被這“潮水”衝刷過去,天化魔功的氣機又是受到些微影響,雖是不大,但一直在持續。


    娘的這是步虛法域沒錯吧!


    杜胡山身經百戰,一見子就認了出來:剛剛寶印自具一層,這法壇拚合了一層,雖是比前麵差遠了,可一層摞一層,又是什麽道理?


    念頭未絕,壯麗星空北部,又一片靈光泛起,滔滔如海,幾乎遮斷星光。


    就在這“海水”之中,一頭巨龜巍然若山,自靈光海潮中“浮”了上來,背上則一條靈蛇遊走,時刻不停,二者一動一靜,隻有尾部勾連,一旦顯化,自有玄妙之機,發於星海深處,投射而下,而法壇上渾圓符珠也相應亮起,正與之氣機相接,上下交感,靈光如水波般擴散。


    又一層!這一層類似法域的靈光刷過,杜胡山便似被強按著脖子,壓到了深海中。


    而且,這還沒完!西方天域,同樣是靈光鋪開,相對北方星空略淡了些,也不是那麽整齊,卻是此起彼落,以一種激烈的幅度衝突甩蕩,像是卷起了一場大風。風的波紋由模糊至清晰,最終竟是凝成了一頭巨虎,血紅虎睛自有淩絕天下之威煞,此法相似踞似撲,同樣有一玄妙之機,投射而下,與法壇上渾圓符珠相接。


    第四層!


    當這一層步虛法域落在實處,杜胡山投射在此的真靈,已經是任何變化也使不出來了,隻覺得四麵壓力雄渾,如在深海之底,可腳下就是一個行將噴發的火山,極靜之中,蘊著隨時都可能爆炸的毀滅性力量。


    “真的不妙了!”


    一旦發現對方是與他同階的對手,杜胡山就戰意全無,如此手段,必是步虛法域無疑,雖是有借重外物的嫌疑,可對方是主場作戰,一點點的優勢,也能放大成為無可逾越的勝勢。


    他哪還顧得上“殺人奪寶”之類的心思?忙與自家肉身勾連,他天化魔功有很大一部分能耐是在真形法體上,若是真靈迴歸,全力應戰,應還有勝機!


    偏在此時,那已經沉寂很久的域外天音道了一聲:“開!”


    哪個?杜胡山一抬頭,隻見天穹之頂,似乎燒起了一片火海,而那其中,一道與火光相比,極是黯淡的光線垂落,綿延如雨絲,飄悠悠似乎隨時會給吹散,然而此光一出,他這投射進來的真靈,便是差點兒維持不住,險險直接崩散掉。


    幹你娘親,老子這是碰上多寶童子了吧!


    雖然一時間沒看出那光的來路,可感應卻當真是心驚肉跳,幸好此時,他已經發動心法,真靈與肉身之間產生了絕大的吸力,一個恍惚,便真靈歸竅,精氣神渾融一體。


    “真是……”他抹了一把冷汗,又覺得憋屈,他竟是沒有正式與人交鋒,便被嚇了迴來,自從他進入步虛境界之後,還是從未有過的事兒。


    那家夥究竟是誰?


    杜胡山原是準備這兩日就北返的,但現在他決定留下來,不把那廝的底細挖個通透,誓不罷休!


    轉過一些思路,他準備起身,找渠道去辦了此事,忽地背上微寒,隨後那已經非常熟悉的域外天音,竟在他腦宮中響起:


    “天名承啟,地為人間,獄曰屠靈。天不駐,地不迴,那你……就去獄中吧!”


    “裝神弄鬼的玩意兒!”


    杜胡山大吼一聲,身子彈起,但跳起不過三尺,他五官七竅忽地同時冒出略呈暗綠顏色的光霧,光霧一放一卷,隨即隱沒。而杜胡山的身軀已是直挺挺地摔在榻上,兩眼怒瞪,卻再無神采。


    在腦宮中深處,卻有一處奇妙空間,乍開又閉,終至消於無形。


    *********


    這一章略長,更的晚了。晚上有事兒處理,那一更不好說,大夥兒不要等。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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