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相並未停步,依舊上前。


    餘慈毫不遲疑,周身真煞流轉,帶動玄武星力,煙氣盤轉,龜蛇交纏,自成玄武法相,氣機動靜轉化,大氣嘶聲發嘯,便如毒蛇吐信:


    九曜龍淵劍符!


    他現在已經動用不了劍意,便是用劍符,也是符意居多,這一擊便肖玄武之相,勢若流水,鋒芒內斂。


    一擊出手,餘慈並不停留,身形貼地滑行,繼續拉開距離,同時腦子也在迴憶,相處那幾日,妙相展現出的手段、還有這香氣的運化之法,以期用出相克的符籙。


    標準的符修戰法。


    劍符眼看已攻上身去,妙相竟然是躲也不躲,任由劍光刺在身上。


    虛空似乎有波紋閃現,緊接著就是一排曲折古奧的符形,一一羅列,主體像是一圈圈方形線條,疊加拚合,共有五片,黑沉沉如方硯一般,然而神意相觸,便覺得巍然如山嶽,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至於外圍篆文連綿,則又是另一種靈光變化。


    這圖形一出現在虛空中,方圓十裏的天地元氣立時改了流向,再不如之前那般容易驅動。此時便沒什麽可懷疑的了:


    “五嶽真形圖!”


    妙相竟然控製了五嶽真形圖,那還打個屁!餘慈罵了一聲,當下什麽念頭也都抹掉,轉身就逃。


    步虛修士和還丹修士的速度是有本質差別的,餘慈也不認為自己腳程比紗相快,他隻是想且戰且走,妙相如今的模樣明顯古怪,不像是能夠大大方現於人前的樣子,在怨靈墳場廣闊的空間下,他還有可為。


    不過,他突然發現,他竟然感覺不到妙相的氣機,唯有香氣繚繞。


    怔了怔,餘慈就明白過來,對方的氣機已與香氣同化,不能解析這種獨特的方式,就要落在絕對的下風,可一時半會兒,他哪可能辦到?


    當即他就下定決心,這次若能安然脫身,迴去一定好好研究一下那部無名香經,至少要弄明白,怎麽對付這種情況。


    妙相沒有展開特別激烈的攻勢,至少她容許餘慈跑出十裏,第一波真正意義上的攻勢才到來。仍沒有任何氣機可測,隻有馥烈的香氣襲至,就算餘慈封了鼻竅也沒用,他早被香氣通感的神通影響,而這個也是他唯一能感知的信息了。


    “步虛法域,你被限製了!”影鬼也擔心幹擾,簡短提醒了一句,就不再做聲。


    餘慈嗯了一聲,並無其他反應。其實他是知道的,所謂步虛法域,乃是步虛修士模擬劫修“化我心為天心”的神通,創出的手段,就是幹擾外界天地正常運轉,形成有利於本人的戰鬥環境


    因其刻意,遠不如長生真人,乃至更上層的宗師人物使來的純粹天然,但若是有一等一的心法歸攏運化,短時間內,效果絕對驚人。這種手段,一般都是有著極上等傳承的大宗門修士方才具備,餘慈此時見了也隻有歎氣而已。


    雖探不明妙相的具體方位,餘慈還是判斷出,對方離他越來越近,當下一聲叫:“你跟著我,想做什麽?”


    迴答他的,是一條如蛇般纏繞上來的披帛飄帶,等餘慈發現的時候,已經快要纏上他的脖子。:筆瞇樓


    餘慈吐氣開聲,身外煙氣所化的玄武法相靈動變化,龜蛇尾部甩擊,自然帶動星力煞氣,剛柔兼備,將飄帶擋開。隨後那法相便是一張口,噴出一道星砂光輝,瑰麗自有殺機暗藏,正是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


    飄帶本欲再攻,遇此光芒,便本能縮迴,餘慈百忙中迴眸,終於是掃見了妙相麵容,也與她冷漠陰沉的目光接觸。


    果然,已經是天魔眷屬!


    餘慈憶起那麽氣派甚大,行事又別有風範的故人,抱著最後一點兒希望,低喝道:“妙相法師,你還在麽?”


    那邊仍無迴應。


    暗歎一聲,餘慈正要再施個變化,周身氣機卻是莫名震動,他一愣抬頭,卻見遠方某處,有一道金光破開頭頂地層,恍若陽光終於發現了這個深埋在九地之下的世界,那金光看似纖細,卻瞬間將小片森林照亮,而其光輝所指,分明就是黃泉秘府的方向。


    什麽東西?疑惑間,周圍天地元氣運轉陡然又是一個大變樣,以那光輝為中心,生出種種變化,此時餘慈所處方位距離那邊已有二三十裏路,卻依然不能幸免,但這對餘慈來說,卻是大大的好事。


    妙相所化的香氣法域,分明是碰上到更為高端的存在,終於出現了紊亂,露了破綻。


    刹那間,餘慈六識破開了香氣的阻礙,接觸到外界的真實世界,而此時又是一道金光射下,這次近了許多,距離二人交戰處隻有兩裏。


    這就是一個信號,無數金色光束,便如破雲而出的陽光,穿透這數十裏地層,充斥視野。


    光束是如此密集,餘慈也沒逃掉,被至少三道光束穿過,然而他沒有任何不適,相反,吃光束一穿,他身上氣機卻是更具活性,深吸一口氣,空氣也似乎被淨化一遍,化為了純粹的靈氣,滋潤肺腑,每個毛細孔都在唿吸,狀態好得不能再好。


    可是與之同時,他身旁不遠處卻傳來一聲悶哼,那是妙相,她同樣被光束穿過,可情況卻和餘慈迥然不同,身外猛地燃起一蓬火光,連香氣都淡去許多。


    那邊氣機紊亂得不成樣子,餘慈也就順勢抓牢了妙相氣機,此時也顧不得舊日交情,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符落入手心,正要應機發動,那邊卻有一聲叫:


    “救命!”


    雖是一聲,可落在餘慈感應中,卻是兩個聲音,兩個意念。他一怔之際,忽見那沉凝端方的五嶽真形符籙向上騰起,竟與妙相分離,不但如此,還放出一道靛青光芒,反照下去,竟是和妙相起了內訌。


    妙相雙手上抬,舉起那一直擱在手心的銅缽,擋住那靛青光芒。同時身外煙氣波動,反撲而上,與銅缽相合,莫名有種奇香透出,朝五嶽真形圖上吹動,便令那邊光芒崩散,向下便墜,一應手段全使不出來,顯然那法寶元靈早早就著了道兒,欲抗乏力。


    “救命救命!”


    這次隻有一個聲音嚷嚷不停,可那邊局勢,餘慈又哪能插下手去?正頭痛之時,後方一聲雷響。


    驚迴首,十裏開外,憑空現出一尊法相,高有兩丈餘,戴盔貫甲,其上無不是符籙文字,靈光灼灼,不類凡俗,正乘車飛馳而來,車前異獸肖虎形,爪牙伸張,有欲騰飛之狀,奔行間如天雷碾過。隻是什麽參天巨木,都是一穿而過,並未有實體的樣子。


    餘慈看得呆了,隻覺得此法相一現,怨靈墳場中的元氣運化又上了一個層次,尤其周身氣機更與那法相唿應,一身修為倒似暴漲了三成,手中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符還沒激發,就被刺激得躍躍欲動,險些控製不住。


    這分明就是前麵萬千金光的後續變化,餘慈注意到,雷車奔馳的路上,有些天魔遊蕩,應該是之前跑出來的一些,可雷車轟然駛過,魔影如遭雷殛,立時崩散,連渣子都沒剩下來。


    雷車上神人法相雙眸如電,掃視森林,氣機磅礴,而妙相顯然也感覺到了,那銅缽本能一縮,似乎要避過雷車神人鋒芒,可這卻是此消彼長的勢頭,五嶽真形圖眼看已要摔落,卻趁機展開一種變化,灰黑火焰蒸騰,強托本體。


    這個餘慈看明白了,是九地元磁神光!


    此時五嶽真形圖完全止住跌勢,符籙靈光流動,催化磁火,一時將銅缽吸住,妙相雙手和銅缽倒似是粘成一體,銅缽不能動,她那邊也不能動,場麵陷入僵持。


    “快呀快呀!”


    五嶽真形圖的元靈看來真的是剛催熟不久,除了瞎嚷嚷,說的話沒有任何建設性。餘慈知道是關鍵時刻,幹脆請動元神,轉眼就有了決斷:


    製她氣脈!


    他伸手在腰間一抹,再鬆手時,已是一道深紫光芒,朝妙相那邊去,妙相也注意到了這邊,香風層起,要將此物攻勢化於無形,哪知半空中,餘慈一口靈氣噴出,打在上麵,深紫光芒登時氣機化現,已受了玄武星力的加持,曲遊如蛇,三拐兩折,竟是撕裂香風,臨近頭頂,陡地一聲尖鳴。


    妙相身形一震,欲待躲避,那深紫光芒疾落,兩端“錚錚”化為兩個月牙似的彎鉤,仿佛毒蛇張口露出毒牙,狠狠地咬在她手腕上,彎鉤刺膚而入,完全沉下,不露半點兒,隨即纏繞擰實。


    在彎鉤刺膚而入的刹那,這件由餘慈祭煉數年的法器,便將妙相體內氣脈流動情況,映照迴來。


    前段時日,餘慈在天篆社受“三爺”許泊和辛天君的提醒,換了祭煉手段,全力激發捆仙索兇厲詭變的本質,如今使來,果然如魚得水,一旦見了血,其兇威更熾,先勾了妙相雙手腕脈,隨後竟是悶聲炸開,化為宮絛尾端的千絲萬線,循著經絡、血管、關節等等纏繞而上。


    *********


    雖然遲了兩分鍾,也算第二更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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