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曰被涮了;


    十方大尊被涮了;


    所有盯著鬥符大會的有心人都被涮了;


    餘慈也被涮了。


    坐在蜥車內,餘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鬥符大會是三家坊這段時間最大的動作,不管是涉不涉及黃泉秘府的人物,都按照思維定式,將此會作為一個節點,當然,還有以稍後一些的隨心法會為節點的,自然而然而認定,那個階段後,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卻是少有人想到,翟雀兒竟會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之際,就突然發動。


    這個時候,趙子曰在隨心法會上的目標沒有得到,十方大尊剛剛轉化魔體,還在虛弱期,最關鍵的是,各人的心思都沒調到步點兒上,麵對突如其來的狀況,應對失措失當,怕是免不了的。


    出了翟雀兒的獨院,一行人便分頭離開。出城的決定是如此突然,餘慈甚至來不及和陸青告別,幸好通過影鬼中轉,他和鐵闌聯係上,再讓鐵闌告知陸青,但想了想,沒有說明目的地。


    此時和餘慈坐在一起的,就是塗山,這位沉穩的中年人,就是未來一段時間,他的搭檔,或者說是上司。


    餘慈的出身來曆,注定了他不可能進入決策圈,塗山也就不會告知他任何理由,隻要他做好分內的工作就成,餘慈也不會詢問,倒是主動請教一些注意事項。


    塗山對他的識情知趣很滿意,指點了幾個關鍵處,又將尤其重要的那一點指出來:


    “不管你自己得出什麽判斷,到最後,大衍圖上的結果,一定要合乎雀兒小姐的意思,這個,你明白?”


    餘慈有什麽不明白的?趙子曰不也強調了:最初怎麽合他們的意都沒關係,最後一定要按著我的意思來。能做到自然最好,做不到,就給他們下絆子!


    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子曰還不清楚餘慈在符修團是個什麽位置,若他知道現在的情況,想必更是歡喜不盡——前提是,如今他沒被氣得吐血的話。


    半月前,辛天君突然從陸沉行宮處迴來,隨後就開始了在豐都城和雙盤城來迴折騰的日子。這位老大人有千裏一粟的神通,來來去去不當迴事兒,卻讓有心人一日三驚。趙子曰便將已經趕至豐都城的兩位盤皇宗真人又發派迴去,惟恐露了馬腳。


    而今日翟雀兒驟然出發,全無消息征兆,等兩個真人得了消息再趕迴來,也要一兩日的功夫,那時怕是黃瓜菜也涼了,有六七成的可能,就要給堵在黃泉秘府之外,如此,情何以堪?


    當然,餘慈也沒有嘲笑別人的資格。


    他很多準備都還沒做,包括最最重要的玄靈引,都還沒從那塊金屬取出來。他也不認為這一路上還有可能做到。


    還有一件事,如今翟雀兒和那些盟友們,應該在商討進入黃泉秘府的細節問題,這種高層的會議,餘慈的“耳目”無法發揮作用,趙子曰本是個不錯的選擇,可上次他請來大梵妖王意念垂注,險些破了神意星芒,讓餘慈心有餘悸,非屬必要,還是不要冒那個險了。


    這樣純粹是一個睜眼瞎子,怎麽辦才好?


    乘坐蜥車出城,隨即轉乘飛梭,往東南疾飛,按照餘慈感覺,大約飛行近萬裏之後,眾人又棄了飛梭,直入地底,這時已經進入怨靈墳場深處。


    此時仍不見翟雀兒等人現身,倒是葛福道士通過另一個渠道趕來會合,還帶來了七八人,不隻是他這邊,隨著路程深入,有越來越多的修士匯集過來。無疑,這些全部都是大衍圖陣所需的符修,但已經不止五十之數。


    塗山告訴他,多出來的那些人,就是補充的人選,以保證大衍圖不會出狀況。


    這裏已匯集了近百位,其中三分之一是鬼修,裏麵怕是有大半是十方大尊的嫡係,在北荒,某種意義上,鬼修和符修就是冤家對頭,能聚集這種獨特的修行者,十方大尊在北荒這些年,決不是空渡時光。


    餘慈在這個空當,已經將眾多符修看了一遍,發現這裏都是生麵孔,大概都是借著參加鬥符大會的名目,從四麵八方調來,如此可以最大限度地排除別人的疑心。


    他還注意到,在天篆分社見過的二三十個符修精英,這裏竟沒一個。沒有了參照,這些人的實力怎樣,怕是要到實戰方知。


    這時候,信號傳來,葛福和塗山對視一眼,後者很是禮讓,將發號施令的權力全數交出。倒是葛福,明顯猶豫了一下,有些拖拉。


    看到這個,餘慈就能肯定,因為翟雀兒的“肆意妄為”,趙子曰和十方大尊那邊的準備肯定是錯漏百出,到現在都沒修補過來。


    可這又能如何?


    據餘慈所知,測試、推演黃泉秘府位置的工作,一直是由翟雀兒那邊負責,她隻需要拿出“秘府現世,今日是最佳時機”的理由,便是刀山火海,大夥兒也要衝上,便是吐了血,也通通要咽迴去。


    任葛福如何拖拉,也難以爭得太多時間,他冷瞥了塗山一眼,接部就班地下令。


    按照大衍圖陣術數推演的要求,五十人除葛福主控中樞之外,共分甲乙丙三組,人數不等,甲組三人,乙組十人,丙組三十六人。


    這裏有一個逐級加權的結構,丙組做最基礎的推演,他們算出的結果交到乙組,由乙組梳理、判斷;乙組在此基礎上得出進一步結論,再交給甲組;甲組最終得出的結論,一般來說就是最終的結果,但作為主控者的葛福,可以對此提出置疑並加以修改,不過如此一來,會拉低效率,空耗心力,就常理而言,不會頻繁出現這種情況。


    如此分出組別層次,雖然多了兩次分析判斷的流程,但有效地降低了令出多門的影響,衝突扯皮的情況會少很多。


    按照這個分組方式,就是符法水準一般的在丙組,較高的在乙組,最精銳的在甲組,但每一組又要有一個較權威的人物坐陣,有效減少分歧。分來分去,餘慈便給分到了乙組,經由塗山授權,葛福同意,成為了乙組的最權威的那人,得了一個“乙組符令”的名頭。


    接過這門差使,餘慈迴頭看向他那些臨時搭檔,或者說是手下。


    裏麵既有鬼修,也有常人,環目一掃,果然都是生麵孔。不過還有區別,裏麵的四名鬼修都有還丹初階的修為,實力平均又高強,外表陰森沉靜,看不出喜怒,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常人修士中,竟有一個還丹中階,常理上與他是不分軒輊,看向他時,神情頗有些微妙,剩下那四位各有特色,修為有高有低,餘慈也沒法一一顧及,也不知這裏麵,有幾個是專門盯著他的。


    多想無益,餘慈要想在大衍圖陣中發揮作用,或者使壞之類,先把自己的活兒幹好,才有可能。


    “這樣吧,我和大家都是頭一次見,彼此都不熟悉,若有時間,認識一下也不錯,可是現在正事要緊,咱們就免了各種客套,先做點兒前期的準備。”


    餘慈視線從各位臨時手下的臉麵上掃過,表情倒也輕鬆:“為便於溝通,大夥兒不必互稱姓名,起個代號就成。我是本組的符令,大夥兒就叫我‘符令’。至於你們,鬼修的諸位,一二三四;這邊的,金木水火土;土兄看來修為了得,便做我的副手……就這麽著吧。”


    不管那些人、鬼各式各樣的表情,餘慈招唿了“土兄”、也就是那位還丹中階的高手一聲,一起往塗山那邊去,那裏,已經開始分發演天珠了。m.Ъimilou


    自劍園之後,餘慈沒真沒再碰過這玩意兒,拿在手中,倒有幾分歡喜。不過,讓他更歡喜的,還是塗山交給他的另一件玩意兒。


    也是他參與此次“生意”,預收的訂金。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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