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黑袍師哥自從離了師門,做起事來,越發地小氣了。”


    話音裏,一身男裝打扮的俏麗美人負手踱出來,笑嘻嘻的十分可親的模樣,見黑袍目光掃至,她又抬起手,學男子一般作了個揖:“師兄一向安好?”


    “翟雀兒,虧得你敢過來。”


    隻是怔了一下,黑袍就嘿嘿冷笑。女修神出鬼沒的手段確實煩人,可身為鬼鈴祖師的親傳弟子,沒有這手段才真叫奇怪。他確認若給翟雀兒時間,這女人前途無可限量,但如今,以二人修為的差距,他真要發難,起碼有七成把握將眼前的鬼丫頭化為飛灰。


    然而出於對眼前女子的了解,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周圍——這女人確實膽大包天沒錯,但也總有後手埋伏著,絕不是輕易將自己置身險地的笨蛋。既然能捕捉到他的蹤跡,又怎麽會單身至此?嗯,話又說迴來,她手下有那種能威脅到他的高手嗎?


    黑袍心念轉了幾圈兒,還沒得出結論,便見翟雀兒笑眯眯地說話:“師哥看起來真的很在乎那黃泉秘府,嗯,是想著把那裏占為己有嗎?”


    “你話真多!”


    “秉性難移,師哥你就見諒哈!”


    翟雀兒拍了拍手,依舊是擺出笑臉:“不過我也是剛知道,師哥你除了修為日益精進,連符籙、陣法等等,都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黑袍森然道:“你什麽意思?”


    “佩服你嘍。”


    女修笑靨如花:“那黃泉秘府怎麽說也是奇門洞天的水準,裏麵各類禁製陣法層疊不窮,師哥你敢單槍匹馬過去,若不是符籙、陣法造詣精深,又怎麽攻破那‘五嶽真形圖’和‘玄符錮靈神通禁域’,摘取裏麵的寶藏呢……靠他?”


    翟雀兒視線在昏迷的蜂妖軀體上一繞,撇了撇嘴:“玄靈引充其量是個指路的標識,它能打開的,我們也能打開;但那些我們打不開的,它難道就能打開嗎?”


    黑袍聽到了翟雀兒的自我稱謂,他冷冷一笑,沒有答理,可是心念的轉速卻是越來越快;


    鬼丫頭態度微妙,殺氣全無,惑敵之計?又或是想和我談價錢?荒謬……


    他至今沒摸清翟雀兒的底牌,若按他的脾氣,便是不將翟雀兒擊殺當場,卷了靈犀扭頭走人就是。然而,屬於長生真人的靈覺,卻壓抑住他的衝動。


    再看看,再看看!


    他沒有等多久,女修已經取出了一樣東西:“黑袍師兄,你看這是什麽?”


    纖纖素手捏著一樣東西,很是眼熟,但相隔時間比較久了,黑袍一時沒有辨認出來。翟雀兒歎了口氣,直接將那玩意扔過去。黑袍心念百轉,終於還是伸手,將其接著,乍一入手,就是愣住。


    那玩意兒本體是一塊牌子,偏偏看不清形製,一入手,就有一圈黑影擴散,把他的半邊手掌吞沒進去,場麵十分詭異。換了別人,或許會以為這上麵有什麽害人的機關,但黑袍不一樣,他怔了半晌,終於擠出一句話:


    “二叔?”


    翟雀兒雙眸笑得如月牙兒一般:“不錯,正是柳師伯剛剛造出的‘影虛空令’。”


    “他不是囚困在血獄鬼府嗎?”


    “黑袍師兄若是一直關心咱們‘東支’,早該知道,四年前,柳觀師叔重歸魔主麾下,迴返天辰宮的消息。隻不過近些年來一直閉關修行,上個月才出關,恰好小妹我將師兄你的消息報上去,聽聞你修為長進,已是長生中人,他老人家很是欣慰呢。”


    黑袍沉默不語,作為柳觀的族侄,他知道,這裏十有八九是真的。


    當年闖下赫赫聲名的“影天魔”柳觀,與魔門東支如如今的祖師鬼鈴子份屬同門,本是天南地北,卻巧合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個時辰出生,以此為機緣結識,互稱師兄,關係極佳,當年柳觀被黃泉夫人戲耍,也是鬼鈴子第一個為他出頭,這份兒交情,並沒有因為柳觀囚於血獄鬼府而有什麽失色。


    當年黑袍拜入鬼鈴子門下,是柳觀的推薦;後來叛出宗門,幾十年裏能在鬼鈴子的陰影中活得好好的,也有一大半是柳觀的緣故。


    作為當事人,黑袍又何嚐沒有以此為仗恃的想法呢?


    而如今,若柳觀真的迴來了,對他來說,情況恐怕還有些不妙。


    他沉思良久,直到翟雀兒道一聲“黑袍師哥。”


    “嗯?”


    “實話實說,憑你當年做的蠢事,想要重迴宗門,是絕不可能了。”


    翟雀兒微斂笑容,輕聲道:“便是我,也不會允許師哥你迴來,平添一個對頭。”


    “哼。”黑袍表示不屑,他既然叛出宗門,就沒有要迴去的意思。


    “可是呢,師哥你出門太早,本門的度劫秘法都沒修到,日後修行,怕是有些不便,要麽說,怎麽叫蠢事呢?”


    兜帽下,黑袍如火炭般的雙眸燃起,顯然聽了這話,很是不爽,但這話確實打在他心尖子上。


    翟雀兒說得一點兒不錯,他當年在步虛上階叛出宗門,雖然東躲西藏的日子刺激了修為,讓他一舉突破長生三關,成為真人,但沒了更進一層的度劫秘法,對他來說,已經不是能否精進的問題了,而是關乎生死存亡。


    “師哥有沒有想過走柳師伯的關係?”


    黑袍心中一顫,舉目望去。卻見翟雀兒哈地一聲笑:“真不好意思呢,柳師伯已經答應師傅,他絕不插手你和‘東支’的恩怨,完全置身事外,你要去找的話,也就是敘敘舊,然後他老人家肯定會把一腳踢出來!”


    被耍了……黑袍雙眸欲燃,但同時也知道,被這鬼丫頭東拉西扯一通,他的心思已經有些亂了。


    冷靜,冷靜!


    偏在此時,翟雀兒又道:“師哥你常年在外,見多識廣,有一個事兒正好向你求證。三劫以前,黃泉秘府最後一任主人‘無歸羽客’死掉,那一門驚天動地的‘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法門已成絕響,但據說其正本是藏在秘府中,是也不是?”


    黑袍狠狠咬牙,險些真的一巴掌將女修轟殺當場,好險忍著,長吸口氣,道:“還兜什麽圈子!”


    翟雀兒聞言,輕輕擊掌,笑道:“師哥好聰明,咱們這就說開了吧。憑著香火緣份,‘東支’願給師哥你一個機會,黃泉秘府中,可任由你挑選一件法寶,法器若幹,若那‘碧落通幽十二重天’尚在,也給你帶走,剩下的,自然是由我們支配,如此可好?”


    黑袍森然道:“打得一手好算盤!”


    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確實是當世第一流的修行法門,但對駐世久遠,底蘊深不見底的北地魔門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至於法寶什麽的,更不用說。


    對一個宗門而言,真正有價值的,隻有秘府洞天本身,那是能夠紮根固基的關鍵。翟雀兒一下子劃去了真正的大頭,胃口當真好得很哪!


    翟雀兒笑吟吟地道:“哪裏,量體裁衣罷了。”


    黑袍當然不會就此甘休,他還要再說,卻又被翟雀兒搶先一步:“黑袍師哥,前段時間,和你拚鬥的那人是誰?那家夥先一步斬了三家坊請來的靈巫,不知搶了什麽東西去,最近一段時間,可是沒有了聲息……”


    黑袍心頭又是一緊,漫聲道:“路數駁雜,不過有些東西,和北邊有些牽連。”


    嘴上說著,心頭轉得卻比風車還快:不能再談下去了,至少現在絕不能再說!.Ъimiξou


    黑袍腦子一清,忽地哈哈一笑,抓起地上靈犀散人,施了個遁術,轉身就走:


    “師妹你說得很有道理,讓我再想想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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