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躺在床上,手中把玩著蠱雕的內丹。


    內丹本來深藍的光澤絕大多數時間都內斂不出,倒是那來自於隕滅陽神的深重怨厲之氣,化為烏光,吞吐不休。


    他沒有鐵闌無視濃鬱怨厲之氣的本事,上麵的烏光其實對他是有傷害的,不過對這些邪門怨厲之氣,他自有辦法。隻需引來胸口所佩溫玉中的還真紫煙,什麽邪門玩意兒也近不得身。


    他更是順勢發現了更有效的壓製毒素的方法——每日裏拿溫玉在傷口上貼一會兒,比天河祈禳咒還要來得有效。


    但是,還真紫煙對停止傷勢惡化有效果,卻難以驅除毒素。更準確地說,它也能化消一些,但以那種速度,等毒素完全消除的時候,他久被毒素浸泡的左腿,大概已經因為骨絡筋肉的萎弱而徹底報廢了!


    至於原先設想的符籙驅毒,倒也不是行不通,《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還真有幾個具備相關功能的符籙,有幾個臨時學了嚐試過,效果不佳,還有兩個,看起來要強很多,其複雜程度讓餘慈無話可說。


    在具備極高的“疊竅合形”水準的前提下,少的那個有三百六十五個竅眼,多的則有近五百個!是名符其實的能把人“吸幹”的那種所謂“仙符”……


    五百個竅眼的那個,餘慈直接放棄,步虛修為以下的符修,根本想也不用想。至於三百六十五個竅眼的“地祗厚德神符”,可以攝九地之氣,混化萬毒,不解自消,此符正適合在此地層深處使用,對蠱雕這種“水毒”更是頗具針對性。筆蒾樓


    餘慈是很心動沒錯,然而這其中畫符、用符所消耗的巨量元氣,絕不是他這個水平所能一力承擔的,說不得隻有早做準備,花上十天半月,分段完成。但那個時候,腿部骨絡筋脈是否已經遭到不可逆的破壞,誰也不敢保證。


    所以,餘慈很想從蠱雕內丹上找到一個迅速的解毒之法,可惜,仍沒有成功。


    這已經是中毒後的第三天了。


    餘慈收起蠱雕內丹,半支起身子,從床上居高臨下,觀察特意平整過的地麵上,那複雜到讓人眼蹦的符紋圖畫。地麵上這些,正是“地祗厚德神符”中的部分結構,是他三天來的成果之一。


    上麵的符籙結構說來複雜,其實就是一個承截九地之氣的台子,是符籙發動時,運轉的中樞所在。


    原本這一步是能夠省略的,但修為的限製迫使他必須借助外力,這“台子”除了負責運轉那巨大的力量,也是一個緩衝以及借力的地方,功能較多,故而要承擔極重的壓力。符籙發動時若有一個不慎,可能整塊地麵都要被碾成粉塵,到時什麽符籙、解毒都不用想了。


    餘慈這幾天來,有一半兒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加固這個台子上麵,十分辛苦。


    給自己放了個虛空神行符,身子懸空到了刻畫符籙的地麵上方,手指貫注真煞,逐片敲擊,一方麵是收集符紋分形的氣機反饋,另一方麵也是確認這片區域的堅實程度。


    忽地,他發現有處地點反饋有異,皺眉又試一迴,便是搖頭,隨後道:“伏生草種子。”


    無聲無息地,身後有人影閃現,幾粒草籽落在他掌心,莫看這玩意兒尋常,種下來之後,很快就能“抓住”地層,根係也有利於傳導地氣,最適合加固地層結構。


    待他將種子打入,還沒再說,便有人將裝著催生靈液的玉瓶送到手上,餘慈倒了兩滴,也不加瓶塞,隨手放在一邊,轉眼便被拿去,絲毫不影響他接下來的動作。


    後麵倒是不太需要外物了,修改了兩處符籙分形,餘慈又重新檢查一遍,確認已完成的部分沒有錯漏,這才籲了口氣,至此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他是照葫蘆畫瓢,比照符書上的原圖架設結構,比不得學有所成後,一氣嗬成式的順暢,又要顧及結構強度,另有發揮,故而錯漏難免,修改起來,耗費的心力比最初鋪設時還要多些,再加上中毒後氣血運轉滯澀,此刻是真的累了,額頭上都積了一層浮汗。


    反射性地伸出手去,卻探了個空——咦,汗巾呢?


    簡簡單單的問題,餘慈竟是愣了半天,扭頭去看,整個熔窟內,除他之外再無半個人影,那個一直在他身畔的女子,竟是蹤影全無。


    “出去了?”


    餘慈撓撓頭,直接用袖子擦了汗,坐在床上歇會兒,又到符籙分形那邊用功,可說也奇怪,這迴描畫符紋,本是相對輕鬆的活計,他卻是莫名地感覺全無,尤其是要用到相應材料的時候,來迴翻找的空當更是煩躁,以至於接連出了兩迴岔子,差點兒影響到另半邊已完成的分形結構。


    發現自家狀態不對,餘慈忙收了手,而此刻,影鬼就是大笑:“怎麽,這兩天還把人用習慣了不成?”


    餘慈有些尷尬,但必須要承認,影鬼說得非常準確——他仍不好猜測陸青的底細,但已經可以明確,這位女修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助手。


    他不良於行,雖說大部分時候有虛空神行符代步,但飄來飄去,總有些別扭,一些細節方麵的東西,就不是順暢,開始描畫符籙分形的時候,很是不得勁兒。見此,陸青便主動承攬了一些細碎的活計。


    最初一天,餘慈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讓人家一直陪著已經多有勞煩,再這麽使喚,實在很不禮貌。但接下來隻過了兩日,餘慈就將最初的心情扔到了九霄雲外。


    他從沒有見過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


    在沒有事情的時候,陸青便如一個無形無質的幽靈,不知停在哪個角落,全無幹擾;而一旦有了要求什麽的,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將所需要的東西送到餘慈手上。做這種事的時候,女修非常注重細節,對人之需求以及下意識的動作,都有應對的章法,很多時候,餘慈明明知道背後有人來著,也會在工作中不知不覺地忘了個幹淨,更容易進入到渾然忘我的狀態中。


    餘慈甚至覺得,陸青已經把這種活計做到了某個“學問”的水準,有種“技近乎道”的完美。如此情況下,什麽勞煩、禮貌,統統一邊兒去吧!就算是自私又如何?有那麽幾迴,餘慈甚至覺得,自家的性命不是取決於自己完成符籙的速度,而是陸青在沒在後麵支援!


    這真是……


    餘慈自嘲一笑,幹脆坦然問道:“她出去多久了?”


    “總有一個時辰了吧。”


    影鬼倒是很想和餘慈討論一下有關陸青的問題:“這女人很不簡單,她明顯不通符法,進退的時機卻把握得極好,不管是察顏觀色也好、透析心理也罷,似乎是專門學過這方麵的技巧。”


    “那又如何?”


    “還能如何?你不覺得,你對這女人太放心了?別忘了,魔門秘術往往能惑心亂神而不令人知,另外,天魔裂魂化身的法門雖屬上乘,但修煉此術需要割裂神魂,對性情心智影響極大,自古以來,修煉後能一如常人的,一百個裏麵,也未必有上兩三個……”


    影鬼正滔滔不絕的時候,有人影穿石而入。


    餘慈再不管影鬼,笑著招唿:“陸坊主。”


    來人正是陸青,她神色如常,但不知為何,身上有些火燎氣息,見餘慈正閑著,她微微一怔,便道:“今日完工了?”


    “還沒,想著暫歇一會兒。”餘慈當然不會自曝糗事,隻打了個哈哈,“馬上就開始了。”


    陸青卻道:“不妨先停一下……”


    她還是首度對餘慈的日程安排提出意見,說著,她從儲物指環中“搬”出一樣東西。


    之所以說搬,是因為這東西體積頗大,足有五尺見方,兩尺高下,看形狀,竟是塊石頭!其外表呈彤紅顏色,焦痕宛然,似乎被火焰烤得透了,但將其放在地上的時候,餘慈分明聽到裏麵汩然水響。


    這東西是……玄水曜岩?


    餘慈為之愕然。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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